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天兆（五）
晚餐終於擺上了桌子，但誰也沒心思動一下，每個人都坐在盤子面前不吭聲。格雷漢姆故作輕鬆地說：「讓我們享用晚餐吧！」但沒人附和他。摩根小聲地說：「我們先祈禱好嗎？」格雷漢姆的怒氣一下子就上來了：「不，我們不做祈禱，我不會把一分鐘時間浪費在祈禱上，不會浪費在上帝身上，一分鐘也不行，現在我們就要享用這頓晚餐，誰也別想阻止我們享用我們的晚餐，明白了嗎？吃吧！」莫里爾黯然地坐在那裏，波兒和摩根也不動手，他倆開始小聲地哭。格雷漢姆大聲說：「不許哭，吃飯！」說話的語調有些哽咽，他也想大哭一場。突然摩根跳下椅子，緊緊地抱住爸爸，在他的懷裏放聲大哭，波兒也撲到爸爸懷裏大哭。格雷漢姆終於忍不住自己的淚水，他緊緊地抱住兩個孩子，低聲地啜泣，哭得臉上肌肉扭曲，淚光中格雷漢姆看見莫里爾一個人低頭坐在那裏，他伸手抓過弟弟，一家人緊緊地摟在一起。只有莫里爾沒有哭泣，儘管他也很難過。
就在這時候，突然「咕咕」的響聲傳來，原來是摩根放桌子上的嬰兒監控器！大家猛地抬起頭來，淚光閃閃地望着那個小儀器，還是那種「咕咕」聲——格雷漢姆放開孩子，打開雜物櫥，電視還在裏面開着，可是已經接不到任何信號，他回過頭來看着大家，顫聲說：「來了！」
四口人聚集到樓梯下的過道里，莫里爾摟着摩根，格雷漢姆摟着波兒，他們的左邊是前門，右邊是後門，四面八方都是危險，四口人就這樣無依無靠地站在地中央，等候着……等候着就要發生的事……沒人再說一句話了，只能聽見狗在外面瘋狂地叫，像是在和誰拚命，摩根小聲說：「我們把伊麗莎白忘在外面了。」伊麗莎白瘋狂的叫聲越來越大，但突然之間，它的叫聲一下子變成微弱的尖叫，幾聲尖叫后，外面徹底沒了任何聲息，每個人都屏住呼吸，只聽得見客廳里的鐘滴答滴答地響，安靜得讓人心慌。
突然，前門上掛着的風鈴響了，在一片靜籟中聽起來格外響亮，有人緩緩地在門廊的地板上移動，發出「吱呀」的聲音。莫里爾小聲說：「我們是不是應該把燈關了？」格雷漢姆環視着四周脆弱的牆壁，回答說：「不用，它們早就知道我們在這兒。」房子外的腳步聲越來越多、越來越凌亂，它們不再鬼鬼祟祟地行動，開始圍着房子大步奔跑，看看從哪裏可以進來。突然，「咣」的一聲，後門被它們猛地撞了一下，大家驀地轉過身來，恐懼地看着後門，就在這時，前門也被撞響了，他們看着木板門被外面的東西撞得直晃，情不自禁地向中間靠攏，每個人都在發抖。頭頂上突然傳來「咚咚」的聲響，莫里爾看着天花板，沉聲道：「它們在屋頂。」摩根顫聲叫：「爸爸！」格雷漢姆蹲下來，溫情脈脈地看着摩根的眼睛，伴着四面八方「咚咚」的響聲，他柔聲對摩根說：「你知道你剛生下來時的事嗎？你出生時媽媽流血不止，護士把你抱了出去，我忙着看媽媽，也沒來得及看你，但你媽媽稍好一點我就把你抱給她看，你和媽媽對視了好久，最後媽媽對你說：『你好，摩根！我是你媽媽！』」格雷漢姆的話聲未落，突然「嘩啦」一聲，樓上的玻璃被打碎了，莫里爾說：「它們已經進來了！」格雷漢姆不去理會，繼續對摩根說：「我和媽媽都盼着你來到這個世上，你和我想的一模一樣。」樓上發出了一陣巨響，它們在撞卧室的門。大家站到樓梯口向上看，脆弱的門板在拚命地搖晃，它們和自己只隔着一層木板！突然，二樓的天花板被它們狠狠地撞擊，每個人都停止了呼吸，他們恐懼地看到閣樓的入口正在一點一點地被砸開！他們忘記釘上閣樓入口了！！！「快走！」莫里爾大叫一聲，帶着大家向地窖里跑去。摩根驚恐地看着前門下的縫隙，一支綠色的尖爪子正從那伸進來，格雷漢姆抱起嚇呆了的摩根衝進了地窖。
地窖的門比上面的門要厚實些，但格雷漢姆並沒有安心一點，這是他們最後的屏障了！格雷漢姆擠住門，回頭喊莫里爾找什麼東西把門支上，莫里爾在昏暗的燈光里慌急地亂翻，突然，格雷漢姆發現門的把手正在被悄悄地轉動，他一把攥住把手，大叫莫里爾快點，外面的東西開始「咚咚」地砸門，莫里爾突然看到一把鎬，他歡呼一聲把它拿起來，誰知鎬頭「叭」地打碎了他頭上的燈泡，整個地窖一下子陷入到一片死一般的黑暗之中。黑暗中傳來波兒的尖叫聲、「咚咚」的砸門聲和莫里爾大聲呼喝聲，然後突然一切都安靜下來。摩根在黑暗中摸索著找到爸爸的小工具箱，從裏面拿出兩把手電筒，他打開開關，一束雪亮的光芒之下，他看到爸爸和叔叔正合力頂住門，門把手上支著那把鎬，波兒正縮在角落裏發抖。格雷漢姆突然感到很奇怪，它們和自己就隔着一層門板，但好像不再賣力撞門了，只是一下一下單調的敲擊，「它們在吸引我們的注意力！為什麼？」他問莫里爾。「不好！」他想起來了，地窖里有一個運煤通道。格雷漢姆拿過摩根遞來的手電筒，四處照去，等他轉了一圈又照向摩根，發現摩根就站在運煤口前。突然，從摩根身後伸出一隻爪子，一把抓住了摩根的脖子，格雷漢姆和莫里爾大聲驚呼，同時跑過去，手電筒一下子都掉在地上，被踢得滿地亂飛，黑暗中傳來兇狠的搏鬥聲和大叫聲。許久，一切又都安靜下來，波兒拾起地上手電筒，發現莫里爾正用水泥袋堵住運煤口，而爸爸正抱着拚命喘氣的摩根，摩根的哮喘病又犯了。格雷漢姆含淚看着莫里爾，哽咽地說：「摩根的葯在卧室里。」但它們就在門外，誰也無法開門。格雷漢姆哭出聲來：「上帝，你為什麼這樣對我，我恨你！」摩根在他懷裏拚命地掙扎，莫里爾和波兒只能擔心地看着，格雷漢姆含着淚，柔聲地在摩根耳邊說話，要他放緩呼吸，平靜下來。許久，摩根終於不再那麼拚命地掙扎了，格雷漢姆不知道他能挺多久，摩根的氣息是那麼微弱。莫里爾建議節省手電筒，大家都關了手電筒，地窖又陷入到一片黑暗之中。格雷漢姆在黑暗中終於平靜下來，他又想起了妻子臨死的那刻，「你讓我照顧好孩子，可我該怎麼辦呢？在這漆黑的地窖里，我該怎麼辦呢……」終於，格雷漢姆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