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城西鬼屋

第九章 城西鬼屋

卻說秦仲海在文淵閣給無名怪客暗算弄得十幾名手下受傷為求遮掩醜事只得向韋子壯借了幾百兩銀子打賞。好容易風波平息眾屬下無不大其財但秦仲海自己給人偷襲得手身中兩劍卻連下手之人的來歷也弄不明白可說灰頭土臉已極。秦仲海惱火之餘猜想這蒙面賊定已取走若干物事這幾日便在密室里校對查核一來查出少了什麼東西二來要找出蛛絲馬跡日後也好報仇。

這下苦差可將他折騰得神疲力乏他每日浸泡字海之中自須一本本細讀連着兩日下來幾乎給整得狂。自知若要一一核對百年遺下的奏章自不免要花上數月時光偏生這事又須保密不能請人代勞。筋疲力竭之餘忽地情急生智心中便想:「這賊傢伙既然矇著臉冒險來偷失落的奏摺定與現今朝廷人物有涉絕非古物咱靈光點該從這幾年的奏章查起。」

當下便從今年的奏章開始翻閱景泰一朝至今已歷三十年朝廷奏章中只要略涉私密的一律往此處送來三十年來也積下了數百份奏章一時讀之不盡。

秦仲海翻開一看但見這家知府喝花酒那家御史搶田產你把媳婦來爬灰我拿姨娘做小妾無不是難看醜陋的茅坑臭事讓人為之掩鼻。秦仲海倒是看得心曠神怡連聲讚歎。他見這些奏章多半出自廠衛之手江充、劉敬這兩大奸臣各領風騷你一本、我一道誰也不讓誰。料來這兩幫人馬沒別的能耐皇帝要他們挖運河、建長城那是緣木求魚了只是若要知道誰家床第生活

幸福美滿找上他們准沒錯搞不好還能弄個上下兩冊來看圖文並茂之餘定是樂趣無窮了。

秦仲海嘿嘿乾笑心道:「無怪這兩大奸臣權傾朝野朝中大臣的小辮子全給他們抓光了想不聽話也難。」還好自己名聲狼藉乃是狂嫖爛賭之徒四海知聞倒也不怕旁人來說。他心念-轉想道:「不知咱們侯爺可有什麼把柄落在人家手中?若給我查出來可得幫他下手毀去。」秦仲海是個痛快性子的人生平不重教孝節義對旁人的小過小錯不甚在意此時便想替人遮掩。

誰知找了一陣居然找不着一件關乎柳昂天的醜聞秦仲海心下敬佩想道:「看不出咱們侯爺道貌岸然原來真的表裏如一持身甚正滿朝文武都找不到他的把柄。」轉念一想登時嘻嘻一笑:「說不定咱侯爺遮掩功夫特別了得那也說不定。」他胡亂翻弄一陣不見少了什麼奏摺便往另一處書架行去。

此處全是刑部奏章他隨手翻了幾本多是判決文書內容則是一般地不堪聞問要不便是囚徒與大臣有舊得以從輕量刑再不便是審官收贓濫決給人蔘了一本秦仲海搖頭輕嘆心想:「看咱們朝廷黑暗成這個模樣老子可要多加小心別給人盯上了。」回想盧雲的案子比起此處的天地奇冤那真是小巫見大巫了。

秦仲海本是抱着玩笑心情來看哪知越看越是心驚此時他見了許多朝中密辛這些消息只要稍一布絕不是隨口敷衍便能了事的想起劉敬那日箴言:「多吃多睡性命無憂少看少說享福至終」秦仲海心下暗暗驚懼明白日後定須謹言慎行以免惹禍上身給人當作了眼中釘。

看到刑部第二排書架時猛覺空了好些地方他拿起簿冊對照霎時全身出了一身冷汗架上文案竟是無端少了一排他細目比對只見短少的奏章都是景泰十四年所寫就總計少了十來份奏摺。他急急去看其他書架只見其餘兵部、樞密院、大理寺等處也有短少他細細一查凡是景泰十四年所就的奏章密本一律都已失蹤。

秦仲海心下起疑料知景泰十四年定然生出了什麼大事卻有人想加遮掩他心下暗暗冷笑想道:「好-個混蛋竟把相關奏摺都毀去了可這景泰十四年的記載何其之多難道天下別無文書留下么?」他滿心好奇便到外頭文淵閣書庫大肆翻閱書籍。此地書籍並非密奏定有什麼線索留下。

秦仲海找來一本景泰紀年譜上頭記載着當朝生的大小事他打開第一頁去讀只見蠅頭小楷密密麻麻實在傷眼。他舉起蠟燭奮力讀道:「景泰元年春正月乙酉享太廟巳丑大祀天地於南郊二月壬子御經延………」內容枯燥乏味令人口乾目酸全身難過。他又讀了兩句霎時睡魔襲來。已是哈欠連天勉力再讀道:「三月甲申禁吏民奢糜免陝西被災稅糧是日大風雨壞郊壇宮殿……」讀到此處實在支持下住逕往地鋪而去呼呼大睡起來。

睡不多時夢中忽見一隻青鳥飛來往自己左腿一陣亂啄只弄得自己疼痛不堪秦仲海嚇了一跳只見那鳥模樣怪異人面鳥身長得卻有點像江充。秦仲海大怒喝道:「你***賊廝鳥!想給爺爺打牙祭么?」說着舉刀去斬那鳥給他按在地下亂砍滿身浴血跟着啾啾鳴叫便自飛去。

秦仲海做了這怪夢猛地驚醒過來:心道:「青鳥啄腿主何吉凶?」他平素最愛讀三國演義、肉蒲團這些雜書知道世間有解夢一說當年文王夢熊便遇上了姜了牙他仲海夢鳥莫非要遇上什麼大美人不成?可別姓江才好。秦仲海懶得理會他伸個懶腰揉了揉眼勉強打起精神心想:「古人懸樑刺骨徹夜讀書看人家盧兄弟十年寒窗這才中了狀元老子可得爭氣點。」他命下屬打了盆水用力刷洗一陣好生打理了精神便又坐下讀書。他學了個乖逕自翻到景泰十四年之處這才逐月讀去霎時見到一段記載:「景泰十四年三月丙午怒蒼賊匪犯霸州陷大城典史李延、副總兵馬寶、張委戰死。京師戒嚴。」

