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重返義陽

第二百零七章 重返義陽

「嗖」的一聲,一支利箭射正在張循腳下,一個女子的聲音在山林里迴響,「哈哈,不愧是張將軍!竟能發現我的埋伏!」

張循彎下腰,拔出插在地上的箭矢,然後走到山路一旁,從地上插起半隻吃剩下的烤雞,笑着說道:「箭法更精進了,只不過下次再設伏的時候,一定要讓手下把地上收拾乾淨。嘖嘖嘖,這山雞烤的可真香,還沒沒吃乾淨就扔了,真是可惜,你不知道我們這些兄弟早已經飢腸轆轆了么?」

和予欣喜若狂,卻故作憤怒的指著前面樹林喊道:「見月!別鬧了!快出來!」

「哦,真沒勁!」

話音剛落,見月縱身一躍,從一棵樹上跳了下來,緊接着,一大群身着蠻族服飾的人也從樹林里現出身來。

五年未見,此時見月已然亭亭玉立,她衣着輕便,英姿颯爽,儼然俠客一般。她的雙眼仍和當年一樣清澈如水,而不乏靈氣,美麗的臉龐透出活潑可愛,就如同剛剛盛開的花朵。

和予一把抱起見月,幸福之情溢於言表。第一次經歷戰爭的洗禮,和予這才明白,在生死離別之後,重逢是何等可貴。

見月顯得有些難為情,她費了好大氣力才推開和予,羞澀的說道:「幹嘛呀?這麼多人呢……才幾天沒見,至於么?」

和予卻管不了那麼多,又一次把見月緊緊攬入懷中。

「咳咳……」

張循假裝咳嗽了兩聲,和予這才不情願的放開見月,見周圍人都在笑他,和予臉頰有些微紅,貼在張循耳邊問道:「哥……我是不是有點過了?」

「呵呵……還好……還好……」

隨後,見月命手下分了食物和水給張循等人,眾人暫且在原地休整。

張循不解的問道:「見月,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

「我當然知道啦!我懂星象嘛!一看星星就知道你們有難,所以我就來救你們啦!」

「呵呵。」張循微笑着搖了搖頭,欣慰的說道:「見月還和當年一樣頑皮。」

「哼!」見月叉起腰,顯得很是不服氣,「我什麼時候頑皮了!」

和予急忙擺手叫停,「好了好了,見月,別鬧了,說正經的吧。」

「哦。」見月聽話的點了點頭,於是嚴肅的說道:「自從我帶領這些南人離開長邑縣之後,我就一直在想,到哪裏才能給他們找一處安身立命的地方呢?找了幾個村子,都沒有人願意接納他們。所以,我也只能帶着他們繼續在吳越邊境遊走。」

張循嘆了口氣,說道:「哎,如果有人能接納他們,或許他們還可以放棄仇恨重新開始生活。但現在除了復仇,他們也找不到任何活下去的意義了。」

「是啊,他們現在唯一的念想就是找越國人報仇。後來,我打探到戰局的情況,猜測你們可能會有危險,於是我就派人四處偵查。就在昨天,我們偵察到越國追兵正在和你們交戰,所以我就帶着他們朝這個方向趕來了。」

和予點頭道:「原來如此。好在我們已經進入吳國境內,越國人應該不會再追過來了。」

張循卻不置可否,他轉身向山嶺的另一側望去,說道:「但願吧。」

「哥……」和予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問道:「咱們已經進入吳國了,兄弟們也帶回來了,接下來……哥,你打算怎麼辦?」

「不知道,我現在也不知該去向何處……」

「既然哥哥不知道該去哪裏,不如就跟我們回凰墨派吧。」

張循微微一笑,拍了拍和予的肩膀說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宿,你和見月現在這樣真的很好,但這條路並不適合我。這世上還有很多事情我沒法放下,也不能置身事外,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清算……」

