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七十四 河絲鬼故弄玄虛

一百七十四 河絲鬼故弄玄虛

咿呀一聲,客棧房門打開,閃進一條漢子,喝道:「草,老子一眼認出,你是個卧底!」與此同時,劍影一花,徑取白條子首級。

房內三人俱各吃了一驚,後撤一步,亮出兵器,卻是遲了,劍氣沛然,如一道白色閃電,嗤一聲,射向白條子咽喉,此時,白條子的劍,剛從劍鞘拔出,來襲之劍太快,已到眼前,根本來不及提劍擋格,眼見得必死無疑,白條子乃悍匪出身,從未奢望自己會壽終正寢,至此,鼻孔冷哼一聲,瞪眼瞧著劍尖,只索等死;黃金魚見狀,握著刀,距白條子雖只三尺遠近,更無暇施救,當即,驚呼一聲「啊」,呆立當堂,大腦一片空白。

說是遲,那是快,南不倒手中的烏木拐杖,杖頭一挑,以杖作劍,一式「無中生有」劍式,颯然出手,一道黑色閃電,在劍頭上一點,當一聲,撞開劍頭,一記致命殺着,竟瞬間盪開。

殺手後撤一步,對南不倒喝道:「老婆子,你是誰?」

眾人這才看清,殺手是個精悍瘦削的中年人,雙眼精光暴射,唇上一抹黑須,身着青衫,周身殺氣蒸騰。

南不倒啊哼啊哼嗆了幾聲,道:「我是誰,你認不出?」

殺手回手指指房門,道:「老子勸你飯吃三碗,閑事不管,走,別趟混水。」

黃金魚拉拉白條子衣角,欲向窗口移動,白條子瞪他一眼,拍開他的手,擺個劍勢,要與殺手決個你死我活,見狀,黃金魚無奈,也擺個刀式,面對殺手。

南不倒笑道:「我卻認出你是誰啦?」

殺手奇道:「我是誰?哈哈,天下沒人知道老子是誰,報出字型大小來,怕把你嚇死。」

南不倒道:「喲,好大口氣,是天山下來的吧?」

殺手奇道:「咦,有點眼光。」

南不倒道:「剛才你的那一招,叫『鍾馗打鬼』,是天山鵬仙飛祖師的得意傑作,端的迅快,領教領教。」

殺手不解,道:「喔喲,知道的還真不少,那你說,老子叫啥?」

殺手回手將房門關上。

南不倒想說,你叫飛天俠盜丁飄蓬,礙於黃、白二人在場,話到嘴邊,咽了回去,道:「反正你是從天山下來的,天山劍客多啦,不瞞你說,叫啥名字,老婆子還真不知道。」

丁飄蓬道:「告訴你也沒關係,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飛天蝙蝠王阿五是也。」

南不倒道:「好個名頭,飛天蝙蝠,料想福氣奇好。」

丁飄蓬道:「老子福氣好不好,管你屁事,老婆子,你是誰?」

黃金魚道:「南大俠,別跟他羅嗦,管他天山地山的,既來攪局,做了他再說。」

丁飄蓬一愣,聽黃金魚叫「南大俠」?剛才那一拐杖,來得蹊蹺,竟能輕描淡寫化解自己的一記殺着,絕非偶然,自己還真摸不清其來路呢,莫非她真是南不倒所扮?

跟着三哥,長進得就是快,那一拐杖,看似不經意,其實,大有講究。

只見老婆子盯着自己,也不開口,只是微笑,丁飄蓬定睛一瞅,咦,正是南不倒!扮得也太神啦,不說破,還真把她當成老太婆啦。

哎喲喂,大水沖了龍王廟,自己人打自己人啦,丁飄蓬忙收劍入鞘,對南不倒拱手道:「原來是嫂子呀,王阿五多有冒犯,請嫂子見諒。」

南不倒回頭瞪一眼黃、白二人,道:「看啥看,都是自己人,還不快收起傢伙。」

白條子與黃金魚長出一口氣,刀劍入鞘。

眾人落座,丁飄蓬問:「嫂子,這二位原先是殺手幫的人,現在歸屬一窩狼,你們怎麼攪在一起啦?」

南不倒道:「一月前,二位已投到嫂子門下,成了嫂子安插在一窩狼的卧底。」

丁飄蓬道:「啊,原來如此。兄弟一直暗中跟着二位,在門外偷聽,卻聽不清,只聽得『卧底』二字,便撥開門,闖入屋內,決定殺一捉一,逼問出一窩狼在南京的老巢,以便伺機反擊,一把火燒掉狼窩,給陰山狼一點顏色瞧瞧。」