「怒蒼賊匪」四字人眼秦仲海登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下方才明白原來景泰十四年間中原曾經生一場大戰怒蒼山群匪非只打得京師戒嚴尚且連朝廷老將都給打死了看來這場大戰定是驚天動地。

秦仲海心驚良久再往下讀道:「四月賊犯沿邊召征北都督柳昂天還入景福宮參酌軍機制定韜略制賊於先。」他眉頭皺起心道:「這景福宮住的不是皇帝的老娘皇太后么?這老賊婆平日根本管不上事幹什麼找侯爺過去?難道皇太后深閨耐不住寂寞便想這個那個?」他這幾日讀多了扒糞醜事居然又想到歪處去。

他猜想不透皇太後為何召見柳昂天便自管往下再看只是一路看去卻不見了怒蒼山的記載。一路翻到景泰二十年那群賊子卻像消失無蹤一般全然不見蹤影。

秦仲海撫額苦思知道這中間另有隱情心道:「無論如何景泰十四年定然生出什麼大事只怕還有什麼不足為外人道的**我可得找它出來。」

一來是因職責所在不能不把遺漏的奏章明細表列出來:二來他生來好奇心頗重只想把這樁朝廷密聞看個明白。當下便找來景泰十四年前後奏章想來從前後兩年的奏章下手查閱定可挖掘出其中謎團。

這一翻動實是非同小可足足看到了天明只見奏章明載眾匪如何為禍但關於怒蒼山何以覆亡一事竟是一無所獲秦仲海雖是疲累無比但念在此事異常要緊下樓吃過早飯稍稍清洗后便又一股腦兒鑽回閣去。眾下屬都是嚇了一跳不知他是否被書堆里冒出的顏如玉纏身否則豈會成惡劣這般猴急神色?

秦仲海回到文淵閣直是翻箱倒櫃但景泰十四年間關乎怒蒼山的史料卻是付之闕如。要看怒蒼山滅亡的記載更是隻字不見。秦仲海毫不死心又去文淵板書庫中查閱誰知仍是找不出蛛絲馬跡。

待到後來秦仲海已如狂一般每日只是用力搜尋中問幾人過來稟報說柳昂天傳他去府里議事但秦仲海只是充耳不聞只要找不出其中秘密那是絕不能罷休的。

足足找到第十日大學士孔安差人通報說明日便有兵員過來接管秦仲海想起駐防一月的期限已過他深怕奏章遺失之事給人揪出心下叫苦連天想道:「說不得老子只要硬幹了!」當即命人找來文房四寶便躲在西角牌樓里揮毫。

眾下屬本在賭博忽見老大坐到角落提起毛筆不知要幹什麼都是面露欽佩之色紛紛問道:「老大要寫什麼?可是要追哪家閨女么?」秦仲海喝道:「放你祖宗的屁!老子要寫情書給你奶奶你們管得着么?」提起筆來只覺重如千斤全身是汗他呸了一聲將上衣脫去大喝一聲運起火貪一刀第一重功力用力往紙上砍落。正是「袒胸露肚侍衛前揮毫落筆如雲煙」眾屬下都是讚嘆不已。

一名下屬湊上頭去想要品評一番卻忽地大驚失色道:「烏龜!」其餘幾人吃了一驚急忙來看赫見紙上一隻兇猛神龜正自對着眾人冷笑神態頗為狂傲看來還與秦仲海有些神似。

眾人心中駭然都想:「老大在幹什麼?難道是畫自己的壽像么?」正猜測間只見秦仲海面色儼然沈聲道:「這隻龜畫的怎麼樣?還算神駿么?」眾下屬連吞唾沫不知該如何回話。

秦仲海哼了一聲道:「亂世神龜最值錢諒你們如此愚魯自不懂老子筆下的神妙道理全給我滾了!」眼見老大畫了百來只龜整整十大本奏章還得意洋洋的攜迴文淵閣眾下屬議論紛紛都是暗自罕異。

這日大學士孔安親領一隊侍衛前來接管文淵閣秦仲海見大批人馬雲集心道:「你***一會兒要是給他們覺老子畫的神龜那可是欺君大罪我可得小心了。」他見數十名侍衛手持清單一一查對庫房裏的藏書秦仲海陪在一旁摸頭抓耳裝作漫不經心的神色其實內心直是心驚膽戰波濤洶湧。

查到密本室眾人無權開啟只得請來東廠總管劉敬會同孔大學士一起進入。

劉敬駕臨文淵閣眾人無不凜然。孔大學士更是親到門口相迎。劉敬緩步進來待見了秦仲海便是微微一笑道:「秦將軍好久不見了。這些日子可辛苦你啦!」

秦仲海嘿嘿一笑:心道:「這老頭縱容瓊貴妃偷人上回我賣他個面子也算是件人情一會兒若要出事他定會替我遮掩。」想到此節心中多少定下。

劉敬命自己下屬取出鎖匙打開了密室小門便與孔安並肩走進。兩人甫一走入霎時之間只見孔安舉袖遮鼻皺眉道:「有股怪味。」秦仲海心下一驚想起自己的夜壺還放在裏頭這幾日太忙竟爾忘了取出無怪會臭成這般。

正惶恐間卻聽劉敬道:「這處所太久沒開自會臭些。」孔安聽他如此說話自也不便多言當下咳了一聲點頭道:「劉總管說得是我倒疏忽此節了。」這孔安雖貴為閣揆但在諸大派的夾殺中早已故舊凋零難與朝廷三大派相抗凡事只得退讓。秦仲海見逃過第一劫登時噓了口長氣心道:「今日卻靠老劉救命了。」