和予有些失落,但也能理解張循的想法,於是他緊緊抱住張循,說道:「哥,任何時候,只要需要我,我就一定會竭盡全力幫助哥哥的!」

「好。」張循用力點了點頭。

日漸黃昏,義陽村裏亮起溫馨的燈火,裊裊炊煙在風中悄然飄散。

張循命令眾人在山林下方露宿,任何人不得進入村子。這樣做不僅是為了避免騷擾到村民,更是出於一種無法言說的擔憂。

十二年前,或許就是因為他們多管閑事才導致義陽村被屠殺。如今,這個村子好不容易才得以重建,張循害怕自己的到來會給這個原本平靜祥和的村莊再次帶來厄運。

所以,張循只是遠遠的眺望着義陽村——這一切開始的地方。

和予走到張循身邊,也向村子望去。「義陽村,我早就沒有印象了,不到十歲就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哥……當年你就是在這裏遇到我妹妹的吧?」

「是啊。」張循回憶起霜荼稚嫩的樣子,臉上露出一絲幸福的淺笑。

「轉眼十二年,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張循沒有說什麼,只是轉頭看向不遠處的一座小丘,他拍了拍和予的肩膀,說道:「跟我來,我帶你看一樣東西。」

二人走了沒多久,便登上了那座低矮的小丘,這座小丘就在村子南邊不遠,小丘上草木繁盛,偶爾還能在草叢中發現幾朵孤芳自賞的野花。一條溪流從小丘上蜿蜒流下,站在山石邊向下望去,一座水車正在牲口的拉力下緩緩轉動,水流沿着人工修建的水渠流向阡陌農田,灌溉著鬱鬱蔥蔥的莊稼。

「這裏的景色真好。」和予讚歎道。

「是啊,不過春天的時候,這裏更美。」

張循四下尋覓,而後徑直走向一塊大青石,他在青石邊坐下,輕輕**著青石的表面。那青石上歪歪斜斜的刻着數十條縱橫交錯的線條,組成一幅簡陋的棋盤。如血的殘陽中,絢爛的流光在划刻的淺槽中緩緩流動,彷彿跳動的血脈。

張循在青石下面摸索了一番,竟真的從泥土中捏出了幾塊灰白色的石子和烏黑的岩塊,他撿起一塊石子,攢在手裏輕輕摩挲。

他靜靜望着丘下的村莊,臉頰露出一絲淺淺的笑容。那笑容里暗藏着品不盡的酸甜苦辣,過往的美好被現實碾碎,經受歲月侵蝕,最終沉澱出深沉的苦澀。

和予注視着張循,夕陽下,他就像一座凝固的雕塑,回憶著當年的畫面,那該是何等美好的畫面啊,然而現在,留給他的卻只有暗藏在平靜外表下撕心裂肺的痛楚。

和予的眼眶濕潤了,他一把摟住張循,眼淚悄然流下,「哥,如果這一切都不曾發生過,該有多好?」

張循緩緩抬起手,在和予的後背上輕輕拍了拍,「一切都註定會發生,因為那是我們已經走過的道路。接下來,還有更多的路要走,但不管怎樣,永遠都不要忘記你最初的心念。」

「嗯!我記住了!」

「走吧,咱們回去吧,時間長了見月會擔心的。」

「好。」

二人正欲下山,突然,張循看到側面山嶺的林木中出現了一大隊人馬,他們的身形在樹木的掩護下若隱若現,雖然沒有旗號,但張循心中清楚,這必然是姬政帶人追殺而來。於是,二人急忙奔下小丘,向山林下方的營地跑去。

