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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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了,明天再說吧,今天是唐大人家裏的老祖宗七十大壽,你爹爹未必能回來,你也莫白等著,且回去睡吧,他要回來,我替你說。女兒倒是有心孝順的,不過是他這個做爹的忙得腳不沾地罷了。去吧,外頭只怕起了風,你把我新做的那件灰鼠皮大氅披着吧。」

話音剛落,便見尋梅掀帘子進來,手臂上正搭著一條深青色的毛料大氅,方月環這才明白便是方才這樣的母女密話,她母親屋裏還是有人在伺候着,當然大太太是最會TIAO教人的,這尋梅想必不俗,只是有些話若叫她一個下人聽了去,難免被她們小瞧,因此暗自慶幸那樁事情方才不曾與她母親提及。

說來也巧,這裏方月環前腳剛走,大老爺後腳便搖搖晃晃地回來了,大太太見他酒氣衝天,忙叫人弄醒酒湯去,一面自孫姨娘手內接過在冷水裏絞起的手巾子,一面關切道:「老爺這是怎麼說?到底是四十來歲的人了,也不知道保養身子,一高興就只管胡喝海喝……」

誰知話沒說完就被大老爺粗魯地打斷:「高興?我倒是想高興呢,兩個兒媳婦都是你合心合意的,偏生一個生了個女兒,一個一年了不見一點動靜,今天席上別人說起馮員外家生了孫子,看着我在場倒好像臉上都有點尷尬對不住我似的,你說我這臉上是什麼個顏色?高興?我倒是想高興呢!」

說罷竟一摔手將才搭在額上的手巾子揮在地上,霍得起身就朝外走,大太太忙一把拉住:「老爺酒吃多了發脾氣原沒什麼,我們做女人的也應該受着,可這大黑天的北風陣陣,你還要往哪裏走去?女兒才頭一天回來,家裏多了好些外人,老爺這麼一鬧,知道的說是吃醉了酒,不知道的,還不知道要出去嚼我們方家什麼話呢!老爺若嫌了我,就請到佩瑤屋裏委屈一夜,黃姨娘那裏也可,只別這麼在外頭混鬧,回頭吹了風寒氣入了體可不是鬧着玩的!佩瑤,還不來扶一把?」

此時已有小丫頭打起了門帘子,一陣冷風嗖地颳了進來,吹得站在門邊的大老爺一個激靈,人也瞬間清醒了許多,見老妻臉上淡淡的絲毫不見惱他的樣子,話里話外反倒全是為了方家的名聲和他的身體,一時又覺著自己說得過了,抬眼見孫姨娘怯怯地縮在後頭並不敢上前,不由搖頭嘆氣。

「太太自然是妥當的,誰敢嫌了你去?不過是我黃湯灌得多了胡言亂語,還求太太寬宏大量,容我放肆一晚吧。」

說着便伸手去拉大太太的袖子,大太太只側身一躲,尋梅和孫姨娘早已有眼色地上前扶住,

攙着他往大太太的床邊去了。不知是不好意思,還是當真喝多了,大老爺只半眯着眼睛由着她們伺候,趁著尋梅回身再給他絞帕子的時機,卻睜開眼悄悄捏了捏孫姨娘的手。

「她不過是生我的氣,並非有意擠兌你,連累你受委屈,且擔待我們些吧。」

孫姨娘見他輕聲細語地安慰自己,心裏就像喝了蜜似的甘甜,可一聽見他後面跟着的一個「我們」,又如同被人淋了一桶冷水似的,從頭頂涼到腳底,心中暗暗發狠,臉上卻一點也不露。

「這麼多年了,我還不知道她么?左不過為了老爺,只要老爺心裏舒坦,佩瑤別無所求。」

伺候老爺太太睡下,因有尋梅值夜,孫姨娘自回房間去歇息,卻迎面撞見了一臉焦急的秋棠,忙一把拉住。

「三更半夜的姑娘這是往哪裏去?」

「還好遇見姨娘,請問姨娘,前頭可是太太的屋子么?我們家奶奶還沒回去,明霞姐姐叫我出來迎一迎,都怪我笨,沒走出幾步竟迷了路,繞了半天才走出來,也不知我們奶奶走了不曾。」

秋棠急忙反握住孫姨娘的手詢問,孫姨娘見她許是因為趕着走了好一陣子而弄得一張白皙的小臉紅撲撲的,精緻的SU胸急劇起伏着,嬌喘吁吁吐氣如蘭,在月色下比白日裏的柔美更添了幾分妖媚,又想起方才老爺在太太屋裏說的醉話,不由一時計上心來,忙輕輕拍著秋棠的背給她順氣。

「我的好姑娘,且歇一歇吧,看你急的!你們奶奶早回去了,想是走岔了,還是我送你回去吧,黑燈瞎火的別又迷了路才好。」

秋棠見孫姨娘這樣熱心有和氣,心裏自然感激,忙挽着她的手往回走,一路孫姨娘便細細套問她的出身來歷,果然與方月環說得無異,不過她自己到底謙虛,只說黎家寬厚收留她,對黎家老太太對她的寵愛卻隻字未提。

孫姨娘聽她言談舉止便覺著此女雖生了一副世間少有的好相貌,心機上卻平常,不過是個繡花枕頭,不由心下大喜,但還是又決意再試她一試。

「好姑娘,有件事我聽着不明白,白天聽我們大姑奶奶說,你們家老太太屋裏的針線全在你手裏,既那麼看重你,怎麼就捨得放你出來呢?我們一見如故,我心裏很喜歡你,也真心替你可惜,像你這樣水靈脫俗的人品,哪裏是長久伺候人的?」

這秋棠因到黎家的日子尚短,從小嬌生慣養的,性子裏也有一股子傲氣酸氣,如今與人為奴常常自憐惋惜,如今聽了孫姨娘的話,便越發將她引為了知己。可她到底不過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家裏過去雖然殷實,但老子也不過粗識幾個字,老娘更加目不識丁,她自己所知道的也不過就是些女紅針黹家長里短而已,再者她父母又寵她,行動就怕她受委屈,鎮日家捧在手心裏護著,差不多的事大多不叫她知道,因此她在人情世故上便更加不通。