孔安又走兩步忽地踢翻一物頓時臭氣薰天眾人都掩上了口鼻孔安低頭一看只見地上倒了只大壺屎尿灑得滿地臭不可抑。秦仲海叫苦連天暗道:「***!十來天的臭屎全都滾了出來這可怎麼辦?」

孔安心頭火起怒道:「這是夜壺!誰在這兒拉屎!」眼看孔安神情不善秦仲海正自惴惴卻見劉敬俯下身去對着夜壺察看一陣搖頭道:「這不是夜壺。」

眾人聞言盡皆一愣。孔安大聲道:「這裏頭全是屎尿如何不是夜壺?」劉敬眨了眨眼笑道:「這是一本書。」孔安面色鐵青斜目往秦仲海瞪了一眼:心道:「這小子和東廠勾結上了不能和他當真。」他是個乖覺的一見劉敬有意放水遮掩當即輕嘆一聲自行轉口道:「劉總管好眼力這確實是本書。看來老朽真是老眼昏花了。」袍袖一拂轉身便朝書架走去。劉敬聽他語帶諷刺只是微笑不以為意。

一名侍衛聽得兩位大臣如此說話只是心下起疑。他凝視着夜壺皺眉道:「這真是本書么?可不管怎麼看這都像只夜壺啊?」一名文員有意討好劉敬只想趁機巴結一番當即笑道:「這你就不懂了世人標新立異所在多有將書本作成夜壺模樣那也不過是時興之意。」那侍衛一驚說道:「把書作成夜壺形狀那要怎麼看哪?」那文員無法自圓其說隨口亂扯道:「只要拉過一次便能讀出其中真諦」

那侍衛吃了一驚偷偷將夜壺帶到牆角隨即解下褲帶尿了起來。

孔安奉人清查一陣他知秦仲海有人撐腰即使有何遺漏恐也治不了他的罪便只隨意閑看全不掛心。幾名侍衛不知官場機巧卻還細心察看就怕少了些物事日後要擔罪責。

一名侍衛見架上一排奏摺頗新不似古舊之物他心下起疑便將之抽起翻看猛見奏章上畫了好一隻巨大烏龜直是躍然紙上。那侍衛慘然驚叫:「有烏龜!」

劉敬湊過頭來登時見到秦仲海的大作笑道:「是啊!好大一隻烏龜!」

孔安聽了慘叫只哼了一聲皺眉走來道:「又有什麼事了?」那侍衛硬著頭皮將奏章遞過孔安見了秦仲海親繪的龜圖也是赫然一驚他心中狂怒怒目瞪向秦仲海心道:「好一個遊手好閒的無賴敗類!居然不務正業到這個地步!」

秦仲海給他瞪得神情尷尬當下偷偷躲到書架後頭滿臉羞慚只作不知。

那侍衛低聲道:「奏章上怎會跑出一隻烏龜來?莫非有人搞鬼?」孔安往秦仲海恨恨一瞪咬牙道:「你懂什麼了!景泰十四年間皇上命人……命人去尋找四大神獸龍鳳麒鱗沒能找到卻教本朝左御史找著了這隻神龜皇上龍心大悅這才命人臨摹在奏章上。」也是孔大學士飽讀詩書這一節謊言竟編得絲絲入扣叫人不得不信。那侍衛忙道:「原來是四大神獸無怪要藏在密本室里。」當下將龜圖急急收起還在清單上註明來歷寫道;「景泰十四年神龜圖乙式乙份」。

孔安四下看了一陣天幸只掉了十來本密奏還能勉強交差他清了清嗓子斜目看了秦仲海一眼冷冷地道:「多虧秦將軍這幾日率軍駐守平安交付此間物事日後這文淵閣的安危便由直隸京營許校尉接管。」那許校尉急忙搶上拱手道:「在下赴湯蹈火不敢有失。」說着向秦仲海連番請益秦仲海嘿嘿乾笑不置可否。

出得文淵閣秦仲海總算交付苦差想起逃過一劫沒給人送去充軍霎時哈哈大笑甚是得意十來名下屬也紛紛搶上向他道賀。

正喜樂間忽聽一人道:「秦將軍好容易卸下這個重責大任真得好好慶功啊!」秦仲海聽這聲音老邁轉頭去看只見一名老者笑吟吟地看着他正是劉敬。

秦仲海此番逃脫罪責算來欠他一個人情他面色尷尬陪笑道:「今日全靠劉總管幫忙否則小子腦袋已然不在了。」劉敬笑道:「不過少了幾本奏章哪這麼嚴重?」說着往他看了一眼緩緩走開似是有意要他隨來。

秦仲海見他目光隱隱含着深意知道他有事提點自己忙向下屬道:「我有些事情和總管商量你們先回西角牌樓一會兒再來找我。」眾下屬答應一聲自行去了。秦仲海跟隨在劉敬之後兩人從文淵閣一路行去不久便至前三殿廣場此處遼闊一片遠處奉天、華蓋、中極三殿雄然巍立漢白玉高台隱隱生輝望之極具氣勢。

劉敬忽地停下他見漫天落葉已是深秋景象不由得一嘆道:「又要入冬了唉一年復一年日子好快啊!」秦仲海嗯了一聲不曾介面只是默默相隨。

劉敬嘆道:「秦將軍你是武英十四年生的吧?」秦仲海愣了一下不知他何出此問當即回話道:「末將肖羊武英十五年生總管有何吩咐?」

劉敬嗯了一聲道:「沒事我記錯了。你今年三十又四唉已經過了三十多年啦。」秦仲海聽他話外有話一時大為起疑心道:「他問我的生辰做什麼?難道別有陰謀么?」當下心中狐疑暗暗留上了神。

