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八章 兄弟相殘

第二百零八章 兄弟相殘

二人言辭已盡,四目相對,瞳孔中只剩下血紅的憤怒。姬政將劍鋒奮力一揮,厲聲下令道:「殺,一個不留!」

張循也揮劍上前,高聲呼喊:「兄弟們!沖啊!」

雙方人馬蜂擁而上,頓時將荒野殺成一片血紅,殘陽日暮,群山浸染,天地黯然失色,四下風聲鶴唳。

南人們早已生無可戀,此時面對仇敵,心中怒火熊熊燃起,他們不顧性命,奮勇搏殺,將所有仇恨都宣洩在刀劍上。然而,他們終究是一群散兵游勇,戰鬥力根本無法與專職殺伐的越軍士兵相提並論,而且越兵人數幾乎是他們的兩倍,這場戰鬥很快便呈現出一邊倒的態勢。

姬政御馬挺立,在陣線後方昂首觀望,越軍越戰越勇,將陣線不斷向前推進。就在姬政以為勝局已定的時候,突然,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伴隨而來的還有刺耳的吼叫。

姬政回身一看,頓時心驚。

只見,另有一隊南人正騎快馬從義陽村方向衝殺而來。帶頭者正是和予,和予馭馬狂奔,揮舞著利劍衝殺而來。在他身後,一群南人從馬背上挺起身子,一手拉着韁繩,一手開弓放箭,剎那之間,已將幾名越兵射倒在地。

一名女子在馬背上挺起身來,縱然馬背上下起伏,她卻始終穩若泰山。這女子正是見月,她拉開長弓,將弓箭對準姬政。

見月二指離弦,一支利箭應聲而出,飛矢朝姬政面門呼嘯而來,就在姬政命懸一線之時,只聽哐啷一聲,箭矢應聲落地。青門雙刀橫立,猶如岩石一般擋在姬政身前,縱然見月例無虛發,卻不能傷到姬政分毫。

「左翼回撤!保護大將軍!」青門高聲喊道。

越軍瞬時變換陣型,原本與張循激戰的左翼士兵立即向後方撤回後方,與和予、見月帶來的人馬戰成一片。

越軍左翼一回撤,張循方面的壓力頓時小了很多,他立即重整陣型,將兵力收縮成團,再次集中挺進。這一次,張循等人就宛如一隻重拳,狠狠砸向越軍的中心區域。

張循、和予兩面夾擊,頃刻之間便扭轉了戰局,越軍猝不及防,被打得節節收縮。

眼看越軍已經被這群烏合之眾團團圍住,姬政翻身跳下戰馬,他拔出重黎劍,指向張循高喊道:「將士們!殺呀!」

眼看主將親自上陣,越軍重振氣勢,雙方重新短兵相接,再度展開了血腥的肉搏廝殺。

姬政揮舞着重黎劍,左劈右斬,直指張循而來,張循也一路橫衝直撞,朝向姬政而去。

二人終於在垓心相遇,血雨腥風中,彼此執劍相對。

姬政擦去臉上的血,冷冷一笑,「呵呵,這場夾擊打得不錯,只不過,我一路追擊來,始終偵查留意,為何並不曾發現你藏匿人馬的地方?」

「藏匿?不,義陽村南北貫穿,從來都只有一條小路,根本無法藏兵。」

姬政不解,「那我背後這些人是從哪裏來的?」

張循向前挺進一步,逼近姬政說道:「十二年前,我們來到義陽村,幫助村民做了一件事情,你還記得吧?」

「記得,對抗陰兵。」

「沒錯,當年越國人在吳國境內盜採金礦,偽裝成陰兵裝神弄鬼。因此,我們才三人出手相助,帶領村民抗擊陰兵。但殊不知,這些陰兵其實還有一條運輸線,正是因為在那不久前發生了一場地震,將那條運輸線毀壞掉了,他們才不得已從義陽村借道而過。說來諷刺,那年三月,被地震損壞的道路幾乎快修好了,而我們與陰兵大戰的那晚,其實是他們最後一次借道。呵呵,如果不是我們多事,義陽村或許就不會慘遭屠戮。」