南不倒道:「其實,他倆也不知狼窩在哪,我正讓他們找呢。」

「啊,當真?」

南不倒道:「他倆只是外圍幫徒,一窩狼幫規嚴密,等級森嚴,南京狼窩,知道者不出十人。」

丁飄蓬道:「啊,差點殺錯人。」

南不倒哈哈一笑,道:「這叫不打不相識,這麼一來,全成了自己人,以後得互相關照點。」

丁飄蓬問:「三哥找到沒?」

「沒。」

丁飄蓬道:「三哥藏得真好,連自己人也找不到。」

南不倒道:「估計他就在附近,說不定藏在龍頭大院內呢。」

丁飄蓬道:「嫂子,咱們不能藏着掖着,光等著挨打呀,要給對方狠狠一擊,打得一拳開,免得百拳來,讓他們也嘗嘗挨打的滋味。」

南不倒沉吟道:「不過,也不能操之過急,一切須從長計議,既要打,就得穩紮穩打,打在蛇的七寸上,讓它永世不得翻身。」

丁飄蓬道:「蛇的七寸?水道與一窩狼的七寸在哪呀?」

南不倒起身,道:「去找唄。」

她回頭對黃、白二人關照幾句,與丁飄蓬離開了東來順客棧。

***

如今,丁飄蓬有事幹了。

他落榻在洪武街的魚得水客棧二樓,客房臨街,斜對面便是湯源茶館,便於日夜盯梢。

南不倒給丁飄蓬一個跟班,那就是黃鼠狼。

丁飄蓬扮作商人,身着錦衣,帶着黃鼠狼,去茶館二樓的玄武湖包廂喝過茶,喝茶那天,烏氈帽包廂掛着鎖,始終沒人光顧,看來,這個接頭地點不常用。

玄武湖與烏氈帽包廂,相鄰的間壁牆上,掛着兩幅字畫,丁飄蓬呆看半晌,又掏出軟尺,仔細丈量一番,將一幅畫摘下,擱在茶几上。

黃鼠狼問:「叔,這是幹啥?」

丁飄蓬道:「瞧著點,別多嘴多舌。」

黃鼠狼道:「知道了,叔。」

丁飄蓬道:「混江湖,有勇無謀遲早吃栽,得多動腦子。」

「是。」

丁飄蓬道:「在包廂待着,我出去一下。」

「喔。」

丁飄蓬道:「我沒回來,你不準離開包廂一步,把包廂門插上。」

黃鼠狼道:「是。」

丁飄蓬道:「一會兒,我在間壁牆上鑽個孔,你就把畫掛在牆上,耳朵靠近字畫,仔細聽,試試能否聽到我的聲音,輕聲回答我的問題,明白么?」

黃鼠狼道:「明白。」

黃鼠狼不太喜歡這個叔,叔說話,冷冰冰的,嗆得慌,好像世上,就數他最懂,別人全是嫩雛,啥也不是,殊不知,我黃鼠狼年紀雖小,卻是個老江湖,不信,你去濱江大道丐幫中,打聽打聽,黃鼠狼的名頭響着呢,連混世魔王都得高看我一頭。

丁飄蓬並不理會黃鼠狼心裏想些啥,也並不顧忌他心裏高興不高興,只要聽話,就行。

丁飄蓬走出玄武湖包廂,探頭左右一瞧,見走廊上沒人,帶上門,用萬能鑰匙,打開烏氈帽的門,進去后,把門關上。

烏氈帽的門與牆壁果然是特製的,既厚重又彌縫,從門外與間壁,根本無法聽到烏氈帽包廂內的談話,包廂內擺設精緻,壁上掛着名人字畫。

丁飄蓬掏出軟尺,丈量起來,然後,摘下烏氈帽牆上一幅山水畫,確定此處跟玄武湖掛字畫處,正好在牆的同一位置,他從懷中取出鑽子,在壁上鑽了一個一指寬的小孔,又將畫掛上,他在畫旁輕聲道:「黃鼠狼,聽到我的聲音么?」

「聽到。」

他坐到稍遠處的椅子上,輕聲道:「黃鼠狼,聽到我說話么?」

「啊?有點糊,聽不清。」

丁飄蓬稍稍高聲,道:「你把屋裏的畫摘下,再聽。」

黃鼠狼道:「喔。」

丁飄蓬又輕聲道:「把耳朵貼在牆孔上聽,這回,我的聲音清楚么?」

「清楚。」

然後,丁飄蓬取出刷子,將落在牆根的粉末清掃乾淨,取出白布,把牆上與地板上的污跡,擦拭乾凈,將畫掛回原處,退後一步,重新審視一遍,見一切復歸原狀,方才離開烏氈帽包廂,合上門,將銅鎖鎖上。

回到玄武湖包廂,丁飄蓬依舊一絲不苟地清理了鑽孔現場,將字畫按原狀,掛回牆上,那副小心謹慎的模樣,看得黃鼠狼肅然起敬。

原來,混江湖不單要靠刀劍,還得靠心計啊。

之後,丁飄蓬在魚得水客棧二樓,跟黃鼠狼輪班,盯着湯源茶館三天三宿,既沒見着陰司鬼王算盤,也沒見着瘸腿狼王濟寧,總之,無論是水道的人,還是一窩狼的人,鬼影兒不見一個。

也許,陰司鬼王算盤的接頭地點不止這一個,為安全計,他會經常變換地點,讓人摸不著頭腦。若屬於這種情況,盯梢看來要泡湯。

第四天午後,湯源茶館人來客往,顧客盈門,正是一天中生意最好的時候。

若今兒依舊沒苗頭,他準備走人。

忽地,一輛馬車姍姍來遲,馳到湯源茶館門前停下,車門一開,跳下兩人,一人身材高瘦,背微駝,長著張馬臉,此人模樣,南不倒事先向其描述過,顯見得是水道軍師陰司鬼王算盤;另一人,是個身材高大的保鏢,兩人下車,匆匆進入茶館。

一會兒,又來了輛馬車,跳下兩人,一人行走時,有點瘸,卻步履敏捷,佩刀,正是一窩狼軍師瘸腿狼;另一人身材彪悍,短打扮,也佩刀,戴着頂禮帽,帽檐兒壓得低低的,雖只露出半張臉,一望即知,是老六毒眼狼,他倆快步進入茶館。這兩位,丁飄蓬熟,交過手,不會認錯。