劉敬走了兩步忽然手指遠處的承天門皺眉道:「倘若有隻兵馬想要硬攻承天門你要如何抵擋?」秦仲海大驚失色道:「誰這麼大膽?」

劉敬微微一笑道:「咱家只是打個比方想考你一考。」秦仲海沉吟片刻回話道:「若有人領兵攻打承天門末將自當率人埋伏在西順門只等他大軍沖入一半再行伏擊。」劉敬哦了一聲奇道:「你怎不正面抵擋卻要埋伏在西順門?」

秦仲海低頭垂目沈聲道:「渡河未濟擊其中流待其尾不能相應賊寇手到擒來矣。」

劉敬哈哈大笑頷道:「高明!高明!都說柳門人才輩出我總算見識了。」他輕拍秦仲海肩頭微笑道:「那咱們掉個頭尾吧!若是由你來打承天門你要怎麼下手?」秦仲海陡地聽了這話只感大吃一驚霎時全身巨震饒他天生大膽此時也不敢應答只低頭不語。

劉敬哈哈一笑道:「怎麼不說話了?你答不出么?」秦仲海額頭冷汗涔出往地下一跪顫聲道:「末將便算吃了熊心豹子膽也不敢為此逆亂之事。」劉敬面帶微笑伸手將他扶起道:「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此乃防患未然秦將軍何必憂懼?」

秦仲海知道這劉敬手段厲害自己別要給他抓到把柄到時落入這幫太監手中定是水深火熱慘不堪言。他咳了一聲搖頭道:「在下魯鈍實不知這承天門該如何攻打公公另請高明吧!」劉敬微微一笑道:「秦將軍過謙了。」他眼望承天門神色凝重道:「秦將軍你原是朝廷的征北游擊將軍本來好端端在前線駐防卻怎地忽然調回京城在這宮裏管事。此中情節你可曾知曉?」

秦仲海心下又是一驚他進宮當差一事若照柳昂天所言當是江充為剝柳門兵權剪除羽翼這才使出明升暗削的手段。但此刻劉敬忽爾提起料來其中另有隱情當下低頭拱手道:「此事末將正要請教請公公提點。」

劉敬眼望遠方淡淡地道:「不瞞你說你之所以進宮辦事全是我向皇上薦保的。」秦仲海啊地一聲驚道:「我與公公非親非故公公為何如此提拔?」他受調大內連生兩級可稱破格晉陞兩人並無故舊關係卻不知劉敬有何居心了。

劉敬聽了問話轉頭便看向秦仲海溫言道:「秦將軍我一直很歡喜你你不知此事吧?」

秦仲海聞言一驚尋思道:「***!這老太監歡喜我?莫非他看我年輕體健想要這個那個?」他每日裏讀的都是金瓶梅自是滿腦子邪念陡地想到歪處去全身雞皮疙瘩都出來了連忙搖手道:「我這人中看下中用那檔子事不行的……」

劉敬哪聽得出他話中的言外之意只是笑了笑忽道:「秦將軍你師父他老人家還好吧?什麼時候回去探望他一番啊?」秦仲海咦地一聲不知劉敬何以問起自己的師父他心下一凜收拾疲懶沈聲道:「公公忽地垂詢家師是何用意?」

劉敬淡淡一笑道:「上回在華山見到方老前輩唉他還是挺不開心的模樣……你師徒二人雖然不能相認但你可不能數典忘祖還是要好好孝順他啊!」

秦仲海大驚失色全身冷汗落下他的師承來歷極為隱密當朝除盧雲一人以外無人知曉不知劉敬怎麼察覺的。他心念急轉尋思道:「這是怎麼回事?這老賊怎地知道我是九州劍王的弟子?莫非是盧兄弟多口?還是這劉敬早在查我的底細?」想起師父方子敬過去曾經投身怒蒼反叛朝廷心下更是驚懼不定。

劉敬上下打量他一眼忽地一笑道:「你莫要害怕明日去城西鬼屋看一看再來找我不遲。」秦仲海一愣道:「城西鬼屋?那是什麼地方?」劉敬淡淡地道:「現下不便多說等你看過之後再來找我說吧!」

秦仲海滿心狐疑:心道:「這老太監到底有何打算我可得加倍小心了。」

劉敬斜睨他一眼跟着哈哈一笑便爾離去。

秦仲海見劉敬笑嘻嘻地離開似乎滿是機心他抓了抓腦袋滿腹狐疑中只見眾屬下已然過來。眾人見他大功告成都說要祝賀他交差想邀他同去宜花樓吃酒。

秦仲海一聽情由立時笑罵道:「***!你們這幫混蛋擺明是想淫樂還要找因頭替老子慶功?還不是要你爺爺去付帳!」眾手下聽他說穿陰謀都是尷尬一笑。

眾人一路嘻笑謾罵行到宜花樓去那老鴇早已得知財神駕臨自率大批鶯鶯燕燕在樓下等候。眾女一見秦仲海無不眉花眼笑紛紛叫道:「秦將軍又來啦!」

一眾下屬笑道:「你們該改口啦!以後要叫秦大學士!咱們老大才從文淵閣出來哪!」眾女大喜更是死纏爛打慌下迭地將眾人迎到樓上去了。

秦仲海哈哈大笑眼看眾屬下興沖沖地上樓他前腳跨出便要跟上樓去忽然袖子一緊卻是給人拉住了。秦仲海皺起眉頭回頭看去只見一名美女俏生生地立在眼前正自凝視着自己。

秦仲海熱門熟路自知這美女便是京城名妓青青此女才華洋溢精通書畫尤擅吟詩歌唱直可說是才貌雙絕深得王公大臣的仰慕只是秦仲海天生粗魯自是不解這等風情向來少與她往來。眼見青青望着自己他心下煩悶不由咳了一聲拱手道:「姑娘有何指教?」

青青凝視着他輕聲道:「秦將軍我想向你打聽姊姊的事。」秦仲海神情老大不自在咳了一聲方才道:「姑娘好端端地怎麼忽然問起她?可有什麼大事嗎?」青青幽幽地嘆了口氣道:「秦將軍這兩年來柳侯爺待她可好?」秦仲海身子一震竟爾低下頭去拱手道:「抱歉了此事恕在下不知情。姑娘若是要問不妨差人到柳府去問。」