如今聽了孫姨娘這話,便一五一十說與她聽。

「老太太的吩咐我也不明白,我原不肯跟着出來,畢竟我是老太太的人,又不曾伺候過大爺和大奶奶,也怕伺候不好。可老太太說我胡鬧,又說大爺為人老實,大奶奶也是個賢惠人,斷不會委屈了我,叫我只管跟着便是,到了那裏,自有我的好去處。老太太既然這麼說了,我也只得順從,說來也怪,我們奶奶一路上竟從不吩咐我做活,有事只管吩咐明月明霞兩位姐姐,也不知是不是我哪裏伺候得不好得罪了她,姨娘是我們奶奶的娘家人,還求姨娘得了空替我在她面前美言幾句。」

說完便眼圈一紅拜了下去,孫姨娘忙一把扶住她,一面也落淚道:「可憐的孩子,明明是個嬌滴滴的小姐命,卻淪落到這裏任人磨搓,豈不叫人看着心疼?你放心,我們大姑奶奶確實是個仁厚人,她不使喚你只怕是還生疏著,等日子長了自然就好了,你這麼個可人疼的人品,誰又能不喜歡呢?」

說話便到了,秋棠與孫姨娘話別後自回了屋,孫姨娘卻站在原地冷笑了好一會兒方迴轉身去。

這個傻丫頭,這麼明白的話也聽不出來,想必是那黎姑爺看上了她,因此跟黎老太太討了她去,她們大姑奶奶一路不使喚她,一來是做給姑爺看顯得她賢良大度,一來只怕心裏不樂意也是有的。這麼個閉月羞花的皮囊,卻是個蠢人,莫非老天可憐她在方家熬了這二十年,派了這救兵來給她不成?當下便定了主意,迎面嗖嗖的北風吹着,竟絲毫不覺著刺骨。

自此孫姨娘便格外照顧秋棠,得了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總悄悄塞給她,秋棠只當她好心,也對她特別親熱,閑了就往她屋裏跑。

這天才到了孫姨娘門口,就聞見一陣清洌的芬芳撲鼻而來,正要開口就看見孫姨娘正沖着她招手:「才想着你呢你就來了,可見是咱們倆的緣分。好姑娘,我們老爺早起看着這紅梅像是喜歡,我便剪了幾支好插瓶供著,方才還惦記着多剪兩支給你送去,誰知才收拾好你就來了。」

秋棠正嫌她屋裏的熏香太過粗糙氣味嗆鼻,見了這紅梅如何不愛,忙奉承道:「多謝姨娘想着,這麼好的花也虧得姨娘會弄,方能擺在人前好生賞看,要不就在院子裏自開自敗豈不寂寞?」

孫姨娘被她捧得樂極了,忽然又想起什麼似的朝秋棠歉然一笑:「瞧我這記性,這會子就要給老爺送去呢,要不姑娘略等我一等,我交了差回來咱們一處吃茶說話可好?我這裏有剛從街上買來的白糖糕,還熱熱地收著呢!」

「左右我也閑着,陪姨娘走一趟路上解解乏可好?」

這秋棠倒也乖巧,說話便挽起了孫姨娘的胳膊,孫姨娘心道妙極,臉上卻淡淡一笑:「那就偏勞了。」

二人一路說笑着往前頭去,秋棠一路所見閑庭碧樹廣廈飛檐,亭台樓閣錯落有致,心下暗嘆方家的富貴,這家裏的氣派竟不比京中的黎家遜色分毫。又見迎面走來的丫鬟老媽子皆對孫姨娘恭恭敬敬,不說因為她是太太身邊用得上的人,反以為就是她做姨娘的排場,越發心生羨慕。

孫姨娘在院門前住了腳,遠遠朝一個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廝招手,那小廝轉身便跟院子裏幾個等著伺候的男人耳語了幾句,那幾人看也不敢往裏頭看一眼,都低着頭退了出去。

「什麼事勞動姨娘親自跑來,叫小的們去一趟便是。」

那小廝一溜小跑到了跟前,孫姨娘卻笑着拍了他一巴掌:「你倒是會說!快帶路吧,別叫京里來的秋棠姑娘笑話我們家沒規矩。老爺可在裏頭?」

「嘿!這會子總是老爺和兩位少爺說話的時辰,怎麼不在?姨娘快請,秋棠姑娘請。」

那小廝本是和裏頭混熟的,自然極有眼色,忙一弓身子跑在頭裏,孫姨娘自小丫頭手裏接過花瓶,卻一轉手塞到秋棠懷裏。

「這麼鮮艷的花,原該你這麼個花朵似的美人拿着才像樣。」

說的秋棠一陣臉紅,卻也不曾忽略那小廝方才見着她時失神的樣子,不由暗暗自得,方家雖大,卻再沒有哪個姑娘家生得比她好呢!

孫姨娘帶着她進了屋,果然見兩位少爺正臨窗對弈,看二少爺冥思苦想的樣子大概是他哥哥略佔了上風。

「姨娘,這兩位便是我們奶奶的兄弟么?」

「可不?穿藍的是我們大少爺,穿紫的是我們二少爺,都說我們家兩位少爺生得好,姑娘看着如何?」

二人並不敢就上去打擾,只站屏風外頭說悄悄話,秋棠不過一根筋,哪裏能想到誰家的正經婦人會勾著大姑娘看男人?反倒覺得有趣,細細將那二人都端詳了一番,卻心下突突一跳,紅了臉悄道:「大少爺英偉,二少爺清俊,都是極好的。」