好哇,終於來啦,老子倒要進去看看。

丁飄蓬扮成商人,一臉絡腮鬍須,身着華服,帶着小跟班黃鼠狼,踏着方步,進了湯源茶館。

丁飄蓬招呼店小二:「夥計,二樓包廂有空么?」

店小二道:「有,有有,客官,請跟我來。」

大廳內,座無虛席,人聲鼎沸,評書藝人的驚堂木,不時在嗡嗡人聲中炸響,至於,藝人說些啥,後排座上的茶客,根本就聽不清。

丁飄蓬道:「午後茶館的生意真好啊。」

店小二道:「其實,也不一定,有時好,有時差,還真有人來瘋呢,好起來,一潮進,一潮出,座無虛席,小的們忙得汗流浹背,腳打後腦勺,差起來,大廳里,就稀稀拉拉幾個客人,茶客還沒夥計多,閑得打呆果兒。」

丁飄蓬道:「是嘛。」

來到樓梯口,一旁茶座上,坐着條大漢,佩劍,是王算盤的保鏢,南不倒向丁飄蓬介紹過,此人外號叫紹興佬,也是王算盤的老鄉,對王算盤忠心耿耿,賣相極好,高大威武,武功卻平常,小心眼卻不少。

紹興佬向店小二點個頭,道:「忙哪。」

看來,他們是熟人,店小二嘻嘻一笑道:「哎,忙,命苦,哪能跟爺比,爺是前世積德修來的福份。」

紹興佬道:「你小子就一張油嘴,專揀中聽的說,能把死的說成活的。」

店小二邊走邊說:「客官是衣食父母,小的開罪不起,一句話不對付,鬧到老闆那兒,這飯碗就得砸嘍,爺又不肯搭把手,到時候,全家老小都得去喝西北風。」

紹興佬哈哈一樂,嗔道:「再油,老子撕了你的逼嘴。」

店小二嘻嘻笑着,往樓上跑,看來,他們是老熟人。

紹興佬瞥了丁飄蓬一眼,丁飄蓬只當沒看見,帶着黃鼠狼,往樓上走。

樓上包廂多半有客,有的開着門,有的關着門,走廊里人聲嗡嗡,有些包廂里傳出嘩啦嘩啦,搓麻將的聲響。

唯獨烏氈帽包廂門口,站着條漢子,身着黑衣黑褲,短打扮,戴頂禮帽,帽檐兒壓得低低的,佩刀,站得像旗杆一般,溜直筆挺,正是老六毒眼狼。

這票貨色,一副五喪鬼相,沒人敢惹,就他附近,一片肅靜。

店小二將丁飄蓬帶到紫藤包廂門口,打開門,道:「客官,這個包廂如何?」

丁飄蓬看了看,道:「唔,不行。」

他回頭問一聲黃鼠狼,道:「上次我們來過的包廂叫啥?」

黃鼠狼道:「玄武湖。」

丁飄蓬道:「對啦,我就要玄武湖包廂,那包廂雅靜。」

店小二道:「行,不過,那包廂寬暢,會貴一點。」

丁飄蓬道:「貴就貴吧,又不是常來。」

店小二將丁飄蓬帶到玄武湖包廂跟前,站在一旁的毒眼狼,猛一抬頭,狠狠盯一眼丁飄蓬,問:「幹啥來啦?」

丁飄蓬對店小二道:「怎麼啦,玄武湖包廂有客了?」

店小二對毒眼狼,陪個笑,道:「爺,客官是喝茶歇腳,沒旁的意思,打攪你老了,請多多包涵。」

毒眼狼的手,按在刀柄上,一隻獨眼,惡狠狠地盯着丁飄蓬,掃一眼他身旁戴着瓜皮帽的黃鼠狼,黃鼠狼嚇得一哆嗦,忙把頭低下。

丁飄蓬才不尿他呢,要不是有重任在肩,早就拔劍而起,挺身而鬥了,他裝傻,啥也沒見着,店小二剛一推開玄武湖的門,便旁若無人,一搖一擺,進了包廂,黃鼠狼臉色刷白,一愣怔,這才緩過神來,跟了進去。

毒眼狼眼裏的凶焰,讓他自然而然想起,幼年時,長江上,大嘴巴行兇時那付凶神惡煞模樣,對這些畜生,他是又恨又怕。

丁飄蓬對店小二道:「快點,來茶來點心。」

一會兒,店小二托著茶盤,將茶與點心端進包廂,告聲擾,又性急忙慌退了出去。

丁飄蓬關上包廂門,盯着黃鼠狼,輕聲道:「怕了?」

黃鼠狼道:「不怕,跟天山叔在一起,怕啥。」

丁飄蓬第一次對他露出笑臉,道:「好樣的,像個男子漢。」

天山叔的笑,非常溫暖,看來,他會笑呀。

丁飄蓬指指茶几上的茶點,道:「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別客氣,也別說話。」

「是。」

黃鼠狼管自吃喝起來,邊吃邊盯着丁飄蓬看,丁飄蓬朝他做個怪相,輕輕移開字畫,將耳朵貼在牆孔上聽,隔壁說話的聲音十分清晰,陰司鬼王算盤說的官話,帶着濃重的紹興口音,道:「老王,柳三哥找到沒?」

「正找呢。」瘸腿狼王濟寧卻是一口純正的官話,聽不出,他屬於哪個州府的人,瘸腿狼的身世,是個謎,江湖上,沒人知道他的身世,大約,連一窩狼內部,知道他身世的人,也寥寥無幾。