青青淚光閃動啜泣道:「秦將軍你又不是三歲小孩怎說這等話?好容易姊姊嫁人了我們這種低三下四的人怎可再去擾她?」秦仲海嗯了一聲他常在酒樓打滾自知歡場女子的苦楚便道:「說得也是她現下幸福了人人都尊她一聲七夫人為了她的名聲着想你們自不該再去找她。」

青青面帶淚水悲聲道:「幸福了?嫁給一個老頭哪有幸福可言?秦將軍當年姊姊如此愛你你卻理都不理她的死活么?」說着拉住秦仲海的衣袖淚水更是滑落面頰。

秦仲海苦笑兩聲嘶啞著道:「好姑娘你姊姊是咱頂頭上司的老婆我沒喚她一聲乾娘便不錯了你還要姓秦的怎麼樣?」青青哭道:「無情無義!若非你這死沒良心的遲遲不娶她她又怎會嫁給柳昂天那老頭子?薄倖之徒!你去死!」大悲之下竟是出拳來打秦仲海不敢還手只給她頭臉手腳亂打一陣一旁龜公見了急忙來拉秦仲海才得以脫身而去。只是他給這麼一擾興緻退了大半隻感煩亂不堪。

秦仲海上得樓去心下甚是苦惱才一坐下低頭只管痛飲眾屬下見他神情忽爾變得如此都感訝異。

秦仲海嘆了幾聲想起劉敬之事更覺悶了霎時連盡十來杯烈酒兀自覺得不足。

他獃獃坐着想道:「這劉敬真箇怪了為何對我的事情這般熟悉?莫非他與師父有什麼恩怨?可是有意害我?」轉念又想:「不對這老太監若要整我老早便能下手了何必對我百般呵護?照他的神情看好似要找我幹些大事。說不得明日去找侯爺商量一番。」只是想到自己前去柳府不免要與七夫人照面煩心之餘又在那兒舉杯痛飲。

一旁粉頭見他愁悶忙道:「秦將軍難得過來不要再煩那些公事了好好陪奴家喝兩杯嘛!」說着挨了過去在那兒磨磨蹭蹭。秦仲海給她胡亂擠了一陣心情轉好登時哈哈一笑道:「正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天下有什麼為難事?」說着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眾下屬大喜急急為他斟上了酒。也是他生性豁達當下便不再愁自與下屬猜拳行令喝了個暢快淋漓。

正喝得興起一名下屬見相好姘頭沒來便問道:「小綠姑娘呢?怎地今日不來接客?」眾人聞言紛紛取笑道:「怎麼害相思啦!」那下屬臉上一紅呸了幾聲罵道:「隨口問問而已看你們得意的。」忽聽一名粉頭輕輕一嘆搖頭道:「你們別開玩笑啦!咱們小綠姑娘病啦!」

那下屬忍不住啊地一聲神情頗為關心敢忙問道:「什麼病?可嚴重么?」那粉頭神神秘秘的搖了搖頭跟着低聲道:「明白告訴你們吧咱們小綠前幾日出門不意給鬼嚇了這幾日怕得不敢出門呢。」眾人哈哈大笑道:「真***活見鬼!」

那粉頭嗔道:「別笑!誰跟你們說笑了?小綠前夜經過咱街邊的一處鬼屋只因奸奇在門口踱了幾步誰知真遇上了鬼便給嚇出病來了。」眾人嘻嘻一笑顯是不信。那粉頭見眾人狐疑只哼了一聲望着另一名粉頭道:「我可沒胡說眾姊妹都是見證。那鬼屋離咱們宜花院不遠咱們每晚都怕鬧鬼呢!」那粉頭答腔道:「是啊!真的有鬼呢!」

一名下屬嗤嗤淫笑道:「有什麼鬼怪?最多不過是老子這色鬼而已!」說着摸手摸腳神態粗俗那粉頭捏了他一把嗔道:「跟你說正格兒的還這幅死德行。」

秦仲海本在飲酒聽得眾人對答猛地大驚失色跳了起來問向那粉頭道:「你說的那處鬼屋可就是人稱的城西鬼屋么?」那粉頭見他氣急敗壞不知生了何事只點頭道:「好像是吧!別人都是這樣稱呼。」

秦仲海深深吸了口氣問道:「你把話說清楚那鬼屋究竟有何古怪之處?」

那粉頭低聲道:「聽說二十多年前出了樁滅門慘案滿屋子老老小小含冤而死冤魂一到夜間便出來作祟了。」秦仲海雙眉一軒看到了關鍵所在當即沈聲道:「左右無事姑娘能否帶我去瞧上一瞧?」

眾屬下聞言都感詫異不知秦仲海何以對那鬼屋如此好奇:那粉頭更是吃驚雙手連搖道:「奴家半點膽子也沒有將軍可別要我帶路。」另一名粉頭忙道:「將軍若是要看不妨自行去看。那鬼屋就在對街轉角處幾步路就到。」秦仲海點了點頭提起鋼刀竟是立時要去察看連一時片刻也等不得。

幾名下屬急急勸阻道:「老大啊!此時夜深人靜若真有事何不明日再說?」

秦仲海想起劉敬所言搖頭道:「不成我定要去看看。」十來名下屬見勸說不過但自己上司深夜犯險總不能袖手旁觀只得苦苦臉道:「好吧!既然老大拼了咱們捨命陪君子便來個夜闖鬼屋吧!」

一名美貌粉頭生性大膽笑道:「都說那屋裏有些厲害鬼怪我早想見識一番不如一起去吧!」眾下屬聽得佳人過來無不大喜過望想起一會兒夜探鬼屋定可摸手摸腳亂擠一通只感神魂顛倒。