2011年2月11日補齊更新

孫姨娘抿嘴一笑,卻聽見大老爺在裏頭問是誰,忙應了一聲拉着秋棠走往裏走。

「老爺早起誇這幾朵紅梅開得好,又說要能聞着它的香氣讀書看賬,只怕心裏頭也清楚許多,奴婢哪裏敢耽擱,從太太那裏下來就趕着給老爺捧來了,只怕兩位少爺也喜歡。」

孫姨娘本就生得婉順,這會子又低眉順眼輕聲細語的,一張細白的臉上微帶紅暈,鬢邊一支鑲了兩點翡翠的喜鵲登梅簪子碧汪汪地晃着,削肩細腰倒把大老爺看得有一瞬間失神,只道一轉眼十幾二十年過去了,這孫姨娘卻還有些當年的影子,且向來溫順可心,自己怎麼些年來總偏幫着大老婆叫她受委屈,也不見她有分毫怨言,不由看着她的眼神也軟和了幾分。

又見她一轉身自身邊的丫鬟手裏接過花瓶,這才看見秋棠,只覺得眼生。

「怎麼你屋裏來了新丫頭?」

這裏早有小丫頭捧了只蓄了清水的青瓷花瓶進來,孫姨娘徑自將紅梅取出插上,聽見大老爺問話也只淡淡一笑:「老爺這話倒奇了,我屋裏的丫頭通共不過三兩個,哪裏能有新的來了?她是大姑奶奶身邊的人,因過來尋我說話,便一路同來。秋棠,還不過來見見我們老爺,這兩位是我們家大少爺和二少爺。」

秋棠紅著臉上來,大老爺見她生得不俗,不免多看了兩眼,又見她一雙眼睛坦蕩蕩的並無媚態,是個本分孩子,這才略點了點頭算是知道了,孫姨娘又將方月環當日說給大太太的話給大老爺說了一遍,諸如此女出生良家自幼乖巧,又得親家老太太青眼一直在老太太屋裏伺候,從不曾出去之類,只略去了親家老太太已經將她給了姑爺這一段,這裏秋棠方又前行了幾步給兩位少爺請安,方跟着孫姨娘出來,二人自回去孫姨娘屋裏閑話不提。

這秋棠自小在家裏,除了爹和弟弟,從未見過什麼男人,後來到了黎家又是伺候的老太太,除了黎家的老爺少爺,更加一個外人不見了。那黎家大少爺,也就是方家的姑爺,如今已年過三十,不知是不是自幼讀書不大活動的緣故,人長得瘦小不說,背還有些佝僂,她自是看不上的,如今見了方家兩位少爺一個高大挺拔,一個朝氣俊秀,便不由紅鸞心動心裏羨慕起來,自孫姨娘屋裏出來,便一個人躲在花園裏想心思。

誰知一不留神竟與人撞了一跤,聽得對方哎喲,又聽見有人數落她,也顧不上自己也跌疼了,忙一骨碌爬起來上前攙扶,又一疊聲地賠不是。

「你是哪裏來的丫頭,這麼不小心,我們姨娘這身蘇繡的裙子可才上身呢,弄壞了你可賠得起?」

「荳兒,人家不是有意的,你何必拉扯出這麼一通有的沒的?看看,多俊的丫頭,給你唬得不輕。」

那被撞倒的女子卻並不生意,反倒拉起秋棠的手溫言軟語,秋棠匆忙間抬頭看她,卻見她瓜子臉雙眼皮,黛眉玩玩美目含情,只是臉色蒼白了些,卻是個標緻的美人,又聽那丫頭喚她姨娘,忙連連告罪。

「秋棠毛躁衝撞了姨娘,求姨娘恕罪。」

這一位正是三老爺屋裏的樊音樊姨娘,她眯起一雙秋水眼細細打量了秋棠一番,卻喜出望外道:「莫非你就是我們大姑奶奶從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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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來的那個小美人?你可不知道,這幾天整個方家都在議論你呢,都說那月里的嫦娥也沒你生得美,我還不信,今日見着果然如此,真真叫人喜歡。妹妹的裙子也弄髒了,前頭就是我的屋子,妹妹若不嫌棄,就往我屋裏換身乾淨衣裳吧。」

說着便拉起秋棠的手,秋棠沒想到這穿金戴銀的美人姨娘對自己竟這樣和氣,又被她「妹妹」「妹妹」地叫着,一時受寵若驚也不知如何使得,只知道傻傻地跟着她走。

一進屋樊音便招呼她坐,又叫荳兒沏了一戶香噴噴的六安茶,擺了奶油卷、蜜糖酥等小點心出來,更拿出一身**成新的湖藍色鑲銀絲線滾毛邊的裙子,親手給秋棠換上。

「姨娘這樣客氣,奴婢怎麼擔當得起。」

秋棠連連推辭,卻被樊音笑着按住:「妹妹再莫奴婢奴婢的,我聽得刺心。說起來咱們也是一樣的人,他們雖稱我一聲姨娘,心裏還不知怎麼瞧我呢。這裙子原是我們三太太賞的,如今我這裏……妹妹也看得出,哪裏還有人肯來,我便是穿着它也無人欣賞,白白糟蹋了這麼好的料子。如今送給妹妹,也只有你這樣的人品才配它,只求妹妹別嫌棄是我穿過一兩回的才好。」

說着便抽出帕子拭淚,秋棠忙安慰她,一來二去二人便熟絡了起來,秋棠得之這樊姨娘是大戶人家出身,可惜是個庶女,被家裏的太太欺負趕出了家門,才淪落到了方家,三太太也不待見她,時時算計她,而與她情同姐妹一處長大的大奶奶也三番兩次害她,害得她小產不說,還從此都做不了娘親,不由為她多舛的命運唏噓不已,一面勸她一面也跟着生氣。

這麼和氣斯文的一個人,卻叫人欺負到這樣的田地,可見做人還是潑辣些的好。

二人越說越投緣,簡直相見恨晚。雖說孫姨娘對秋棠也極好,但到底年紀可以當她的娘了,總比不上年紀相仿的樊音這麼有話說,因此一直說到夕陽西下,樊音留她在家裏用晚飯,她才想起她們奶奶那裏還要去伺候,因此忙辭了樊音趕着回去。

這裏荳兒卻不明所以:「一個外來的丫頭,姨娘何必對她那麼好?還與她姐妹相稱,豈不降了身份。如今不比從前了,咱們屋裏竟一個使喚的人都不給派,要吃什麼用什麼總說沒得例,就這些過去看着不值錢的吃食,也是姨娘你賣了老爺給的頭面衣裳換出來的銀子,打點了那幾個媽媽才得的,倒便宜她。」