不過,他說話的聲音,卻極易分辨,純正清晰,語調平穩,沒有感情色彩。

王算盤道:「貴幫的情報一向厲害,怎麼,這一回不靈啦?」

瘸腿狼道:「急啥,性急吃不了熱豆腐,柳三哥沒個跑。」

王算盤道:「葛姣姣找到沒?」

瘸腿狼撒謊道:「別怕,找到了,在杭州,她與盧善保被我幫殺手幹掉啦。」

瘸腿狼知道葛、盧未死,在杭州山林里神秘失蹤,為了穩住王算盤,編個故事搪塞了事。

王算盤道:「那就好,要趁早啊,近來,水道的味兒有些不正喲。」

「不正,此話怎講?」瘸腿狼道。

王算盤道:「老大似乎對柳三哥是不是兇手,有些拿捏不定了。」

瘸腿狼道:「何以見得?」

王算盤道:「他對柳三哥的狠話,聽不到了,只是擰眉苦思,不知想些個啥。」

瘸腿狼道:「聽說,在宜興客棧,柳三哥沒殺他?」

王算盤道:「對呀,在他臂上劃一條口子,把他點翻在床上。也許,龍長江想,老龍頭之死,可能真跟柳三哥無關呢。還有,他兒子小龍頭,一直認為殺老龍頭的兇手,是貴幫,這父子倆,有過一次對話,具體內容未知,也許,龍長江覺得,兒子的話,確有幾分道理吧。」

瘸腿狼道:「據可靠情報,一個月前,小龍頭曾在長江上,活捉了柳三哥與南不倒,後來,卻把他倆放了。別看他歲數小,卻是個利害角色。」

丁飄蓬聽到此,心中大愕,有這等事!不會是吹腮兒吧?

王算盤驚道:「啊,有這等事?不會吧,小龍頭想幹啥!這小子平時對老夫彬彬有禮,一口一聲叔,叫得那叫個甜。」

瘸腿狼道:「想幹啥?想查明真相,嚴懲兇手。那不叫甜,那叫真功夫,給你擺一道,你還真吃這個。」

王算盤恨盡恨極,道:「老夫看走眼啦,小拐子騙了老拐子,這小子活着,遲早要壞事。」

瘸腿狼道:「在下早就要做掉他,你說再看看,怎樣,改變主意啦?」

王算盤咬牙切齒道:「做掉他。」

瘸腿狼道:「好,這活兒交給我。」

王算盤道:「注意,阿哈法師武功厲害,成天跟在小龍頭身邊。」

瘸腿狼道:「對啦,阿哈法師由黑衣衛解決,行么?」

「我,黑衣衛?」

瘸腿狼道:「你不是說,手下有一個用迷藥的高手么?」

王算盤道:「用藥高手?」

瘸腿狼道:「江湖人稱『文弱書生要你命』。」

「喔,有,柳三哥差點死在他手裏。」

瘸腿狼道:「要擺平一個人,有時候可以不用武功。」

王算盤道:「那好,阿哈法師就交給我吧。喔,有件事要告訴你,前些天,老大關照我,除了與貴幫聯手追殺柳三哥的協議不變外,今後,不得再與貴幫聯繫,這可不是個好兆頭。」

瘸腿狼嘿嘿冷笑道:「你怕啦?」

王算盤道:「不是怕,在下只是提個醒,若無重要情況,今後,咱倆最好少見面,當心,水道搞情報,也不吃素啊。」

瘸腿狼道:「看來,你的黑衣衛搞不定水道。」

王算盤道:「眼下還不行,今後肯定行。」

瘸腿狼道:「但願如此,軍師爺,今兒我可不是來找你喝茶的,給你帶來個好消息,據線人報,柳三哥如今藏在大濠濠東橋一帶的蘆葦叢里,明晚三更,我幫將糾集幫中高手,偷襲柳三哥,若貴幫有興趣,可在濠東橋外圍設伏,若柳三哥僥倖漏網,貴幫可撿個便宜。」