眾人下得樓去走不數步便已行到街角那粉頭知道秦仲海尚未娶親便擠了過來拉住秦仲海的手臂笑道:「秦將軍要找鬼屋就是這裏了。」

秦仲海抬頭去看見是一座大屋陰森森地甚是怕人。門上的匾額早已拆去兩扇大門也已破爛腐朽從門外望去院中頗見幽暗想來早無人居。

眾下屬身為御前侍衛莫不是大膽包天的狂徒眼見鬼屋在前卻無一人畏懼只聽一人哈哈大笑道:「有什麼狗屁鬼怪待老子會上一會。」另一人道:「最好還是個女鬼讓老子來消消她的怨氣。」又一人笑道:「那可要像咱家小綠這般美才行。」幾人鬧做一堆嘻笑不絕便往裏頭行去。

那粉頭先前說了大話其實只是想找機會親近秦仲海此時便妖妖撓撓地貼着他膩聲道:「秦將軍!你可要保護奴家哦!」看她眉花眼笑卻原來醉翁之意不在酒只想趁勢擄掠撩撥日後也好當個將軍夫人什麼的。

秦仲海打了個哈欠逕自走進院中那粉頭心下暗自生氣想道:「這秦將軍不解風情真是討厭!」小腳輕踩急急追了過去。

秦仲海踏入院中只覺一陣陰氣森森好似真有什麼死去幽魂在此作祟只是他這人從不信鬼神之說霎時抽出鋼刀運起剛勁刀上生出隱隱紅光便以此為燈向院中深處行去。那粉頭見他這等武功架式心中直是愛煞又靠了過來擦擦挨挨地道:「秦將軍別走這麼快嘛!奴家會怕呢?」

秦仲海嘿地一聲道:「我有正經事要干!你別這般礙手礙腳的!」那粉頭沒好氣地道:「我專程來陪你你卻這般無情。」秦仲海懶得答理打了個酒嗝自朝屋內行去。幾名屬下見老大不理那粉頭便嘻嘻一笑紛紛過來搭訕。

走入屋中只見廳中並無傢具早成空曠一片牆上蛛網糾結地下滿是鳥屎鼠糞秦仲海見了這等蒼涼景象心下暗暗奇怪尋思道:「此地荒涼無人早已廢棄劉敬為何要我過來?他到底有何用意?」

他四下打量一陣只見這屋子實在太過凄清卻看不出有什麼特異之處。他皺起眉頭正自思量只聽幾名下屬哈哈大笑大聲道:「有無鬼怪否快些出來啊!」眾人叫了幾聲見無甚異狀都是嘻笑喧鬧起來。

一名下屬素來幹練便上前秉告:「將軍我看這屋子空蕩蕩的根本沒啥好瞧。想來百姓定是見舊屋荒涼無人便來繪聲繪影的胡說一通什麼鬼怪之說不過是鄉間謬傳而已。咱們不必在此乾耗著。」秦仲海四下探看點了點頭道:「此言有理。」當下吩咐眾人:「好啦!時候不早了大家回去歇息吧!」

眾人早想離開此時紛紛答應便要離開其中一人酒喝多了甚是尿急當下解了褲檔奔到一處角落逕自尿了起來。那粉頭啐了一口道:「喂!搞不好這兒真的有鬼你可別這般無禮。」那人笑道:「你***!老子還是童子身這尿算是童尿最能驅邪不過。」那粉頭聽他說得無聊忍不住啐道:「死相!沒正經的!」

那人嘻嘻一笑嘩啦啦地尿了一地正自舒爽間忽聽腳邊一聲呻吟:「誰……誰在這

里……」那聲音滿是苦楚好似幽靈哭喊一般簧夜聽來更讓人恐懼萬分。

那人本在撒尿匆聽鬼怪說話忍不住慘叫道:「***!真的有鬼啊!」一時竟嚇得屁滾

尿流那泡尿更是灑得淋漓盡致褲帶不及拉上便朝屋外衝去。

眾侍衛聽了這幽怨聲音也是大驚道:「糟了!真有鬼怪!」饒他們適才出言豪壯此刻也是魂飛天外紛紛朝外衝出。那粉頭驚道:「等等我啊!」連滾帶爬的奔了出去霎時大廳里走得一個不剩。

大屋之中只余秦仲海一人他英雄氣慨莽莽蒼蒼自是不為所動。

那聲音幽幽嘆了一聲道:「你是誰?」秦仲海冷笑道:「你裝神弄鬼卻又是誰?」那

聲音低低哀哭起來道:「我是孤魂野鬼。」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孤魂野鬼?這世間焉有鬼神?」

豪放的笑聲中「火貪一刀」使出當即滿室生輝只見一名老者縮在牆角臉上全是淚水衣衫破爛骯髒雖在深秋時分仍打着兩隻滿是膿瘡的赤腳倘若一時不備撞見此人恐怕真會當他是鬼。

秦仲海點了點頭:心道:「這人模樣如此可怕難怪會有鬼神傳說生出。」他見這人不過是個邁遢乞丐便放下心來問道:「你是幹什麼的?怎地一人在此悲哭?」

那老人垂下淚來道:「我說過了我是個孤魂野鬼。」秦仲海暗暗搖頭從懷中取出一隻金元寶扔向那老人道:「拿去吃個飯洗個澡把腳上的爛瘡治上一治。」那老人面帶訝異伸手拾起道:「你是誰?為何給我錢財?」

秦仲海微微一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何必問這許多」他仰頭打了個哈欠匆見樑上些碗盆想來長年居住此地便問道:「老丈你住這兒久了可曾知道這屋子的來歷?我看這裏雕樑畫棟當是大戶人家怎會破敗成這個德行?」