與此同時,姬政正站在山路旁向村子方向眺望,眼前的山嶺和水脈竟是如此的熟悉,村子裏炊煙冉冉,燈火通明,顯然一片太平景象,這與十二年前初來時的情形截然不同。

「大將軍,前面這個村子……好像是義陽村。」青門上前一步報道。

姬政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帶隊繼續向前。

很快,姬政帶着隊伍來到了義陽村口,村口的樓牌上仍掛着當年的那塊陳舊匾額,上面刻着三個字——「義陽村」。

姬政注視着樓牌,默然佇立,良久無言。

見姬政長時間出神,青門便上前問道:「大將軍,日即西傾,我們今晚是否在村中過夜?」

姬政這才回過神來,搖頭道:「不,張循一定藏在裏面。搜查村子,抓捕村民!今晚務必了結此事!」

「喏!」

於是,越國士兵闖入村中,挨家挨戶掃蕩起來,他們破門而入,翻箱倒櫃,攪得村民家裏雞飛狗跳。那些原本打算吃晚飯的村民被士兵拽出家門,推搡著趕上街道。

整個村子陷入一片混亂,之前的太平祥和頃刻間銷聲匿跡,取而代之的只剩下一片嘈雜的打砸聲和哭喊聲。

很快,村中百姓無論男女老幼都被士兵們集中到了村子的祠堂外。

姬政站在祠堂口,環視周圍,那些破舊的牆瓦上仍勉強可以看到當年激戰的痕迹。他注意到一處屋檐,當年,他就是在那片屋檐后,帶領着冬牙等獵戶抗擊刺客。

只是現在,當年的刺客成了他最忠誠的部下,而他曾經保護過的村子,卻變成了他手中的獵物。

「大將軍,並未發現張循的蹤跡,而且村民們似乎真的沒有見到任何人從村裏經過。」

「嗯。」姬政緩緩點了點頭,他並不懷疑青門的結論。

「那……我們現在是不是要撤出村子?」

「不,將村民殺光,然後燒毀這裏的屋舍和農田。」

「大將軍?」青門瞪大了眼睛,顯然無法接受這樣的命令,「這……這是為何?村民們並不知情,屠殺他們沒有意義啊!」

「沒有意義?他們是吳國人,也就是我們的敵人。」

「可是……他們手無寸鐵,對我們沒有任何威脅啊!」

「戰場上殺戮你兄弟的人,可能就是他們的兒子、丈夫、父親。補給你敵人的糧草可能正在那邊的田野里茁壯生長。你說他們沒有威脅?」

「這……這……」

「執行命令。」姬政言語冰冷,容不得半點質疑。

青門沉默了好半天,才行禮應命道:「喏……」

於是,青門率領士兵將村民們依次排開,準備逐個屠殺。村民們痛哭流涕,他們剛剛還在享受天倫之樂,此刻卻遭遇飛來橫禍,面對即將砍下的屠刀,他們甚至不知道這背後的原因。

面對此情此景,青門身為一個殺手,此時也遲遲難以動手,但軍令如山,他還是不得不舉起了屠刀。

就在這時,只見一縱隊伍出現在不遠處,那隊伍約有數十人,帶頭的正是張循,他舉劍高喊道:「姬政!這些村民與你我何干?!你不是要抓我么?!你來呀!」

姬政拔出重黎劍,指向張循回應道:「今日,你我就了結這一切!」

「好!我們村外決一死戰!」說罷,張循便帶領隊伍向村外撤去。

「追!」

姬政一聲令下,上千越兵追着張循等人向村外奔去。越軍沿着狹窄的鄉間小路追了二里開外,終於在一片荒野追趕上了張循的隊伍。

張循氣喘吁吁,顯然已經筋疲力盡,幾十個手下也各個狼狽不堪。姬政馭馬上前,抽出重黎劍指著張循,不慌不忙的說道:「束手就擒吧。」

張循抬起頭,喘著粗氣笑道:「想得美!」

話音剛落,只見數百名南人騎兵從張循身後的林木中現出身來,他們齊聲怒吼,聲勢震徹天地。

「姬政!你可知道他們是誰?!」張循質問道。

「哼。」姬政輕蔑的答道:「當然知道,本來我也要清剿這些餘孽,今天正好一箭雙鵰!」

「你我都是統兵之人,征戰殺伐自然是家常便飯。所以,不管戰場上也好,朝野中也罷,你做出任何行徑,就算是對公皙兄痛下殺手……我……我都能夠理解。但事到如今,你為何屢屢屠戮無辜百姓?!義陽村的村民是無辜的,這些被你稱為蠻族的百姓也是無辜的!你這樣做,還哪有一點點胸懷天下的王者該有的樣子!?」

「無辜?哼,這些村民是吳國人,吳越交戰,他們就是敵人,是敵人就該殺!至於那些蠻人,呵呵,他們沒有實力自保,被屠殺就是活該!弱小本身就是罪過!這世上沒有誰是無辜的!多說無益,受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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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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