王算盤道:「可靠么?」

瘸腿狼道:「若覺著不可靠,貴幫可以不來,到時候,別怨兄弟我沒通知你。」

王算盤道:「多謝王兄,我會慫恿老大來參戰,到時候,濠東橋見。」

瘸腿狼道:「記住,此事對小龍頭要嚴守機密。明晚三更,月黑風高,為避免自己人打自己人,凡參戰濠東橋的人,左臂均得紮上白布條,不可有誤。」

王算盤道:「行,老王,我得先走了,回去準備準備。」

接着,是椅子移動聲與王算盤離去的腳步聲。

隔壁的交談,聽得清清楚楚,今兒來得正是時候,否則,明兒三更,三哥吉凶難料。

黃鼠狼邊吃着茶點,邊看着丁飄蓬,丁飄蓬食指在唇上一按,向他「噓」了一聲,意思是:活兒沒完,別說話。

又過了一會,聽到隔壁瘸腿狼離去,關門上鎖后,丁飄蓬將字畫復歸原位,走到茶几邊喝起茶來。

黃鼠狼輕聲問:「叔,能說話么?」

丁飄蓬和顏悅色,道:「現在行,想說就說。」

黃鼠狼道:「叔,能聽清么?」

「能。」

「說些啥?」

丁飄蓬笑道:「盡說些歪瓜爛棗的事,小孩子家管那麼多幹嘛,走,找南不倒去。」

***

傍晚,司空青剛到家門口,便有一小廝,戴着頂黑色雲雷紋瓜皮帽,上前扯一下他袖口,道:「哥,回家啦。」

司空青撲閃撲閃大眼睛,奇道:「小鬼,你認錯人啦。」

小廝道:「哪能呢,沒錯,小弟找的就是你。」

司空青道:「哈,小鬼,你知道我叫啥名字?」

小廝道:「司空青。」

司空青吃驚道:「我咋不認識你呢,你是何方來的小妖精?」

黃鼠狼道:「我不是小妖精,我叫黃鼠狼。」

司空青頭皮一麻,道:「黃鼠狼?這名字比小妖怪還嚇人!」

黃鼠狼道:「沒聽說過吧。」

司空青道:「天下人都聽說過,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小廝嘻嘻一笑,悄聲道:「哎,那是我的綽號,哥又不是雞,怕啥怕,哥,我是手到病除南不倒派來的。」

司空青吃了一驚,道:「她,她在哪?」

小廝也不多話,道:「跟我來。」

說罷,頭也不回,轉身就走,司空青裝着沒事人模樣,遠遠跟着。

原來,小廝是黃鼠狼所扮,當南不倒得知明晨三更,在濠東橋偷襲柳三哥的情報后,便想起了小龍頭,她聽同花順子說過,上次,龍長江夜襲香蘭客棧,是小龍頭派親信司空青傳遞的情報,之後,同花順子對司空青進行了反跟蹤,知道了他家住址,以便日後有事,可通過司空青與小龍頭秘密接頭。

同花順子將司空青的年齡長相,家庭住址,告訴過南不倒,南不倒記憶奇好,當丁飄蓬將一窩狼濠東橋的追殺陰謀告訴南不倒后,她便想跟小龍頭碰個頭,卻苦於無法面談,於是,便有了黃鼠狼找司空青的這一幕。

黃鼠狼將司空青帶到洪武街的天宮酒樓,進入包廂,見包廂內的桌上擺着酒菜,一個中年商人與老太婆正在吃喝,商人對老人十分尊崇,像是母子聚餐模樣,司空青站在包廂門內,對黃鼠狼悄聲道:「黃鼠狼,南不倒呢?」

黃鼠狼把門一關,指指老太婆道:「那位就是南大俠。」

司空青詫異道:「你,你是,手到病除南不倒?」

南不倒微微一笑,恢復平常語調,道:「是,我易容啦,不太好認吧。」

語音清脆,珠圓玉潤,哪像個老婆子說話呀。

司空青是個機靈鬼,聽音辨人,知道鄉下老太婆正是南不倒,趕緊恭身長揖,道:「小人聽出來啦,二奶奶,小人眼拙,多有冒犯,請多多包涵。」

南不倒道:「多是自家人,別客氣,請入座。」

司空青站得筆挺,道:「小人不敢,二奶奶若有事,儘管吩咐,小人願效犬馬之勞。」

南不倒道:「好,爽快,我要見小龍頭,要快。」

司空青道:「好,小人這就去。」

司空青喏喏連聲,轉身剛要走,南不倒又道:「慢,你告訴小龍頭,今兒,事關緊急,無論如何,我要見他一面。」

司空青道:「記住啦。」

南不倒道:「當心,水道姦細太多,別把尾巴帶來嘍。」

司空青道:「有數。」

司空青這一去,便如泥牛入海,左等不來,右等不來,天黑盡了,驀然,包廂內闖進一人,鬚髮皆白,身着青衫,頭戴矮檐布帽,腳登麻鞋,丁飄蓬道:「老伯,你進錯包廂啦。」

老伯哈哈一笑,順手關上門,道:「錯不了,找的就是你們。」

南不倒笑道:「你關門的手,細皮嫩肉,哪像個老伯,分明是小龍頭吧。」

小龍頭伸手在臉上一抹,摘下鬚髮,道:「看來難逃二奶奶法眼。」

邊說邊將鬚髮戴上,也不客套,拉把椅子,在黃鼠狼身旁坐下。

南不倒道:「信帶到了?」

小龍頭道:「帶到了。」

「怎麼來得那麼晚?」

小龍頭道:「今夜,水道大約有行動,整個大院,層層設卡,戒備森嚴,任何人,只能進,不能出,問保鏢什麼事,都說不知道,古怪之極。」

南不倒道:「這麼說起來,司空青口信送到后,今晚就出不來嘍?」

小龍頭道:「是。」

南不倒道:「那你是怎麼出來的?」

小龍頭笑道:「我讓阿哈法師坐在客堂里,如有人來,就說我身體偶有不適,已就寢,不能讓任何人進入我卧室,我卧室中床下有條暗道,直通江邊,從暗道出來,又從長江邊,繞個大圈子,才趕到天宮酒店,故而來晚了,不好意思。」

南不倒笑道:「原來如此啊,你的小院跟香蘭客棧一般,也有暗道密室啊。」

小龍頭道:「是,當年,是爺爺出高價,讓班門怪才鄭初一修建,建成后,爺爺住在那小院,後來,我長大后,爺爺就把小院送給我,並告訴了暗道的事,叮囑我,不得告訴任何人。」

