106.婚嫁

106.婚嫁

我就想試一試祝大夫提着藥箱匆忙而至,細心給薛氏診脈,聽薛氏說肚子不舒服,祝大夫一愣:「可能是動了胎氣……」

謝律忙道:「那怎麼辦?要不要緊?你趕緊給她治啊!」

一旁的劉媽媽忽然插口道:「太太,剩下的葯冷了,要不要拿去熱一熱?」

祝大夫抬頭:「什麼葯?」

「安胎藥啊。太太之前喝了幾口,說犯噁心,就放那兒了。」劉媽媽說着端起了葯。

祝大夫皺眉:「拿來我看看,安胎藥也是能混喝的?」剛接過葯,他就變了臉色,厲聲道:「這葯是誰煎的?」

謝律唬了一跳,忙道:「怎麼了?祝大夫,葯有問題?」

「葯里摻了大量的紅花、三七、不是安胎,是墮胎。」祝大夫十分慶幸,「還好沒喝多少,要是全喝了,孩子恐怕就保不住了。」

謝律亦慶幸不已,然而慶幸過後,憤怒和恐懼如潮水般襲來。他竭力保持鎮定,看着祝大夫開藥方,又讓心腹去取葯。將一切都處理好,他才決定徹查此事。

葯是二女兒煎的,這一點謝蕙並不否認。她將自己在煎藥途中,被人叫走的事一五一十說了。她面色蒼白,語帶哽咽:「希望父親查出真相,給女兒和母親一個說法。」

謝律面沉如水,他做了多年綏陽令,沒少斷案。這案子不算複雜,對他來說也很容易。支走謝蕙的丫鬟經指認是馮姨娘身邊的,馮姨娘數日前也曾托謝懷信從藥房買了紅花、三七等葯。

起初謝懷信不肯承認買葯一事,被謝律一恐嚇,便老老實實說是替姨娘買的,說姨娘身上青了一塊兒,要他買些活血化瘀的葯。

謝律冷笑,她身上青沒青,當他不知道?

馮姨娘否認抵賴,直到謝律將證據擺到她面前,她才認了。她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帶雨,說自己一時糊塗,而且太太和她肚子裏的孩子不是沒事么?

她哭起來楚楚動人,懺悔的話也說的情真意切,謝律的鐵石心腸一點點軟化……

謝萱聽說此事,幾乎要暈過去。跪在父親面前,她未語淚先流。這就是她的姨娘,愚蠢而狠毒,偏偏又自以為是。她恨馮姨娘,卻又不能不幫忙求情。

「父親,姨娘糊塗了,也知道後悔了。饒過她這一次,就當是為還沒出世的弟弟祈福……」謝萱仰頭望着父親,一臉祈求之色。

謝律心下一嘆,硬著心腸別過頭去,正好看見不知何時就立在一旁的謝蕙,她竟然也在抹眼淚。他皺眉道:「你哭什麼?」

謝蕙一邊拭淚,一邊說道:「我想我姨娘了,我姨娘命薄,沒能保住弟弟,也沒能保住自己……」

謝律臉色一黑,眼前驀然浮現出岳姨娘的面容,剛生出的憐惜之情瞬間消散,他再看向馮姨娘時目光便轉冷了。

這不是第一次了。上一次,顧忌一雙兒女的名聲,又憐惜她平素溫柔小意,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她是一時糊塗。當然後來她也的確小心謹慎,是以他雖然有時心有芥蒂,但從未翻過舊賬。然而沒想到他的寬容換來的卻是她的再次作惡。

對馮姨娘,他也說不上來是憤怒多一些還是失望多一些。其實他沒忘記岳姨娘的孩子是怎麼沒的。只是他在她小產時才知道她有孕,對那個孩子,對岳姨娘都沒什麼感情,遠不及馮氏娘仨在他心裏的分量。所以,他有意偏袒。

可這跟上回不同,這是謀害主母,是以奴欺主,以下犯上。是不是當年維護了她一回,馮姨娘就認為不管她做什麼,他都會包庇她?所以連他的嫡子,她也敢害?