那老人聽了問話只低下頭去搖了搖頭嘆道:「唉……人世間的滄海桑田那是說不完的……」秦仲海聽他吐屬文雅不似尋常乞丐便問道:「怎麼?你識得此間主人?」

那老人面露哀傷卻是點了點頭。秦仲海仰頭去看樑柱道:「看這樑上繪的儘是五彩龍鳳此間主人宮做得不小吧?」那老人低聲輕嘆道:「不瞞你吧三十年前這棟屋子正是當年征西大都督的官邸。」

聽了征西大都督五字秦仲海吃了一驚當場跳了起來大聲道:「征西大都督?莫非是武德侯的住處么?」

那老人聽他叫破屋主來歷心下甚喜頷道:「閣下知道的挺多這裏正是武德侯的舊宅。」秦仲海想起柳昂天所言嘆道:「這位武德侯便是下手殺害先皇的那人吧?」那老人面色一顫忽地爬起身來指著秦仲海大聲叫道:「侯爺沒有害死皇上!你不要信口雌黃!」模樣竟是十分激動。

秦仲海見他氣憤至極忙道:「在下是聽旁人說得不是有意不敬老丈莫怪。」那老人哼了一聲卻不回話。

秦仲海見那老人面帶淚痕知道他必與武德侯有所牽連便問道:「老丈你又是誰了?聽你替武德侯辯駁莫非你是他的家人么?」那老人嘆息一陣道:「老頭子哪有這福氣?咱姓李以前是侯爺的管家。」

秦仲海點頭道:「原來是侯爺府上的管家那你又為何淪落至此?」

那老人搖了搖頭忽地垂下淚來哭道:「老頭子命大三十年前侯爺府滿門抄斬僥倖撿回一條命就一直在此行乞維生。」秦仲海聽他哭泣甚哀便問道:「侯爺家裏還剩那些人?全都死光了么?」

那老人咬住了牙啜泣道:「還能有人活么?朝廷下令滿門抄斬侯爺府四十三門人都死了老天爺……你好殘忍……」說着放聲大哭。

秦仲海嘆息一陣心道:「這事真慘哪無怪旁人要把此處當成鬼屋了。」他搖了搖頭在屋內繞行一圈眼見別無異狀便要離去。那老人見他要離開想起此人賞給自己金銀自該叩謝恩德他心中感激忙爬了過來跪地道:「這位大爺老頭子收了你的金元寶不能不知恩公大名。」

秦仲海笑道:「區區幾兩金子又算得什麼?你不必記在心上。」那老人搖頭道:「老頭子雖然不濟但也是讀過幾天書的請大爺務必留下姓名也好讓我回報則個。」

秦仲海見他有些風骨心下多少生出敬意便抱拳道:「某姓秦雙名仲海。」

那老人聽了他的名字猛地全身巨震站了起來顫聲道:「你……你姓秦?」

秦仲海見那老者神態緊張心下微微一凜忙道:「在下正是姓秦有何不安么?」那老人全身顫抖淚水颼颼而下猛地奔了過來細細望着秦仲海好似在打量他的五官。秦仲海心下起疑道:「老丈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事么?」

老人仰天大哭已然跪在地下喊道:「老天爺開眼!老天爺開眼!」秦仲海甚是驚詫心道:「這老人瘋了。」他咳了一聲正不知高低間只見人影一閃那老人猛地撲了過來霎時抓住了秦仲海的手慘嚎道:「老天爺在上我這幾十年日夜禱告終於把你盼回來了!二少爺啊二少爺!你終於回家了!」

秦仲海驚道:「你……你胡說什麼?」那老人緊緊握住秦仲海的手掌大哭道:「二少爺……那年大少爺抱着你走……他挨槍死了你卻不見了我只求老天爺保佑定要讓你活……二少爺……你終於回來了…你學成本領沒有……秦家滿門受冤而死你……你定要為你爹娘哥哥報仇……」說着抱住秦仲海痛哭不已。

秦仲海聽他胡言亂語猛地將他推開喝道:「混蛋東西!你老子姓秦雙名仲海與你家主人毫無干係你可別亂來!」那老人放聲大哭仰天喊叫:「你爹爹便是秦霸先啊!你忘了嗎?你小時候都在這大屋子裏玩的啊!」

秦仲海如中雷轟耳中嗡地一聲想道:「原來如此秦霸先便是武德侯武德侯便是秦霸先兩個根本是同一個人。」

直到此時秦仲海方才明了當年先皇座下第一大將征西大都督武德侯竟是那開立怒蒼山人稱本朝第一大賊逆的匪酋秦霸先!

那日在柳昂天府上秦仲海也曾聽過武德侯的事迹知道此人謀害先皇落個滿門抄斬的下場但柳昂天只說到武德侯殺死皇帝卻不願言明日後之事原來這名朝廷大臣滿門慘死後隨即起兵造反創立了賊寇聚集的怒蒼山。想來這等醜事柳昂天為保同僚死後的名聲自是不願明說。

秦仲海呆了半晌忽覺懷中一緊那老人淚如雨下又抱了過來模樣甚是悲切。秦仲海給他抱得全身肉麻忍不住怒道:「你這老瘋子快快放開我了!」

那老人哭得死去活來打死不退喊道:「二少爺……你娘親死得好慘……那幫賊好狠一下子就殺了難…:你娘好美好溫柔……就這樣給人剝光……老天……我……我每日每夜都見到她的冤魂!」秦仲海驚駭之間竟是掙扎不開。那老人又哭又叫手指屋內一角大聲道:「二少爺……你娘的冤魂就站在那裏……你快看啊!快看啊!」秦仲海聽他說得激蕩悲慘忍不住轉頭去看但見屋內昏暗空無一人連個鬼影子也沒有。

那老人指甲抓入他的肉里凄厲地慘叫道:「你知道嗎?你哥哥給他們一槍打死你娘身

分離不得全屍你全家老小含冤而死你……你是這樁冤案的遺孤啊!」

秦仲海被他亂抓亂咬只覺全身雞皮疙瘩生起心下直是煩懼異常猛聽那老人哭道:「二少爺你定要報仇!要為秦家滿門報仇!」秦仲海虎吼一聲暍道:「滾開!滾開!」他雙手用力一揮那老人猛地滾了出去腦袋撞在牆上鮮血長流。

