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上黃泉路,硬闖種屍林

同上黃泉路,硬闖種屍林

有多久沒有做過夢了?又有多久沒有夢見過他了?

大約是生命在隨着血液一起流逝,也或許是清晰異常的疼痛迫使着意識在逃避。這塵世鮮少賜給她美夢,可在她半夢半醒,遊離於閻王殿的時候,見到了他。

小刺蝟。

左小吟眼皮都沒有力氣抬起,虛晃搖曳黑暗的世界裏,真真切切地看見了魂牽夢繞地面容。想來,她定是要死了。身體輕飄飄地,像是羽毛,找不到歸宿一樣飄飄蕩蕩。

佛說,人生來都有業,總有時候要還的。

原是已經到這個時日了,是要還了吧,所以余念還記得欠他太多。

周圍的一切都像沉進了水裏,昏暗扭曲著。只有他是清晰的,溫暖的。她從來沒有機會誇過他,說他的眼瞳像是新生嬰兒一樣純粹清澈。他的睫毛很長,上面不知道為什麼結了冰花,半遮半掩的翕動着。眨眼的時候,眼神飄渺透徹地像是三月溪邊裊裊煙波。

一直認為那雙眼睛之所以那麼黑,是因為沒有感情凍成了冰。可如今左小吟卻好想張開嘴,輕輕地告訴他,那是她所見過最為漂亮的眼睛。但是她已經沒有了一點力氣,就是這麼簡單地看着,就已經用盡了她殘餘的生命力。

浮生若夢,流年總旖旎著光華陸離的色調,剔除了太多悲傷和離別,留下的都是自欺欺人的夢想。

就好比,一如她直到站到死亡的門前,窮盡了太多貪念,才知自己真正所要。

她曾經想要簡止言給她一份最完美純真的愛情,得到的卻是滔天的仇恨和痛楚。

她曾經想要純粹安逸的生活,得到的卻是坎坷顛簸的歲月。

她曾經想要報仇雪恨,得到的是一敗塗地地滿身傷痕。

她曾經想把自己最美的時光給他,可得到的是錯過,錯過,還是錯過。

兜兜轉轉了那麼多圈,回過頭來用一生來計算的時候,才苦苦的笑自己痴癲。

想要的,並不需要。

不需要的,卻固執的想要。

如果這夢境是真的,小刺蝟,我想再……

用內力不停地逼出寒氣,以便維持着身體不至於瞬間凍僵,鬼刺的動作已經笨拙了很多。為了不讓劍因為手凍麻了而使不上力,他緊緊握住劍,並不用任何內力護住手。

幾乎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銅劍直接凍進了血肉。僵硬的手青白的可怕,沒有任何血色地麻木地保持着緊握著劍的姿勢。完全不在乎這樣是否意味着廢掉了一隻手,鬼刺咬着牙用胳膊的力氣,用力地砍著左小吟身上的石針。

石針並不很硬,也並不很容易破壞。他費了那麼久的時間,也才砍斷了兩根而已。呼吸在狹窄的空間里變得緊促,牙關都凍得無法合緊。更甚之,寒氣不斷地順着鬼刺剛才受傷的傷口入侵者他的身體。傷口被凍爛,烏重的血直接凝成了冰塊掛在了上面,墜著皮肉,加劇了傷口的撕裂。

鬼刺知道如果繼續這麼慢下去的話,肯定撐不下去。

但是他仍然眼睛也不眨一下的,固執地,認真地一點點砍着她身上的石針。

當砍到她背後地一個石針的時候,因為怕傷着她,鬼刺不得不伸出手攬住她的腰以便動作。從跳下來之後,他就一直在刻意躲着她。不是故意去躲,但是潛意識裏有種害怕,害怕去假如看到的,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也不願去看她,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去面對她。

相隔兩年終於有的一個擁抱,是迫於無奈。

半個身子的石針被破壞,沒有了支撐,左小吟就勢就倒在了他的懷裏,頭軟綿綿地靠在了他的肩膀,乖順地好像睡熟的孩子。她虛弱的呼吸,輕輕柔柔地吹在他的脖頸,很癢,很暖,輕易撫平了他所有的不安和害怕。

「小…刺蝟…」

他一劍砍了個空,有些驚愕地回過頭來。正巧看見她倚在他肩上,昏暗的視線里只能模糊看見她半睜的眼睛,迷濛着意識,卻明亮璀璨地星子一樣。

她竟然是醒著的。

鬼刺攬緊她的腰,感覺到她身上的血浸濕了自己的衣服,慢慢吞噬着他的冷靜和淡定。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並不作答,轉過頭兀自砍著那石針。