誰知樊音卻撲哧一笑:「你懂什麼?這可是個妙人,妙在她一張臉生得美極,腦子卻糊塗,可說蠢極,這種人若能為我所用,豈不更妙?」

荳兒一怔:「莫非姨娘想用她去對付三太太?」

「呵,到底沒白跟我這麼久,不中亦不遠矣。」

樊音並不願多理會荳兒,雖然是她娘家帶來的,可如今的她除了自己早已誰也不信。當初在永安,三老爺有幾天不在家,她燒得稀里糊塗無人照應,荳兒去三太太門前求了幾次給找個大夫,三太太都不搭理,到了四天才有大夫來給看脈,原來是三老爺回來了,做好人給他看呢。當時她早已自己扛了過去,熱度也退了,三太太卻故作關心慌慌忙忙拉着三老爺來看她,反倒叫三老爺以為她裝病爭寵,從此更不待見她。

這個面酸心狠的妒婦她早晚要收拾,不過如今她想設計的卻不是她,而是那個搶了她的如意郎君,害得她落到今天這個田地的賤人!

余念錦,天下的好事全叫你佔全了,哪裏來這樣的便宜事?你加在我身上的痛苦,我早晚要你千百倍地領受。娘家有錢有什麼用?方大哥現在喜歡你有什麼用?不過生了個女兒,大老爺的臉色如何誰也不是瞎子,早晚發出來,這秋棠就是個最好的引子。到時候看方晏南會不會不要祖宗不要爹娘,只守着你?

正在屋裏嗑著瓜子哼著小曲的孫姨娘,並不知道此時有旁人也惦記着她看中的那塊肥肉,只一門心思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盤。

沒過幾天,大老爺晚上果然到了孫姨娘屋裏,本就忙了一天渾身骨頭酸疼,外面天寒地凍,一進屋卻見火盆正燒得旺旺的,暖融融熱烘烘,又擺了一桌子噴噴香的小菜,邊上還燙著熱酒,不由心下一松,也不喚人,自顧自閉上眼,一屁股坐進桌邊的紫檀木大圈椅里打盹。

忽覺懷裏一熱,卻見孫姨娘笑吟吟地斜簽着身子陪坐在他身邊,懷裏多了一隻鏤空爐蓋上雕著五蝶捧壽的亮銅手爐。

「老爺累了,吃點東西暖暖胃吧,多少年不曾下廚,希望老爺別嫌棄奴婢的手藝才好。」

說着便一抬手夾起一筷子小菜,用一隻細白瓷碟子接着,送到大老爺嘴邊。大老爺嚼了幾口,只覺酥軟濃香十分美味,不由連連點頭。

「可算有過年的味道了,可是老黃來了?」

「可不是,下午才到的,送了好些新鮮野味和腊味過來。因我聽見大少奶奶跟二少奶奶商議太太這幾天犯胃氣疼吃不下飯,正好捉了那幾隻野雞,熱滾滾地燙了粥送去,再配上咸津津酸溜溜的腌冬筍,只怕大太太喜歡。可老爺向來不愛吃那個,正好看見有新鮮鹿肉,我便自作主張取了來用紅棗燉了,聽人說這東西可養人,老爺天寒腰背冷痛,吃着最是滋補的。沒想到我這誠心倒好,原打量著晚些時候送到太太屋裏給老爺宵夜,沒承想你倒來了。」

「難為你想着,你自己也吃些。」

大老爺被她幾句話說得通體舒泰,兒子們年紀輕正當要上進,兒媳婦滿心裏只知道孝敬婆婆,大太太這些年身子也不大好,又要管着這麼大一個家,哪裏還顧得上他,好在還有一個貼心的孫姨娘,雖說小老婆上不了枱面,她倒是無兒無女一片真心只為他一個人守着,說話間便也提起筷子給她面前夾了些菜。

孫姨娘卻忽得眼圈一紅,又忙遮掩似的擦了擦眼睛笑道:「謝老爺,等老爺走了奴婢自吃,如今老爺在這裏,就讓奴婢好好伺候伺候老爺吧。」

說着又張羅著給大老爺盛湯,大老爺見她面色凄楚心下不忍,便搓了搓手訕道:「這麼大冷天雪珠子嘩嘩下着呢,我進來才暖和些,你倒要趕我往哪裏去?」

「老爺……」

孫姨娘停在半空中的手一頓,聲音也跟着哽咽了起來,忙自爐上取下酒壺,給大老爺滿滿斟上了一杯,又自飲一杯道:「雪地天寒,奴婢敬老爺,願老爺福壽安康。」

酒酣飯香,又有人體貼服侍,大老爺不知不覺便歪在椅子上眼皮子直打架,孫姨娘自他手裏接過茶盞,一面柔聲勸道:「夜了,老爺且到床上歇息吧。」

大老爺糊裏糊塗地點了點頭,任由她攙起,又聽她悄聲嘟囔:「老爺在外頭辛苦,我們太太在家裏也累得很,大奶奶自是沒話說,可惜媛姑娘到底是個女孩兒家,二奶奶也是個伶俐的,偏生那身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給我們方家添上香煙。」

一番話說到了大老爺心裏,他略抬了抬眼並不言語,孫姨娘揣摩着他的心思,一面給他寬衣一面又大著膽子道:「要說我們家二奶奶,說起來是我們太太的外甥女,親上加親也是好事,可惜那風吹吹就倒的身子,實在委屈了我們家二少爺,聽見前幾天又咳起來了,太太叫配的什麼人蔘養榮丸、雪蓮護心丹的,也不知吃了多少斤下去,大奶奶還給她弄個什麼燕窩牛乳粥吃着,說是養胃氣,就是不見她身上長出幾兩肉來。到底是讀書人家會識文斷字的小姐,心思總比旁人多,旁人說個一句半句她都要放在心裏頭盤算思量,心力勞損,哪裏能不得病?這麼看倒是小門小戶出來的孩子底子壯不嬌氣,就說白天老爺見過的秋棠,也是個畫里走出來的美人那般的長相,家道中落入了奴籍,卻從不見她悲風傷月,倒整日樂呵呵地幹活呢。」