秦仲海喘息一陣想起那老人說的冤魂背上好似真有陰風吹來他心中百般痛罵劉敬想道:「***!這死太監不知是何居心硬要把老子拐來這裏惹這一身霉氣。」滿心咒罵不休轉頭看去只見那老人摔在地下兀白哭泣道:「二少爺我認得你你長得跟舅老爺一個樣子……你額頭上的傷那是小時候摔的我都認得出來……二少爺……二少爺……」他氣息漸弱竟似不活了。

秦仲海大吃一驚想不到此人身子虛弱至此連一拂之力也受不住他慌忙奔去將那老人扶起眼見他昏迷不醒:心下更是大叫倒霉。

秦仲海咒罵一聲伸手將他抱起心想:「***半夜遇上一個瘋子可別讓他為我而死。」跟着衝出破屋直往藥鋪奔去。

此時三更半夜四下無人藥鋪自也門窗緊閉秦仲海一腳踢開大門大聲道:「大夫!有病人過來你快快出來診治!」他叫嚷一陣一名中年男子揉着雙眼緩緩走了出來沒好氣地道:「幹什麼啊!可是死了人么?」

秦仲海將那老人放在桌上跟着解下外袍蓋在他身上道:「這人摔得厲害你趕緊給他治傷。」那大夫看了這老人一眼已將他認了出來笑道:「這不是鬼屋裏的瘋子么?這種人整日鼠竊狗偷賊模賊樣何必要救?」

秦仲海適才給那老人嘮嘮叨叨的念了一陣:心情不佳此時聽這大夫出言調笑登時大怒他揪住那大夫的衣襟冷冷地道:「你救人不救?」那大夫沉下臉來喝道:「你好大膽怎敢如此無禮!」秦仲海抽出鋼刀猛地插在板桌上冷笑一聲道:「操你祖宗!你有膽再說一句老子立刻殺了你!」

那大夫全身顫抖這才知道來人兇狠忙道:「好漢饒命!」

秦仲海滿面殺氣森然道:「老子是御前侍衛虎林軍頭領官居四品帶刀你現下一個手賤救不活這老頭休怪你爺爺殺你全家!」那大夫聽他說得兇狠忙道:「原來是統領大人我也認得幾位宮裏當差的……」他還要說猛見秦仲海面色不善便急急去看那老人的傷勢他先將傷口洗凈跟着取出傷葯細細擦抹。

秦仲海見他盡心臉色已和緩下來當下湊頭過來問道:「他傷勢如何?」那大夫慌忙答道:「他外傷不重不過撞傷了腦子只是一會兒頭疼起來怕會想吐。」

秦仲海放下心來點頭道:「你只管放心治傷多少銀兩我都付。」說着取出一錠金子扔在桌上。他打傷這名老者自覺心中有愧付起錢來更是不計代價。

那大夫見他出手闊綽忙道:「不用這許多幾兩銀子就夠了。」秦仲海搖頭道:「這老頭兒腳上爛瘡身子骨又虛你給照料著總之療養好為止。這些金子是給你的飯錢。」那大夫雙手連搖道:「我們從不留診……」

秦仲海冷笑道:「老子的刀也不留頭。」那大夫見他神氣兇狠只得吞了口唾沫慘然一笑道:「今日破個例好了。」

秦仲海見他還算識相便嘿嘿一笑拍了他肩頭一記道:「某姓秦雙名仲海大夫既然爽快我也不會虧待你日後遇上麻煩託人稍個口信來虎林軍。咱自會替你出頭。」那大大聽了這話自是喜上眉梢他在京城開業不免有些無賴地皮前來滋事若有御前侍衛前來照拂那是天王老子來當靠山了他心下大喜連連哈腰。

行出藥鋪天色已明黎明間路上無人秦仲海見這老人撿回一命也有了個歸宿他噓出一口長氣心道:「今日且做一回濫好人。」

他回頭看着秦家舊宅初冬時分輕煙薄霧中看來倍感朦朧。想起這一家老小所遇之慘不由得心下惻然嘆了一聲。

秦仲海悶悶下樂逕自回到西角牌樓只見十來名弟兄兀自在睡他不去打擾眾人睡覺便暖了壺酒坐在屋角自飲自酌起來:心道:「這幾日好生不順當先是撞見妃子偷人又給賊人闖進文淵閣唉……現下又遇上這老瘋子實是倒了大霉。」

他喝了一陣悶灑只覺背上有些癢當是那老人身上的跳蚤爬了過來他咒罵兩聲正想解下夾衫忽地之間猛地想起一事:「***!咱怎忘了背上的剌青!」大驚之下一口酒嗆了出來竟把自己滿身衣襟噴得骯髒。

秦仲海內力深厚酒量更是罕有此時喝酒竟會嗆咳那是前所未有之事他顫抖著雙手心中震蕩已極想道:「老天!我背上有幅來歷不明的剌花當年血戰煞金那廝如此勇猛見了我這剌花卻也莫名其妙的放我生路……還有……咱師父他老人家居然是怒蒼山的巨賊他既是怒蒼山的人馬一定識得那個秦霸先!我……我與這秦霸先到底有何關係?這……這裏頭到底有什麼機密?」

這京城四周好似充滿了疑雲瓊貴妃偷人、薛奴兒有意刺殺皇帝、自己無緣無故地受調進宮、文淵閣里的賊子……這一樁樁事情好似全無干係卻又像有條看不見的絲線牽連緊緊地圍繞在他身邊裏頭好似有些詭異之處可他又看不明白。

秦仲海面色鐵青想起那日青鳥啄腿的怪夢心下竟覺無比害怕他素來膽氣豪勇此刻心感恐懼那是生平未有的難堪。他只覺身上越來越冷連忙舉起酒壺大口大口的牛飲。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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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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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城西鬼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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