一根,兩根。

他的速度快了很多,很多。

直到最後的兩根動脈上的石針被他小心磨斷,鬼刺這才長出了一口氣,一把將虛弱的左小吟打橫抱起,用那隻廢掉的手把劍給扎進了玄冰,然後借力使力,猛地跳了上來。

看到他們兩個人的身影,被點了穴的祭司們驚愕地像是看到了世界末日。

然而遠處祭台下面,已經傳來不小的騷動。

沒有時間去考慮別的什麼,鬼刺就地取了一件那祭司身上的衣袍,把左小吟裹緊。又從腰間把繩子給取了出來,在左小吟身上綁了兩圈,然後用完好的那隻手,把她背在了身後。把她身上綁好的繩子,繞過自己的肩膀腰間,用牙齒使勁打了一個死結。

用劍支撐著身體站起,鬼刺顫顫巍巍地站起,斑駁的血順着他們的身體流淌,分不清到底是誰的。用左手掰開廢掉的右手,拿着劍,換成左手使劍。

左小吟趴在他的背上,呼吸淺淺而安寧。他輕輕伸手碰了一下她冰涼的臉,目光堅定而溫柔。

「我帶你回家。」

話語間,鬼刺已經如同離弦的箭一樣沖了下去。時間太緊,喬楚帶着人馬上就快接近祭台。他並沒有冒失地選擇一下從高高的祭台上跳下,而是用輕功飛躍了數段階梯后,轉了個方向,一下跳了出去。

喬楚追上來的時候,只看到一個黑影跳下台階,卻完全摸不到跳出去的方向。

「封住門!」說時遲,那時快,已經在半中央台階上的喬楚朝着門邊把手的士兵們一聲大喊。

士兵們回過神來,趕忙去推機關。

然而看見的,卻是深秋霜降一樣的劍花,凜冽著血腥地殺氣,撲面而來。劍影游龍之間,血花四濺。那劍勢太快,快到根本不是常人可以抵擋。

但是仍有士兵還是冒死關上了機關,巨大的石門緩緩關上。眼看着最後一點光線就要消失,鬼刺一個縱身,一劍挑向門邊站着的一個士兵,血肉翻飛,就勢踩着他的肩膀蹬上了門邊。已經追殺來的喬楚,尺素劍只扔出去半個,就被鬼刺一劍給擋回來不說,還藉著力氣一下從門的縫隙里翻了出去。

門砰地一聲關上。

喬楚的尺素劍一下撞在了門上,發出叮一聲脆響。

「還愣著幹嘛!開門給我追!」

喬楚這次似乎把士兵都給帶了進去,瀑布外面並沒有多少人把守。儘管鬼刺一路小心再小心,可還是驚動了守衛著滿鶯泉的狄昴。

狄昴帶了幾隊人馬,緊緊追在鬼刺後面,把他給逼近了滿鶯泉旁邊的一處樹林里。這片樹林和開始他住的那一片樹林外表看起來非常相像,但是裏面卻完全不同。

空空蕩蕩,只有蒼翠茂密的古樹,盤根錯節,完全看不出任何人工開發過的痕迹。陰冷潮濕,明明同處於一個山谷之中,仍然給人一種死寂的恐怖感。

本能的警覺意識讓鬼刺小心的放慢了腳步。

而身後的追兵,似乎也很忌憚這片樹林一樣追的不是那麼緊了。

「太子殿下,您別進去了。他進了種屍林,怎麼也不可能活着出來了!」狄昴身前的兩個貼身侍衛拚死攔着他不讓他再朝那樹林走進一步。

可是狄昴憤恨地咬牙:「他帶走了左盈!!我不能讓她死在那裏!」

「太子殿下,您慎重啊!種屍林是我們天懺教的行刑場,進去之後就沒有任何人能活着出來的!您千萬別進去,求您了!」

「別攔着我!」狄昴發瘋地朝前沖,兩個侍衛苦苦阻攔眼看就要攔不住。

就在這個時候,喬楚一下按住了狄昴的肩膀,聲音從未有過的冰冷和震怒:「你像什麼樣子!」

「我!」狄昴想辯駁兩句,可一轉頭看見喬楚眼角圖騰紅得可怕,月色的眼眸里烏雲密佈,瞬間如同一盆冷水澆在了頭上。

「回去。」

「可是!」

「沒什麼可是,他們進了那裏面,就是祭給樹神的食物,自古如此。他們命該如此,我們沒有辦法。」喬楚轉過身朝前走,「走吧,既然沒了血引,就先打下這個天下吧。」

「……」狄昴看着他的背影,又轉過頭看看身後陰暗的種屍林,一咬牙,跟了上去。

一定有辦法的。

他一定要查到辦法,把左盈就出來。

所以,等着我,不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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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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