姬政點頭道:「原來如此,所以你通過那條運輸線路分兵繞后,所以才能打出如此漂亮的夾擊。」

「正是。」

此時,戰鬥已然進入尾聲,荒野之中屍橫遍野,哀嚎聲不絕於耳,土地上紅光涌動,已經分不清是殘陽的餘暉還是流淌的污血。

突然,張循揮劍向姬政砍去,姬政提劍格擋,二人交鋒數手,姬政抓住張循一個破綻立即轉身側踢。張循身子後仰,閃過這一腳,緊接着便挺身刺出一劍,這一劍來勢兇狠,角度刁鑽,顯然直取性命而來。姬政雖然手腕殘疾,但身法依舊高超,只見他將劍柄反向一橫,劍身正立於身前,這一下恰好擋住張循的攻勢,姬政順勢躍起,快速踢出兩腳,正踹在張循胸口上,張循硬扛下這兩腳,勉強穩住身子,但也退出幾步開外。

張循胸口一緊,吐出一口血來,他抹去嘴角的血,笑道:「呵呵,姬政,你為何如此執著於我?其實你背後的手段已經生效,我現在身為吳國叛賊,早已不是你的威脅了。」

姬政提劍直指張循,厲聲道:「哼,敵人就是敵人,唯有趕緊殺絕!」

「哈哈!哈哈!」張循突然放聲大笑,他指著姬政質問道:「敵人?誰?誰才是你的敵人?!是我么?不……不是……其實你自己很清楚,你真正的敵人就是你自己!就是那顆即將被你趕緊殺絕的赤子之心!但你真的以為殺了我就能斬斷一切過往?!你真的以為殺了我就能徹底鐵石心腸?!你真的以為殺了我就能實現你的理想么!?不!你殺死的不是我!是你自己!你自己!」

姬政怒不可遏,「胡說八道!!你懂什麼?!你不要再自作聰明了!不要再試圖揣摩我的內心了!你以為你知道什麼?!你以為你能理解我的理想?我的處境?甚至我的命運?你錯了!你什麼都不懂!你不曾體驗過我經歷的痛苦,你不曾背負過我天生的血脈,你更不曾在最後關頭被命運踐踏!你不是我,你又怎麼可能真正理解我!!」

歇斯底里過後,二人默然相對,良久,張循才緩緩舉起劍,說道:「好吧,或許我真的不理解你,但我依然不能縱容你。既然你曾是我最好的兄弟,那麼今天,我也只能殺了你。」

姬政露出一絲淺笑,也舉劍說道:「我也一樣,不過這一次,我不會再手下留情。」

另一邊,青門渾身上下染滿了鮮血,他雙刀一閃,又將一人頭顱取下。此時,沙場上活人已經所剩無多,雙方兩敗俱傷。而青門殺氣四溢,仍如殺神一般,草草收割著殘存的性命。

青門向一名傷者走去,那傷者滿眼血淚,拚命向青門擺手,想要求得一絲憐憫。青門的臉上沒有任何錶情,只是上前一刀,結束了那人的性命。

青門剛要向另一人走去,卻見一支利箭呼嘯而來,眼看就要射中青門胸膛,不料青門側身一閃,精妙的躲過了這一箭。

見月懊惱,再次開弓放箭,青門從容揮刀格擋,不慌不忙向見月靠近。見月又拉開弓弦,可是沒等飛矢離弦,青門卻突然飛身猛撲,其速度之快令見月根本無法瞄準。見月草草放箭,根本無法射中青門,眨眼之間,青門已經殺至跟前。

青門雙刀揮開,刀鋒閃著寒光,直奔見月白皙的頸部。突然,只聽哐啷一聲,和予宛如一道閃電,赫然出現在青門面前,他揮劍側斬,奮力將短刀格開,緊接着順勢一腳,將青門踹出丈余。沒等青門站穩腳步,和予已然攜劍而至,青門猝不及防,連連招架,和予也毫不留情,抓住機會狠劈猛砍,殺招連連。