一句「會識文斷字的小姐」勾動了大老爺的心思,那樊音不就是如此么?時不時做出個多愁善感的楚楚媚態,把老三的魂就這麼給勾跑了,不由越發對徐鳳臨不喜。又聽她提起秋棠,少不得也心下一動。

「秋棠?你好好跟我說說,這孩子你看着到底如何?可不是那起調三窩四不本分的吧?」

孫姨娘聽大老爺的口氣便知道有奔頭,自然越發賣力誇她,末了還怕大老爺改了主意,愈加添油加醋,只說秋棠美貌放在大姑奶奶屋裏只怕會給大姑奶奶添堵,卻絲毫不提此女實則已被那黎老太太給了黎姑爺,因她也明白就算是給兒子納妾,大太太那裏也必會精挑細選,若已做了黎姑爺的屋裏人,只怕她便是千好萬好仙姑托生,方家也斷斷不會要的。

「老爺細想,這麼一個如花似玉的大丫鬟放在姑爺屋裏,我們姑奶奶又沒個孩子,眼看着也快往三十上奔了,保不齊將來弄出什麼事來。」

「還有這一層,我竟沒想到了。環兒命苦,若將來再有什麼變故,我們娘家離得遠不說,便是在跟前,這民不與官爭,又能奈他如何?罷了,今天虧得你提醒了我,睡吧,有什麼話我和你們太太合計去。」

原來這方家大小姐方月環,是大老爺和大太太新婚燕爾濃情蜜意時所生的長女,又乖巧懂事生得也得人意,因此方老爺向來多疼她,如今多少年不曾回家,回來后見她也常常背人落淚,問上幾句夫家的事就急了,想是不大如意,又回想那秋棠丫頭確實是個難得的,所謂賢妻美妾倒也不錯,便就此定了主意。。

因昨夜是孫姨娘伺候,早上便抽不開身,早飯時候站在大太太身邊布菜的便是黃姨娘。她原就年輕,性子又辣,一見老爺和孫姨娘進來便臉上不大好看,竟用筷子撥弄著碟子裏的春卷抱怨道:「太太瞧瞧,那幾個廚娘越來越不像話了,這春卷炸得都糊成什麼樣了?你粘着我,我粘着你,這麼肉肉麻麻的,可叫人怎麼吃呢?」

說話間一雙杏眼更直直地落在在孫姨娘挽在大老爺胳膊上的手,孫姨娘卻渾然不覺似的走進來,倒是大老爺訕訕地抽出了手,一面對大太太笑道:「昨晚喝多了,怕鬧着你睡不好覺,就……」

「老爺這話說的,難不成做老爺的到姨娘屋裏去睡覺,我這個做太太的就不樂意了?我便是哪裏不好,老爺的教訓不敢不聽,可如今非得這麼當着孩子們的面責我妒忌給我沒臉么?」

因被大太太冷聲打斷,大老爺這才注意到念錦妯娌和方月環都在邊上坐着,此時皆垂了頭不做聲,想是怕他尷尬,一時臉上便有些掛不住,又見大太太面上淡淡的,也不招呼他坐,越發難為情起來,一張老臉憋得通紅,大太太見狀倒知道就好就收,只輕嘆了一口氣,便又親手舀了一碗晶瑩透亮的蜜棗銀耳羹放在身邊的空座上,方不緊不慢地瞥了黃姨娘一眼。

「我老了,越發沒規沒矩,你們年輕,怎麼也不知道分寸?還不伺候你們老爺用早飯?」

黃姨娘得意地瞥了孫姨娘一眼,孫姨娘怯怯地只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大老爺乾咳了兩聲趁勢坐下,這裏幾個小輩哪裏還坐得住,紛紛尋了個由頭出去,大老爺見大太太不喜,昨晚想得好好的說辭也一時說不出口,孫姨娘想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好不容易到了這一步,她都想開了就此和那兩面三刀的老妒婦撕破臉了,哪裏肯放他就這麼算了?

遂拉起黃姨娘的手笑道:「好妹妹,快隨我出去吧,老爺有話要同我們太太講,我們兩個老姐妹可不能這麼沒眼色。」

說罷又朝大老爺體貼一笑,像是在說我把人給你都帶出去,你好好跟太太說吧,這麼一來大老爺倒是劍已出鞘再無迴轉,眼見着一屋子的丫鬟都跟着孫姨娘出去了,這才不得不對上了大太太的眼睛笑了笑。

大太太聽見孫姨娘的話早打起了精神,不知她又有什麼花招,卻聽大老爺道:「大丫頭身邊那個叫做秋棠的孩子,你看她覺著如何?」

大太太明知大老爺並非真心問她,不過拿這句話起個頭,便淡淡道:「這倒不曾留心,她又不是咱們家的丫頭。」

大老爺被堵得一噎,心想與大太太夫妻二十幾年,夫妻之間向來無話不說,他就不信他的心思大太太體諒不到,如今這麼說分明就是搪塞他,不由心生不悅,說話的口氣也硬邦邦起來。

「既然你不曾留心,那我只說我留心的。我看那孩子不錯,想把她留下,你拿個妥當的丫頭跟環兒換來吧,我看她每次過來不是帶着明珠就是明霞,想必對這秋棠也並比貼心。」

「老爺連這上頭也留心了?我竟不曾看出來。」

大太太將筷子一推,臉上隱隱有慍怒之色,大老爺知道她諷刺自己聽了孫姨娘的唆擺,也不否認,想想外頭還有正經事,哪裏能常為這些小兒女閨房裏的事操心,原該她這個大太太料理的,如今她不管,他替她想周全了,她倒怪他,越發惱了起來。