南不倒問:「你爹該知道有暗道吧?」

小龍頭道:「不知道。當時,知道的人只有三個,鄭初一、爺爺與我,如今,只剩了我與鄭初一啦。」

南不倒道:「難道沒人懷疑過小院有蹊蹺?」

小龍頭道:「有,人們都說爺爺偏心,那院裏埋藏着聚寶盆。傳到爺爺耳里后,爺爺只是笑笑,他對我說:小院是有聚寶盆,那就是你,記住,生命最珍貴,造這條暗,是為了以防不測,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江湖變幻莫測,說不定能讓你逃過一劫呢,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有了人,才有一切,人沒了,一切皆歸烏有,小龍,任重道遠,你好自為之吧。」

南不倒道:「今兒,你這麼一說,知道的人又多了幾個。」

小龍頭道:「怕就不說,說就不怕。二奶奶的人,我信得過,不過,請各位,千萬別外傳呀。」

丁飄蓬道:「說到頭,還是不放心。」

小龍頭對丁飄蓬道:「不知這位英雄如何稱呼?」

丁飄蓬道:「咱倆是老熟人。」

「老熟人?」

丁飄蓬道:「在下便是曾經劫持過你的,天山劍客。」

小龍頭道:「哦,記起來了,你是飛天蝙蝠王阿五,天山劍客,當然信得過。」

「過獎了。」

小龍頭拍拍黃鼠狼的肩,道:「怕只怕小兄弟,年幼無知,一高興,說漏了嘴。」

黃鼠狼白他一眼,道:「我可不是個不知輕重的人,知道啥話該說,啥話不該說。」

小龍頭道:「喲,小兄弟道兒真老,說話在理,只當哥的話沒說。」

南不倒道:「言歸正傳吧,小龍頭,你知道我今兒為何找你?」

小龍頭道:「多半跟三哥有關。」

南不倒道:「沒錯,一窩狼得知三哥藏在濠東橋一帶,明晨三更,一窩狼與水道將聯手追殺三哥,時間已經不多啦,你看,該如何應對?」

小龍頭道:「一窩狼的密探真有兩下子,幾天功夫,就查到三哥的藏身之所啦,如今三哥元氣大傷,正在恢復中,不宜與其周旋。一會兒,我將三哥從暗道,轉移到我家去,二奶奶,你看好不好?」

南不倒道:「你知道三哥的藏身地點?」

「知道,前些天,我倆碰過頭。」

南不倒道:「避兩天風頭,倒是不錯,不過,不宜多待。」

「為什麼?」

南不倒便將丁飄蓬竊聽來的情報,告訴小龍頭,道:「當心,王算盤與一窩狼要暗殺你。」

「唔?」

南不倒道:「還要暗殺阿哈法師。」

小龍頭道:「那麼快就動手了?」

南不倒道:「對,你認為柳三哥不是兇手,並且,影響到你父親,你父親也開始有些動搖,陰謀即將暴露,瘸腿狼與王算盤動了殺機。」

小龍頭道:「哼,想得到美,咱們走着瞧。」

南不倒道:「當心啊,他們有分工,阿哈法師,由黑衣衛動手擺平,你,則由一窩狼設法清除。」

小龍頭道:「用文弱書生要你命來迷倒阿哈法師?」

「對。」

小龍頭嘆道:「真有點防不勝防啊。」

南不倒道:「沒關係,我這兒有兩粒自製的『萬迷解』丸藥,吃了,文弱書生的迷藥就不管用啦。」

南不倒將兩粒丸藥遞給小龍頭。

小龍頭手捻丸藥,道:「任何迷藥都能解么?」

南不倒道:「都能,不過,能解迷,不能解毒,別搞混嘍。」

小龍頭收起丸藥,笑道:「那好,文弱書生要你命要失業羅」

南不倒道:「千萬不可輕敵,那小子賊奸,我曾著過他道兒,差點掛啦。」

「啊,不會吧,有了『萬迷解』,還被迷了?」

南不倒道:「不,是在有『萬迷解』之前。」

小龍頭道:「二大爺吃過他栽,二奶奶也吃過他栽,一二不過三,草,瞅個機會,小爺廢了他,這票貨,留不得。二奶奶,我這就去濠東橋,將二大爺轉移到江上去,你們可去一人,人多了目標太大,反為不美,誰去?」

南不倒道:「當然我去,還有,別忘了,一到三更,左臂紮上白布條,到時候可渾水摸魚,撈他一票。」

南不倒取出白布條,分發給小龍頭與丁飄蓬。

丁飄蓬道:「一會兒,我會去濠東橋附近藏着,以防不測。」

黃鼠狼道:「王大俠,我跟你去。」

丁飄蓬道:「這事沒你份,回客棧老實待着,哪兒也不準去。」

黃鼠狼一臉不情願的模樣,卻無可奈何地噘著嘴,點點頭。

***

夜,一輛馬車,轔轔行駛。

趕車的名叫歐陽忠,紫臉虯髯,一身短打扮,是條高大威猛漢子,敞着胸懷,胸前紋著龍頭,加之胸毛濃密蓬鬆,人見人寒,他袖口挽起,綻露的雙臂上紋著龍爪龍鱗,據說,他全身青龍盤繞,是個龍痴,碰上這種人,路人側目,避之唯恐不及。