青門被和予凌厲的攻勢逼得陣腳凌亂,一不小心被和予划傷手臂,青門強忍傷痛,趁機反撲,他猶如一隻利爪猛禽,展開寒鐵鑄成的雙翼,飛撲至和予面前,近在咫尺之時,一對雙刀同時向外搏出,竟直奔和予面門而去。

好在和予機敏靈巧,他身子向後一倒,躲過了這一次攻擊,不過那刀鋒距離他的鼻尖也只在毫釐之間。緊接着,和予一個鯉魚打挺,再次起身還擊,二人再交鋒數手,青門轉守為攻,和予很快難以招架。

這時,見月也持劍殺來,夫妻二人一左一右,伉儷同心。然而青門也並無畏懼,頃刻便將攻勢一一化解,很快就再次佔據上風。

張循與姬政二人打得不可開交,原本姬政武功遠在張循之上,但自從受傷落下殘疾之後,每次用力出劍身上傷疤都會隱隱作痛,此時,二人已經交戰上百回合,姬政渾身劇痛難忍,尤其右手手腕,已然疼得連劍都握不住了。

張循再次狠劈而來,姬政提劍一擋,手腕立即傳來劇痛,哐鏜一聲,手中重黎劍被張循狠狠劈落。張循乘勝追擊,連連向姬政刺去,倉皇之下,姬政只得徒手抵擋,但沒兩下便被張循化傷腹部,鮮血直流。

青門見姬政有危險,顧不上與和予、見月纏鬥,轉身便向姬政那邊奔去,然而和予、見月窮追猛打,始終糾纏不放,青門救人心切,卻也無法擺脫。

眼看姬政被張循步步緊逼,形勢已經萬分危急,青門焦急萬分,情急之下竟突然將身子向前一突,露出了一個巨大的破綻。

見月心中大喜,她料定青門難以躲閃,抓住時機便挺劍向青門腹部刺去。不料,青門竟真的完全不躲閃,硬生生吃下見月這一劍,與此同時也出刀向見月斬去。和予急忙上前,想要擋住青門的攻擊,然而已經來不及了。

鮮血頓時噴涌而出,青門腹部被見月刺穿,而見月的左臂也被青門整個斬去。和予急忙上前抱住見月,並將見月拖至一旁,他慌亂撕下衣服幫見月包紮,然而見月傷勢嚴重,血流如注。

和予用繩帶狠狠扎住見月的斷臂,好不容易才止住血,眼看見月疼的臉色慘白,和予心疼不已,淚水汩汩直流。

見月輕撫著和予的臉龐,勉強開口道:「夫君,我沒事,你要小心……」

和予一邊緊緊抓着見月,一邊不停點頭。

青門強忍劇痛,手握劍鋒拔出了腹中的利劍,他並沒有理睬和予,而是徑直向姬政那邊踉蹌著走去。

姬政已經精疲力竭,身上也多處受傷,他依靠在一顆大樹下,已經被張循逼得退無可退。

張循也到達了極限,他面部緊抽著,嘴角不停的顫抖,通紅的雙眼中密佈著腥紅的血絲,扭曲的瞳孔里似乎翻滾著無盡的憤怒和痛苦。他揮起炎熾劍,那劍身上的紋路好似在殘陽的沁染中燃起熊熊烈火。

只需這一劍,一切都會結束。

張循大吼一聲,向姬政狠狠砍去。

然而就在劍鋒即將觸碰到姬政的瞬間,利刃驟然停下,烈焰也黯然熄滅。

他,終究還是下不去手。

「哈哈,哈哈!」看着懸停在面前的炎熾劍,姬政放聲大笑,嘲弄一般說道:「這下你知道了吧?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殺你了吧!?」

張垂下眉宇,不知為何,他竟不敢直視姬政的眼睛。

姬政一把抓住炎熾劍鋒利的劍鋒,手掌鮮血直流,他將金色的尖鋒抵在自己喉嚨前,嘶吼道:「動手啊!你不是一直想把賬算清楚么?!公皙兄的賬、霜荼的賬,還有那些無辜百姓的賬!來啊,刺下這一劍,把一切都了結清楚!」