這裏抬腳要走,卻被大太太叫住。

「老爺且慢,如今老爺既吩咐了,也該把話吩咐明白了,這丫頭若真要過來,咱們該把她放在哪個屋裏?」

「自然是二房,我知道臨丫頭向來是你的心肝肉,你是她親姨母,偏着她也是該的,但你要想想連你都是我們方家的人,她也是,行動該為方家着想!當初我不同意這門親事,是誰說她不過是身子單薄並沒有病,婚後調理調理就好了,如今這都一年了可怎麼說?大房又是個閨女,二房再沒有消息,過年咱們開祠堂祭祖,我有什麼臉面給祖宗上香?」

大老爺說着說着愈發激動,大太太幾次想插話都被他攔了下來,卻赤紅著一雙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跟我說句老實話

81、

,你這麼護著臨丫頭,可是為了那姓徐的死鬼?」

「老爺!」

大太太氣得渾身發抖,卻囁嚅著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對峙了約莫半柱香的功夫,大老爺方嘆了口氣湊近大太太耳邊用只有他二人能聽見的音量一字一句道:「蘊娘,你該知道我的,我一輩子心裏只有你,你想怎麼都由得你,但你也不該忘了,我最忌諱的是什麼。你要實在不樂意,也不必就在這幾天,橫豎在大丫頭回去之前把這事辦了。」

說罷便頭也不回地邁出了門檻,大太太扶著桌面臉色鐵青,半晌才頹然跌坐回了椅子上。

年紀減大,性子收斂了,人前人後更要尊重了,他已有些年頭不曾喚過她的乳名,沒想到再一次喚起竟是在這種時候,快三十年的陳年往事,他竟記得那麼深,不過是一段不曾開始的過眼雲煙,他竟恨得那麼真,不過是年少糊塗,如今卻全報在了孩子們的身上。

「太太……」

孟媽媽覷著遞大太太的臉色送上了一盅熱茶:「太太不用太過憂心,老爺向來聽太太的,這次只怕又是被那一位挑撥的,太太且先虛應下來,過些日子或許他就不提了,從前多少事情不都是這麼不了了之嘛!」

誰知大太太卻咬牙搖了搖頭。

「這次不同,那賤人來真格的了,她和你一樣從小跟着我,當年的事她比誰都清楚,她知道老爺身上最癢的穴位在哪兒,知道怎麼撓能叫他更癢更恨,如今專對準著那兒撓呢!真後悔我當初沒狠狠心充發了她,最多叫老爺念叨個幾年,也不至於如今這麼不清凈。」

「那難道當真把秋棠要過來?二奶奶那麼個半句話都要存在心裏掂量好幾天的性子,暗地裏早就為着肚子一直沒動靜愁死了,我也勸過她,莫着急只管放寬心,兒女緣這種事卻急越不得,可她哪裏能放得開,要這白眉赤眼地給二少爺安上個屋裏人,那不是明著打她的臉么?」

孟媽媽自打徐鳳臨進門后與她相處的日子久了,也漸漸明白她這個人不過是性子直些,卻是對誰都沒有壞心的,是個實心腸的好孩子,因此反倒憐惜起她無父無母無所依傍來,難免多為她着想,卻沒想到說得大太太愈發煩惱,只無力地擺了擺手叫她先下去。

孟媽媽回家后仍惦記着此事,難免心神恍惚,她兒媳婦王氏見她心不在焉險些將一壺滾水淋在腳面上,忙拉住她細問緣由。說來也是天意,這孟媽媽跟了大太太多年,向來是個嘴上有鐵將軍把門的,偏生這次大意,只因想着王氏又不在府里當差,是個閑人,尋常也從不進去走動,便將此事遮遮掩掩地說了,王氏也陪着她嘆息了一回,一時裏頭有小丫頭出來尋孟媽媽辦事,便各自丟開手不提。

想錢塘不過多大一個小縣城,方家這樣的人家在此地便是數一數二的大戶,家裏有多少下人,誰跟誰是親戚,誰跟誰有舊交,哪裏說得清楚。誰想這王氏的娘家便與樊音的老娘同住一個院子,王氏與樊音也算是鄰里姊妹打小認識的,皆因這王氏比樊音大上好幾歲,樊音又自小就去了余家,很少回家,因此並不相熟,不過見面倒是知道的。

如今樊音入了方家的門,她家中老娘哪裏放心,總怕她在這裏遭了欺負,便託了王氏的老娘和自家閨女說說,但凡能幫襯的便幫襯些。這王氏礙於娘家的面子,在得知樊音遭了冷落之後也悄悄提着籃點心去探過她一回,這樊音倒精明,當即開了柜子從自己的體己里拿出一對亮晶晶的松綠石耳墜子,並一支金燦燦的鳳頭簪,都是尋常首飾鋪子裏買不到的好東西,執意往王氏懷裏塞,只說謝她雪中送炭的情誼,卻隻字不提求她看顧,這王氏是個天真爛漫之人,既拿了人家的好處,哪裏有抽手不管的道理?少不得背着孟媽媽打着她的旗號替樊音四下打點,閑了也常肯到她屋裏走動,二人倒也頗為相投。

這天王氏在家無聊,便過來尋樊音說話消磨時光,兩個女人湊在一處又能說些什麼?不過是些個東家長西家短,王氏因見樊音送了她好些東西,每每過來總不叫她空手回去,便也有意顯擺顯擺自己的體面,遂將大老爺大太太的私話也說了出來,末了還不忘叮囑樊音。

「好姨娘,這事可是極要緊極機密的,太太只告訴了我們家老奶奶,你只當聽着玩吧,千萬別說出去。」

樊音忙拍胸脯點頭:「姐姐對我這樣照看,我哪裏能做出扯孟媽媽後腿的勾當來?那也太沒人心了。再者我這個地方姐姐也看見了,除了你,還有誰肯往這裏來?」

說着難免又傷心起來,那王氏也陪着她嘆了一回方回去,這裏樊音卻忍不住用帕子捂著嘴笑,且越發高興似的,整個人扶著茶几花枝亂顫了起來。

荳兒想問又不敢問,也不知她會不會忽然發脾氣打罵人,誰知她自己笑了一會子倒好了,攏了攏雲鬢抹了抹身前略有些皺褶的衣裳神情詭異地一笑。

「我出去一趟,你在家裏,萬一有人問起,只說我到園子裏散散就來。」

「是,奴婢省得。」

荳兒自去干手上的活計,樊音出了房門卻並不往園子裏走,反而一徑朝裏頭去,很快便到了徐鳳臨院子門口,守在一棵老楊樹下吹了好一會子北風,終於等到一個小丫頭出來打水,忙一把拉住她。