歐陽忠不是龍頭大院的人,他有時是車夫,有時是漁夫,有時在碼頭上抗活,干哪行都在行,卻猜不透他究竟是幹啥吃的,除了司空青,沒人知道,他竟是小龍頭的鐵桿親信。

馬車在洪武街的魚得水客棧停下,黃鼠狼跳下車,進入客棧。

店小二迎上去,搭訕道:「喲,小官人,回來啦。」

黃鼠狼正在氣頭上,白他一眼,道:「你管得着么。」

店小二打個哈哈,嘴上卻道:「不好意思,小的哪敢管少爺呀。」

心道:不識抬舉的東西,丫的,充其量是個小廝,橫啥橫呀,出客棧試試,**秧子,老子手指一掐,就滅了你。

……

月黑星稀,秋風瑟瑟。

馬車在江邊大堤上行走,將近大濠與長江的交匯處,有大片蘆葦與水草,人跡皆無,丁飄蓬從馬車上跳下,瞬間,消失在蘆葦叢中……

馬車掉過頭,向回走,下江堤,進入蘆葦叢中的小道,蘆葦的枝葉,嘩啦嘩啦,噌剮著馬車的廂板車窗,馬車已完全淹沒在蘆葦盪里,歐陽忠對江邊濕地極為熟悉,居然,能在微弱的星光中辨識路徑,兜了幾個圈,兜得南不倒頭都暈啦,問:「小龍頭,我們去哪兒?」

小龍頭道:「找船。」

「船是誰的?」

小龍頭道:「我的。」

「找船幹嗎?」

小龍頭道:「沒船進不了大濠,估計這會兒,一窩狼已在濠東橋一帶地面,佈滿了眼線,水上也會有他們的人,不過,如今正是漁民夜釣下網時節,容易矇混過去。」

南不倒道:「喔,那就從水上進去。」

正說着,馬車停下,小龍頭與南不倒跳下車,見身旁有條小河,歐陽忠淌水進小河,一會兒,只聽得,嘩啦啦水響,從蘆葦叢中,拖出一條扁舟來,船頭倉內,堆著漁網,舟中間有個低矮的烏篷,烏篷竹桿上,掛着盞風燈,歐陽忠道:「龍公子,船來了。」

小龍頭道:「你在這兒等著,我不到,別走。」

歐陽忠道:「是。」

小龍頭接過扁舟的纜繩,南不倒上船,鑽進烏篷內,小龍頭將纜繩扔在船頭,腳尖一點,輕輕躍上船尾,他頭戴斗笠,操起船槳,在岸上輕輕一點,那條烏篷船便如箭一般,在水皮上激射而出,小龍頭是水上好手,船槳輕划,扁舟便在河中游弋自如,小河上白花花的蘆葦林,交叉遮蔽,河中扁舟,在水上穿梭,神不知,鬼不覺,一會兒,扁舟穿出小河,衝進長江,在江波上起伏前行。

南不倒問:「離大濠遠么?」

小龍頭道:「還得趕一程。」

南不倒問:「倉里有隻包袱,裏邊裝的啥?」

「衣服。」

南不倒道:「幹啥用?」

「易容可用。」

小龍頭心細,安排周到,他將烏篷上的燈籠點亮,於是,漁船漁火,已一應俱全,足可以假亂真。

南不倒就著燈火,易起容來,將自己易成一個上了歲數的漁夫,唇上抹上幾撇鬍鬚,穿着漁家服飾,從烏篷里探出頭來,笑道:「大哥,到了大濠,打聲招呼噢。」

小龍頭道:「行,老哥倆去大濠撒夜網嘍,網網有魚蝦。」

江上扁舟顛箥起伏,兩岸泊著江船,船桅上亮着燈,映得岸邊江面,光怪陸離。

子時初,扁舟進入大濠,大濠與長江交匯處,水面寬闊,岸邊漁火點點,因大濠穿城而過,河中富含天然魚蝦餌食,一到秋季,江中魚蝦,競入濠中覓食,故在濠中撒網垂釣者,通宵不絕。

隨着扁舟前行,河岸漸漸收束,時不時與相向而行的漁船,幾乎擦著船幫而過,雙方打聲招呼,倒也友善,夜色昏暗,看不清人臉,估計不乏一窩狼的灑下的點子。

大濠兩岸有大片的蘆葦與水草,在一人多高的蘆葦水草叢中,分佈着許多河岔港灣,其實,大濠不只是一條河,兩岸分佈着無數溪流小河,蘆葦水草連綿不絕,與長江交融一體,匯成一片廣闊濕地,因大濠河岸寬闊,人們便將這片濕地統稱謂大濠。

其實,大濠本身就是個謎。

首先,魚蝦多得令人稱奇,春夏秋冬,各類水族,交相在濠中繁衍生息;其次,兩岸溪澗小河,曲折迂迴,令人嘆為觀止,風景優美,賞心悅目。常有夜釣者,深陷水澤而難以脫困,即便是大白天,若進入蘆葦水草深處,也讓人發矇,費老大勁,才能走出蘆葦水澤。

好在小龍頭對大濠十分着迷,因為着迷,所以,大濠對他來說,就不是謎。

從小,小龍頭就在濠里游泳垂釣,摸魚捉蝦,對大濠及其兩岸的溪流小河,闊狹深淺,無不爛熟於胸,加之,小龍頭的水感奇好,只要一沾上水,無論是大海、長江、還是河湖澗潭,周身便會充滿活力,水越大越深,越一望無際,他的活力與能量也就越大。

進入大濠,四望是蘆葦與水草,覺得扁舟太小,扁舟中的人更渺小,南不倒坐在烏篷內觀望,有些蒙。

她輕聲問:「老哥,到濠東橋了嗎?」

「快了。」

「怎麼還沒到?」

「別着急,快了。」

泛白的濠水,映着遠近星星點點的漁火,前方影影綽綽出現一抹黑影,南不倒道:「前面是濠東橋嗎?」

小龍頭道:「是,別作聲。」

他將將燈籠吹滅,四周一片漆黑,手中槳兒一扳,船未向濠東橋靠近,反到向相反方向劃去,進入小河汊深處的蘆葦叢內,船停泊,他嘴中「噓」了一聲,低聲道:「別說話,有情況。」