謝律眯了眯眼睛,對子女道:「你們幾個先回去,這件事你們不要管。」又揚聲道:「來福,找人看着馮姨娘,沒有我的吩咐,誰都不能見她!」言畢,拂袖離去。

馮姨娘癱倒在地,害怕之餘,仍有一絲絲的僥倖。薛氏和她肚子裏的孩子還好端端的,老爺不會拿她怎麼樣,可能就是跟上回一樣的禁足。她不怕禁足……

謝律來到薛氏的院子,平復了心情后,走進內室。薛氏正倚著床跟阿芸說話,看見了他,沖他笑笑。見妻子氣色還好,謝律略略放心。

「爹爹,查出來了嗎?」謝凌雲直接問道。

薛氏也看向丈夫。

迎著妻女期盼的目光,謝律有點不自在,他自行坐了,輕聲道:「我正要說這件事呢,阿芸,你先出去。」

謝凌雲搖頭:「爹爹,我想知道是誰。」

薛氏輕輕拍了拍女兒的手背,並未反對。

謝律尋思著也不差她一個,就沒再隱瞞:「是馮姨娘。」接着,他簡單說了馮姨娘託人買葯、命人下藥的始末,感嘆道:「還好,你只喝了一點。」

現在想起來,他還后怕。若是琬琬真的喝完了,那會怎麼樣?會不會也像岳姨娘那樣,先失去孩子,再鬱鬱而終?還好還好,這個孩子是有福氣的,琬琬也是有福氣的。

薛氏神色淡然,對這過程她並不關心,只問了一句:「相公打算怎麼處置馮姨娘?」

謝凌雲也很好奇這一點。

「我是這麼想的。」謝律放下茶杯,跟妻子商量,「早年馮姨娘不是跟岳姨娘交好嗎……」

謝凌雲接道:「爹爹是打算讓馮姨娘去陪岳姨娘?」

謝律一噎:「不是,阿芸,你不要胡說,我是說當年她們兩個情同姐妹,岳姨娘信佛,不如就教馮姨娘代她侍奉佛祖。琬琬覺得怎樣?」

他想此事可大可小,他如果含糊帶過,也不是不行。可他不能保證馮姨娘不會再動手腳。這回沒事,是萬幸,下一回呢?他不敢拿琬琬和她肚子裏的孩子冒險。說到底,琬琬是他的妻子,和岳姨娘是不同的。

他知道,在別的人家,馮姨娘這樣的,拖出去打死都有可能。但他終究還是捨不得,況且,再怎麼說,他都要顧忌一下信兒和萱兒。

謝律神色莫名:「知道了,你下去吧。」

謝萱猜不透父親的心思,只得施了一禮,緩緩退下。

謝凌雲對他們這番談話毫不知情,聽說謝萱不再絕食並恢復了常態,她鬆了口氣,尋思可能是大姐姐有了好法子。她現下滿心都在等著兄長的到來。

謝懷禮在信中說,若是一路順利,或許能趕上妹妹的生辰。

謝凌雲巴巴盼著,直到十月初九傍晚,謝懷禮才堪堪趕到。甫一見到父母,他便拜了下去。

薛氏自收到兒子的信起,就緊張期待,只盼能早日母子相見。如今兒子出現在她面前,她悲喜交加,唯恐仍在夢中。好一會兒,她才伸手拉起兒子,尚未開口,已淚如雨下。

謝懷禮順勢站起,本要寬慰母親,卻也忍不住紅了眼眶。母親離京時,他六歲有餘,許多事情自是記得:「孩兒不孝,十多年來未能承歡膝下……」

薛氏搖頭:「這哪裏能怪到你頭上去?」

謝律咳了一聲,插口道:「禮兒不必自責,你在你祖父身邊,也算是替父盡孝。今日咱們一家團聚,且不必提那些舊事……」

「是,我兒一路奔波,想必早就餓了。娘讓人帶你休息一會兒,再給你準備些吃的……」薛氏收斂了戚容,命人自去忙活。

謝凌雲在一旁看着,覷著空,才上前廝見:「哥哥。」她打量着他,這個哥哥挺好看的,身形修長,眉目清俊。

謝懷禮一怔,頷首笑道:「妹妹。」頓了一頓,他試探著伸出手去,輕輕摸了摸妹妹的發頂,又很快收回手去,笑道:「是了,今日是你的生辰,還好我及時趕到了。哥哥給你帶了禮物。待會兒打開箱子好好看看。」

老實說,謝凌雲對禮物的興趣不大,比起禮物,她更想對這個哥哥多點了解。她興緻勃勃地聽父母與兄長說話,想像著哥哥在京城中的時光。

薛氏吩咐廚房做了一桌菜為兒子接風洗塵,她不無歉意地說:「娘不知道是否合你的口味……」

謝懷禮笑笑:「合我的口味,我愛吃。」

薛氏莞爾一笑,眼中淚光閃爍。

因着謝懷禮的到來,這夜謝家齊聚一堂,同桌而食。見他們母慈子孝,一派和樂,謝懷信不由得撇了撇嘴:他們母子團聚,他姨娘可還在西跨院待着呢。這般熱鬧,還記得昨日絕食的萱兒么?