「好姐姐,麻煩你請二奶奶身邊的宋媽媽出來一趟。我方才在廊子上撿到一個荷包,她們都說看見宋媽媽用過,裏頭還有好幾兩碎銀子呢。」

那小丫頭老實,也認得她是三老爺屋裏的人,哪裏能想到別的,忙一口答應了,一路飛跑回了屋,不多會兒就看見宋媽媽遠遠走了過來。

「姨娘有話不妨開門見山,奴婢並不曾丟什麼荷包,姨娘也不是這麼熱心腸的好人。」

宋媽媽打心裏看不起樊音這種不要臉的女人,見了她自然沒句好話,樊音也不惱,反倒輕輕一笑玩起手裏的帕子來。

「我算個什麼名牌上的人物,媽媽自然是看不上的。只是不知事關我們二奶奶的終身,在媽媽眼裏看着又如何?」

一句話說得宋媽媽臉上一凜,她卻不再搭理她,只顧回身就走,那宋媽媽果然如她所料跟了上去。

徐鳳臨因在家中無事,想起小侄女粉嘟嘟的着實招人疼愛,便尋了幾件小孩子家的玩意去逗她玩耍,此時念錦也在,正抱着媛兒逗得她咯咯直笑,遂也湊近過去,妯娌二人閑話了一陣,念錦看宋媽媽從跟進來到現在一直神不守舍似的,茶端在手裏都快涼了,也不給徐鳳臨遞過去,不知在想什麼心事,便不由多看了她幾眼,宋媽媽被她看得回過了神,忙走出去重新沏茶,一面在心裏反覆咀嚼著樊音方才說的話。

老爺太太要給二少爺屋裏添人了!想她家小姐成婚一年毫無消息,如今身子雖說比過去好多了,但也是三災九難的,要說懷孩子,只怕也不是一時半刻求神問卜就能有的,那秋棠生得貌美不說,看那身段,腰是腰臀是臀的,沒準一進門就能抱上個大胖小子,到時候她們小姐在這方家可還能往哪裏站?跟二少爺本來就不大和睦,如今才緩和了一些,哪裏還經得住旁人來分一杯羹呢?

可惜老爺太太走得早,要也像大奶奶娘家那樣穩穩噹噹地鎮在那裏,只怕還好多著呢!

大奶奶……大奶奶?

對了,他們想收了秋棠不過是為了抱孫子罷了,大太太的心思她還是看得出的,兩個兒子一般疼愛,兩個兒媳婦也都歡喜,那這孫子是出在大房還是出在二房,想他們也不會太介意吧?大少奶奶娘家興旺,和大少爺夫妻恩愛,還有個養在太太屋裏的女兒,地位早就固若金湯,不知比她們家小姐好多少倍,若秋棠到了她屋裏,想必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又想起那樊姨娘說的話,深覺合情合理。她與大少爺的舊事早已將大奶奶得罪了,如今三老爺又冷落她,她在這個家裏無可立足,如今得了這個消息,便想着悄悄給二奶奶,當是賣個人情也好,求條活路也好,但求二奶奶將來琴瑟和鳴子女雙全之時能略加看顧些她這個可憐人。

這話也分明也是勾着她去打大房的主意,可再一想她們小姐對大奶奶滿心敬服,要當真告訴了她,只怕她不肯如此行事,不如越性瞞着她,要有什麼,全由她老婆子一人但下吧。

心魔一出再難迴轉,當夜宋媽媽便一個人悄悄摸到了樊音屋裏,樊音似乎一早料到,早精精神神地坐在那兒等著了。

二人合計了一宿,總算計劃圓滿,只待時機成熟,如今且各干各的去。

臘月廿四一早,余家來人請方家幾位太太奶奶過去聽戲,年關將近,大太太一時走不開,三太太又有了身子也不便出門,便叫二太太帶着念錦妯娌二人過去。早前聽見余家大夫人連日身上不好,念錦便回了大太太,在娘家住一晚。

因同去的還有方月珊未來夫家的女眷,為着避嫌她也不好過去,只得在家悶着。方月環原是要去的,但一想那些同去的貴婦女眷多為少年舊識,她當年嫁去黎家可是叫多少人眼紅的,可如今……雖說富貴,但到底一無所出遭人非議,也實在怕見到那些人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眼光,便有些猶豫,誰知念錦卻盛意拳拳特地到她屋裏請她。

「聽說這回請的梨園班子要唱鼎鼎有名的鳳求凰,大姑奶奶左右在家中無事,何不過去散散?我們家二夫人可對大姑奶奶想念得緊呢。」

提起余家二夫人,方月環也漸漸心動,當初她還待字閨中時就與這位姑姑特別親厚,如今心中有了秋棠這樁難事,與自己母親不大敢說,卻可以告訴姑姑,讓她給自己分解分解,便點頭應了,正想招呼明珠明霞準備準備,念錦卻輕輕按了按她的手。

「我看秋棠這丫頭倒好,咱們這回帶她去逛逛如何?」

說罷卻賣關子似的對着方月環眨了眨眼,方月環在家這幾天已經深覺這個弟妹不似面上那麼一味端莊恭順,行起事來雖多為施恩,但該罰的也不見手軟,不過是大家閨秀出身,面上總淡淡的,行動不肯與人生氣,這才給了那些沒臉的下人軟弱可欺的感覺,不過自打孫姨娘吃了癟,已再無人敢胡亂生事了。