這時,大濠上有三艘扁舟貼著水皮,飛馳而至,也沒張掛漁火,故而,來得異常突然,他們正是一窩狼的眼線,每條扁舟上各有兩人,一人划槳,一人蹲在船頭張望,見小龍頭的扁舟,漁火滅了,消失在蘆葦水草叢中,不見蹤影,便停泊在河汊口,議論紛紛道:

「咦,剛才的漁船,一眨眼,咋就沒啦?」

「見鬼,怎麼漁火也滅了?幹啥吃的?」

「不會是柳三哥吧。」

「反正不是打魚的。」

有膽大的,道:「進河汊瞧瞧去。」

有膽小的,道:「你不要命啦,柳三哥的鏢厲害,黑燈瞎火的,別把命給撂這兒啦。」

又有人道:「他的鏢厲害,咱們的弓箭也不是吃素的,乾脆,干他一傢伙。」

於是,三艘扁舟上的六條漢子,俱各亮起弓箭,站直身子,對着小河汊,一陣猛射,一時利箭怒嘯,射得蘆葦枝葉噼噼啪啪一通亂響,河汊復歸平靜,三艘扁舟上的人見沒動靜,正要離去,突地,有人狂呼:「不好。」

靠近河汊的扁舟,忽地,船頭一翹,船身一側,船上兩人,站立不穩,撲嗵撲嗵,栽入河中,這些人均乃金毛水怪黃頭毛的屬下,皆是水鬼,水下功夫不賴,眨眼間,便從水下冒起,踩着水花,抹著臉上的水,道:「見鬼,平白無故,船咋就翻啦。」

另一人道:「恐怕河中有河絲鬼。」

話音剛落,「咕嚕嚕」聲響,那人沉入河中,只冒出一朵大水花,沒了蹤影,同船者情急,疾潛入水,伸手去拉弟兄,剛抓着他腳脖子,便覺有股大力,拽着他倆,一個勁往河底墜落,根本無法抗拒,施救者大驚,急忙撒手,在水中頭一抬,雙掌一按,雙腿剪水,管自向河面飛竄,頭剛冒出水,另兩艘扁舟上的同夥問:「怎麼啦,人呢?」

那人道:「快,拉老子一把,若遲一遲,老子也得掛。」

眾人忙將他拉上船,問:「怎麼啦,你倒是說話呀。」

那人嚇得面色潔白,躺在船板上,連連擺手,道:「河中有髒東西,說不得。」

「你看見他老人家啦?」

老人家指的是「河絲鬼」。

「見啦見啦,走吧,快。」

在河上是不能提河絲鬼的,水鬼們都懂這個禁忌,剛才那人犯渾,脫口報了老人家的字型大小,乃是大忌,恐怕此刻已被河絲鬼拖到水底,吸幹了精血。

兩艘扁舟,急忙掉槳,匆匆離去,那艘倒扣的扁舟,沒人理會,兀自在河上漂浮。

其實,那不是河絲鬼,是小龍頭,小龍頭讓水鬼灌了一肚子水,昏死過去后,將他扔在岸邊草叢裏,管自返回南不倒船邊。

小龍頭一身黑色緊身魚皮水鬼服,從水中冒出來,道:「二奶奶,我先去三哥處看看,你在船上待着,我一會兒就回。」

沒等南不倒說話,一個猛子扎入河中,又不見了。

南不倒身處葦盪,不辨東西,只得在船中靜候佳音。

還好,隔了盞茶時分,咕龍一聲,小龍頭的頭,又在船邊冒了出來,他抓着船幫一扳,便上了船。

南不倒問:「三哥呢?」

小龍頭道:「沒找著。」

「沒搞錯地方吧?」

小龍頭道:「錯不了,三哥住的地方,離濠東橋較近,蘆葦盪里有座小茅屋,屋內沒人,二黑也不在,也許,有事出去了,也許,他別出苗頭不對,轉移了,過一會,我再去瞧瞧,別急。」

「我倆一起去。」

小龍頭道:「怎麼過去?」

「划船過去。」

小龍頭道:「不行,目標太大,如今,濠東橋周圍全是眼線,剛才,我們的船朝濠東橋相反方向行駛,尚且招來了一窩狼的點子,若徑直向濠東橋行駛,就成了活靶子,變成了敵在暗處,我在明處,會平添許多麻煩,這辦法不可取。」

南不倒道:「那咋辦?」

小龍頭道:「你守着船,千萬別弄丟,我去找三哥,找著后,我與三哥潛水到你這兒,咱們乘船離開大濠,這兒有條隱秘水道,少有人知,蜿蜒曲折,可通長江,咱們輕輕鬆鬆,走得無影無蹤,哈哈,這叫我在暗處,敵在明處,讓那幫惡鬼,可勁兒折騰去吧,這才好玩呢。」

南不倒望着小龍頭,在暗夜裏,那臉模糊不清,就像他的心,變幻莫測,令人難以揣摸。

暗嘆道:這小子的鬼點子真多,怪不得三哥說,小龍頭聰慧通透,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呀。

2018、07、25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柳三哥傳奇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柳三哥傳奇
上一章下一章

一百七十四 河絲鬼故弄玄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