他就知道,沒人真把他們娘仨放心上。

瞧一眼妹妹,見她正盯着謝懷禮。他冷哼一聲,有什麼可瞧的?

注意到謝懷信的目光,謝萱默默垂下了頭,心下嘆息,她哥哥還是與謝懷禮相差甚遠。她也曾努力勸誡,也請父親延請名師,可是,懷信也只是比那一世稍微好了一點。

或許他脫胎換骨,功成名就只是她的夢。

謝萱心事重重,多飲了兩杯酒,很快醉意襲來,告罪離去。

她走後,其餘人等仍在繼續。薛氏對兒子有說不完的話,恨不能立時將這十多年補回來。但終究是心疼兒子奔波不易,讓兒子去休息了。

夜裏,謝律看着妻子微紅的眼角,笑道:「要真捨不得他,就叫他留下吧。」

薛氏橫了他一眼,慢悠悠道:「我倒是想。可老爺子老太太能同意么?心肝兒一般養大,又剛定了親……」

「也是。」謝律訕笑,當初他剛被貶到綏陽時,原是要攜妻小一同前往的,遭到了父母的強烈反對。琬琬來綏陽時,也沒能將禮兒帶來。

猛地想起萱兒的話,他張口說道:「別怕,咱們很快就能回京了。到時候一家團聚,再也不分開。」

薛氏一怔,詫異地看着丈夫。上個月他不還說再也回不去了么?這才多久,就如此篤定說能回京?她沒接他的話,只試探著道:「說起來,我想着要不這回,我隨禮兒一同回京吧……」

「你說什麼?」謝律霍的站起,沉着臉,「又在胡說了!我在這裏,你能去哪裏?」他火氣上涌,伴隨着酒意,聲音低沉:「你先歇著。」言畢,拂袖離去。

他不能多待,他怕他多待一刻就會想起那些陳年舊事。他的妻子,委實讓他失望。他今日的好興緻給妻子那番話澆得乾乾淨淨。

這一夜,他宿在了書房。

次日,謝律使人請了孫萬斗過來,滿臉歉意,言辭懇切,說是長子從京城來,他才知道父親在京城給孫女已經定了婚約,跟孫家的婚事只能作罷。好在孫家與謝家也只是交換了庚貼,知曉兩家正在議親的人也不算很多。此舉對兩家不會有太大影響。

孫萬斗呆愣愣的,疑心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上回不是很乾脆地同意了么?他還以為請他來,是商議兒女婚事的。原來是要毀約的?!

對方長久不應,謝律便有些不喜。他肅了臉色,說道:「此事就此作罷,本官不想聽到有任何不好的傳言!」他笑了一笑,端起了茶杯,淺啜一口,悠然說道:「孫員外是聰明人,想來不會去做蠢事。」

孫萬斗的臉色瞬間變得灰白,心裏想的卻是,回家以後可怎麼跟兒子說?

孫九郎以為婚事能成,喜不自勝,十分上進,還說要考取功名,以期能與縣令家的小姐相配。

要是突然告訴他,這婚事不能成了,也不知他會怎樣。

薛氏點頭:「是。」

她也是剛知道自己有孕的。這個孩子來的突然,不在她意料之內。以她的年齡來說,這可能是她最後一個孩子。她想護好這個孩子,自然不能長途跋涉,所以此番是不能同懷禮一起返京了。

謝凌雲想了一想,半蹲著身子,握著母親的手,一字一字道:「那我陪着阿娘,我來保護阿娘。」

她記得清楚,父親的岳姨娘當初就是有孕小產後傷了身體,繼而丟了性命。想來懷孕是一件挺危險的事情。

薛氏哭笑不得,女兒才十歲,又能做什麼?不過在內宅之中,想保住這個孩子,她還真不能掉以輕心。

謝律很快就知道了妻子有孕一事。對於他來說,這無疑是一個好消息。自岳姨娘小產以來,謝家都沒再添丁進口。如今妻子有孕,他怎能不開心?

尤其是這個孩子來的時機非常好,它是伴着他得知他們會回京的喜訊到來的,它還能攔住琬琬回京的腳步。這孩子來的太是時候了!