如今聽見她提起秋棠,不由心中心動,莫非那丫頭背着她也弄什麼鬼不成?倒要好好看看,便把她叫道跟前來囑咐了幾句,念錦見那秋棠自己對似有隱隱敵意,也不過一笑了之。

一行人跟着二太太出門,樊音和宋媽媽覺着實乃天賜良機,便匆匆行事。宋媽媽這裏因着兩位少奶奶親厚,她也時常替二奶奶到大奶奶屋裏說話之便,悄悄摸到念錦房裏,外頭一群小丫鬟正說說笑笑踢毽子玩耍,並無人管她,月兒是跟着出門的,原想着還需設計引開欣怡,誰知那丫頭也不知到哪裏躲懶去了,竟不在房內,反倒便宜。

她輕車熟路地打開柜子,找出了方晏南的杯子,又從懷裏摸出了一塊沾了蒙*汗*葯的帕子使勁在上頭抹了些微一點,不足以叫人暈倒,卻也夠叫他睡得比尋常人深沉。接着又輕輕放回,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

樊音這頭也萬事俱備,因方月環不大待見秋棠,她並不知道秋棠也跟着去了,只等著吃過晚飯那頭閑了,便叫荳兒去請她過來說話,到時候一杯加了蒙*汗*葯的熱茶下去,保管她睡得跟死豬似的,待所有人全都睡下之後,再想法子將她送到方晏南的床上便是。

至於如今將人送進去,那便要看身邊這人的本事了。

唔……啊……

身上的衫子早已被褪去大半,整具身子都被少年郎緊緊摟着,火熱雄健的胸膛汗涔涔地緊貼着她白皙的後背,有力的大手放肆地在她粉嫩酥軟的胸前揉捏著,惹得她止不住連連呻吟,早將被三老爺冷落的憂愁丟到了腦後。

三十多歲的老男人,又常年流連溫柔鄉,皮鬆肉懶體力不濟,又如何與如日方中的少年相比?

越發貪歡,只聽那少年一面對天賭誓,一面含着她的耳珠子對天賭誓。

「我的好人,求求你快些給了我吧,我這一顆心都快要給你磋磨碎了!」

說話間一雙不安分的手早已探進了樊音的褻褲,在裏頭一頓胡亂揉搓,樊音是個經過人事的少*婦,如今被三老爺冷落已久,哪裏經得起他這般撩撥,早已心蕩神馳不知所以,只哼哼著應付道:「不是早許了你么,今晚的事成了,咱們從此遠走高飛,以後我整個身子都是你的。」

那少年得了她的話越發起勁,一把將她按到在床上,原來他不是別人,竟是方晏南身邊的隨從小廝方寧。

這小子跟着方晏南多年,老早偷偷在心裏戀慕樊音,如今樊音回來有意勾搭他,他如何能不上鈎?只以為替樊音報了仇,她真肯隨他雙宿雙棲去了呢。

二人親熱至傍晚時分,方寧才戀戀不捨地去了,樊音若無其事地喚荳兒打水進來給她梳洗,又就著荳兒的手熱熱地喝了一碗當歸黃湯。

吃過晚飯後二太太便只帶着徐鳳臨回來,原來方月環與余家二夫人多年未見,也被她死命留了下來,倒可以和念錦做伴,明天一起回家。

方晏南一人在家甚為無趣,晚上在大太太屋裏陪着說笑了會子,兄弟三個下了會子棋,待有了睡意便獨自回房睡下,誰知卻被欣怡一把拉住。

「常常請戲班子回來唱戲,哪一回不花個一二十兩?如今有不要錢的戲文給我們看,大少爺何不去湊湊熱鬧?」

方晏南眉頭一挑,卻見欣怡湊近他耳語了幾句,方晏南聽后雖數落她胡鬧,卻還是忍着笑跟在她身後往客房睡

81、

去了。

直至更鼓打過了三下,萬籟俱寂月黑風高之時,一條黑影悄悄竄入念錦的卧房,藉著一點細碎的星光看見被子裏鼓鼓的,只道方晏南喝了葯正蒙頭大睡,便叫背後用棉被裹着的人放下朝方晏南被窩裏一塞便爬窗溜走,那女子早已昏死過去,身上被脫得只剩小小的肚兜和薄綢撒腿褲,長發凌亂地披着蓋住了一半的臉,莫說黑燈瞎火,就算大白天的,這慌慌忙忙地時候方寧也實難顧得上去看她的長相。

四更時分方家大院裏響起了徹天動地的鑼鼓聲,原來有人看見有賊人竄進了大少爺大少奶奶房裏,很快把全家都驚動了,大太太披着衣裳和大老爺互相攙扶著一路跌跌撞撞趕過去,二老爺三老爺夫婦也各自出來了,一群人卻在半路上遇見了聞聲從客房裏走出來的方晏南。

「大少爺這是打哪裏來?」

宋媽媽見了他卻如同見了鬼一般,不等大太太發話,她先站在眾人身後問了出來。

方晏南循聲看去,目光冷冷地定格在宋媽媽身上,宋媽媽向來不怕他,卻不曾想被他看得背脊一陣發涼,不由朝徐鳳臨身後縮了縮,好在眾人都不理論,只擔心方晏南有沒有傷著,方晏南這才握著大太太的手笑了笑。

「讓父親母親操心了,孩兒也是聽見鑼鼓聲過來看看,都怪欣怡丫頭糊塗,拿錯了香盒子,灑了一屋子才聞出不對,孩兒最不喜歡那味道,就挪到客房睡一夜,沒想到竟躲過蟊賊了!這麼大的動靜只怕早嚇跑了,我們進去看看可短了什麼東西不曾。」

說罷親自扶過大太太的手朝自己屋裏去了,眾人不明所以,也紛紛跟着,宋媽媽卻陣陣腿軟邁不動步子,徐鳳臨問她怎麼了,她也吞吞吐吐說不出話來,這裏聽見方晏陽在前頭催了,徐鳳臨才叫了個小丫頭先饞宋媽媽回去,自己加緊步子跟上,卻覺著身上一沉,原來是方晏陽將身上的袍子披在了她身上,不由驚喜地看了他一眼。

「大夜裏的穿這麼單薄,回去要凍病了,可誰來伺候我?」

方晏陽被她看得臉上一紅,徐鳳臨心裏高興也不同他爭辯,卻被他牢牢攥住了冰涼的手,小夫妻二人並肩跟在眾人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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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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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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