張循默默搖頭,只是一動不動的呆立在原地。

姬政愈發癲狂,遍地屍骸在他眼中不過沙土塵埃,他口中喘息著血腥,放聲狂笑道:「所有人的死,所有人!跟我要創造的世界相比,他們都微不足道!如果你執意要阻止我,那就殺了我啊!哈哈!不殺了我,你就永遠心存顧忌,就永遠有斬不斷的牽絆!也就永遠實現不了你心中的理想!正如我要殺了你一樣!現在,你就是我,而我,也就是你!哈哈!哈哈!」

姬政的狂笑聲漸漸消失在黃昏的朦朧中,張循舒展了眉頭,緩緩放下炎熾劍,他平靜抬起頭,看着姬政的眼睛問道:「還記得當年我們在水畔下的那一盤棋么?」

「當然!」

「當時你對我說,不要因為幾個子的得失而痛失先機,天下之大遠勝過個人生死。」

「沒錯!正是這樣!」

「那盤棋我輸了,但我不會後悔當時的選擇,就像現在一樣,我仍不願意放棄你,因為,你終究是我的兄弟……」

「兄弟……」姬政呢喃著說出這個詞,重複的低語中擠出一絲放縱的笑聲,那笑聲越來越大,充滿了不顧一切的癲狂,然而狂笑的尾聲卻有一些顫抖和沙啞,似乎暗示著無盡的悲痛與感懷。

姬政深深吸了一口氣,他釋然的搖了搖頭,「可是我……已經回不了頭了……」

張循嘴唇顫抖,他剛想說什麼,卻一下子被撞飛開來。

青門撲在張循身上,二人重重摔倒在地。青門手捂著腹部傷口,艱難站起身來。張循也挺起身子,重新提起了炎熾劍。

話無多說,青門提刀而至,張循揮劍對陣,二人惡鬥起來。青門爆發出狂亂的能量,雙刀飛舞,宛若呼嘯的血色狂風,張循一時難以招架,頃刻便連中數刀,渾身上下鮮血直流。

這時,青門抓住機會橫出一腳,正中張循胸口。

張循被踢翻在地,頓時口吐鮮血,站也站不起來了。

青門緩緩上前,手中刀鋒滴躺着血液,就在他準備給張循最後一擊的時候,卻見一支短劍橫飛而來,青門立即揮刀格擋。哐啷一聲,短劍被青門擋下,然而沒等青門立住身形,和予已經趁機殺來。

和予滿眼血紅,殺氣衝天,他毫不留情,拚命砍殺。青門也顧不上腹部重傷,同和予拼殺起來,二人殺招不斷,分寸不讓。

青門畢竟是越國第一刀客,功夫到底在和予之上,不過腹部傷痛嚴重,一時也難以佔到上風。

二人交手數十回合,均已筋疲力盡。縱然和予復仇心切,身體的動作還是不可避免的慢了下來,眼看自己趨於劣勢,很快就會被青門再次壓制,他不得不拼盡全力,再次發起猛攻,和予飛劍兇狠,試圖找到機會對青門致命一擊。

然而青門也看穿了和予的意圖,面對和予突然兇猛的攻擊,青門故意轉向防禦,不慌不忙消耗著和予的體力。終於,和予耗盡了最後的力氣,動作徹底慢了下來,攻守之勢頃刻逆轉,和予再也無法跟上青門的節奏。

這時,青門突然揮刀挺身,向和予發起猛烈的攻擊,和予無法招架,很快便被青門抓住機會,一刀砍傷胸口。和予嘶吼一聲,試圖憑藉意志力強行還擊,但再次被青門抓住機會,一腳踢飛出去。

和予重重摔在地上,他艱難的撐起身子,剛想站起來,卻再次摔倒在地,口中卻吐出一大口鮮血來。

青門獨自一人挺立在屍骸與傷殘之中,他回身望向姬政,只見姬政依靠在樹旁,仰天大笑。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這次我不會再手下留情,哈哈哈!殺!殺!殺!殺光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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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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