謝律柔聲道:「琬琬,你真好。」他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柔情蜜意,一點不遜於他們新婚燕爾之際。

薛氏卻堪堪避開了他的目光。

謝律還在興頭上,在房內踱來踱去:「嗯,咱們賞下人月錢!琬琬,你有沒有什麼想吃的?這個好消息得讓禮兒帶給老爺子老太太!不行,我還得親自寫一封信……」

薛氏輕輕嘆了口氣。

聲音雖小,可謝律還是聽到了。他奇道:「怎麼了?你不開心?」

「哪有?我只是想着先別告訴老爺子老太太,若是……豈不是空歡喜一場?」

這話給了謝律當頭一棒,他滿腔的興奮瞬間退卻,面上青白交加,口中卻猶自說道:「琬琬不要多想,咱們的孩子一定會平平安安的……」

說這話時,他心裏有些發虛。岳姨娘的孩子怎麼沒的,他當然有數。當時出於種種考量,他選擇了大事化小,但是同樣的悲劇,不能再次上演。

琬琬肚子裏的很有可能是他的嫡子。他只有兩個兒子,說到底還是子嗣單薄了些。

謝律不無遺憾地嘆道:「琬琬,你懷的要是雙生子,可就更好了。」

薛氏暼他一眼,並不搭腔。

謝律不以為意,依舊笑呵呵的。這幾日,還真是事事如意啊。

謝懷禮在綏陽逗留不足一個月,京城那邊祖父催他回京的信就過來了。他雖然不捨得父母,卻還是提出了告辭。

謝律心情好,大手一揮,給兒子添了不少東西帶回去,又加派了隨行人員。他大大方方告訴長子,且回京候着,不久之後,他們就會一家團聚。

謝懷禮辭別父母回京,暗想他已長大成人,即使父母不能回去,他也能尋了機會多多探望父母。

臨走前,謝懷禮囑託妹妹,多陪陪娘親,要學會提高警惕,對人不可全拋一片心。

謝凌雲大力點頭,以前阿娘也教導過她,不能毫無保留地相信別人。

謝懷禮回京了,謝律倒不像妻子那般不舍,他難得放下.身段寬慰妻子。末了又問道:「琬琬有孕,不能累著,這府里事務,你看……」

他尋思著萱兒是個聰慧的,肯定能把家管好。

薛氏只當是他想為馮姨娘攬權,接過話道:「不知道相公是怎麼打算的?要不,先讓三個姑娘試試?」

「三個姑娘?」

「可不是。」薛氏笑道,「都十來歲啦,再過幾年,就該議親了。這管家的本事,不能不學。再者,這也就咱們一家,事情少。姑娘們跟着寧夫子學了那麼久的本事,都很聰明,難不倒她們……」

妻子都這麼說了,謝律只得道:「那就依著琬琬吧。」

三個女兒一起,不分嫡庶,琬琬其實還是很有嫡母風範的。

一聽說要姐妹三人管家,謝萱就覺得不對。一打聽,竟是薛氏有了身孕。

怎麼會呢?按理來說,應該是謝律夫婦因為薛氏執意回京一事鬧了矛盾。最終夫妻感情失和,薛氏也沒能回成京啊……怎麼會是有身孕呢?

她忽然恐慌,自己所倚仗的東西好像在一點點變少。許多事情漸漸脫離她的控制……

不過,知道薛氏有孕后,更恐慌的是馮姨娘。多年前岳姨娘有孕時給她造成的恐慌再一次襲來。不,比上一次更甚。

太太若再生下兒子,老爺看着長大,又是么子,那還不疼成眼珠子一般?等這孩子長大,這府里哪裏還有他們娘仨的容身之地啊!

偏偏兒子還不當回事兒,滿不在乎的樣子看得馮姨娘更心痛:「你到底知不知道事情有多嚴重?」

謝懷通道:「唉,你慌什麼?剛懷孕,生不生下來還不一定呢。就算是生了,是男是女還不一定呢。就算是男孩,長不長得大也不一定。再說了,就算是真長大了,又能怎麼樣?姨娘忘了不成,我上頭還有個謝懷禮呢!」

看一眼馮姨娘,謝懷信又道:「說真的,能不能生下來還是個謎呢。」

謝萱早聽說了岳姨娘小產一事,又驚又怒。她怎麼攤上這麼一個生母!屏退下人,謝萱直截了當:「姨娘好糊塗啊!」

馮姨娘有點懵,但很快她反應過來,一臉無辜,直說自己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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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宅生存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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