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含糊道：「是啊，我一夜之間長老了。」說着，他一臉幽怨地看向駱寶櫻，「我一個朋友如今傷透了心，去了遠方遊歷，不知何時才能再見到。」

駱寶櫻一聽就知道是賀琛，弟弟在暗地裏怪她，可這事她無能為力，假使時光倒流，她許是一開始就不會去賀家，讓弟弟為他這般難過。她柔聲道：「時間久了，傷心就會沒了，羅公子，你快些回去喝點醒酒湯吧。」

羅天馳道：「不想喝，那東西難喝。」仔細聽的話，竟還有些撒嬌的味道。

駱寶櫻知道他是真醉了，還當她姊姊呢，她嘆氣道：「吃了再吃顆蜜棗就好了。」

見駱寶櫻專看着羅天馳，一點沒理他，華榛有些不樂了，「我呢？你怎麽不叫我喝醒酒湯？」

駱寶櫻無言，他關她什麽事情啊？

駱元昭見來了兩個男人，這時過來把妹妹們拉到身後，笑道：「羅公子、華公子，這麽巧，你們也來賞燈？」

羅天馳笑嘻嘻地道：「是啊，不如你們隨我去摘星樓，我那雅間空着呢，還有酒，我與你喝兩杯。」

若是早先遇到，駱元昭可能會答應，但這兩個醉酒的男人瞧著一點都不安全，尤其是華榛，一雙眼睛恨不得釘在妹妹身上，他當即笑了笑道：「時間晚了，咱們要回去了，下回吧。」

見他們要走，華榛伸出手攔住，「急什麽啊，相請不如偶遇。」

駱元昭本就不喜華榛，見他阻攔，臉色一沉就要發作。

幸好羅天馳還是有些理智的，連忙拉住華榛的胳膊，「你鬧什麽，還不準人家回家去了？」

就這麽一阻攔，駱家人已經擦過他的肩膀消失在了人群中，華榛朝那頭看了一會兒，轉過身，氣惱地道：「你怎麽總喜歡攔着我？你又不喜歡駱三姑娘，你管這麽多事干麽？你當她姊姊，你姊是不是還不能嫁人了？」

羅天馳皺眉道：「你又在渾說什麽？」

「我沒渾說，我……」華榛將他拉到僻靜處，「那些個姑娘我瞧著就心煩，一點不想搭理，唯獨她我覺著不錯，我難道不能娶她？」他十九歲了，沒喜歡過女人，說的也是真心話，他這會兒就看駱寶櫻順眼。

羅天馳盯着他的眼睛看，裏頭沒摻假。

畢竟兩人那麽多年的交情了，對彼此都十分了解，華榛這人最是直爽，有一說一，有二說二，他也沒道理騙人。

羅天馳吃驚道：「你還真……」他頓時有些哭笑不得，想華榛年少時也是跟着自己叫羅珍姊姊的啊，他怎麽能娶她？

且不說，賀琛都沒成呢，他這牛脾氣，姊姊喜歡才怪！

他淡淡道：「她有喜歡的人了，人家兩情相悅，早晚要成親。」

「誰？」華榛吃了一驚，又有些不服氣，想他這容貌、這家世、這武功，京都勛貴沒幾個公子比得上，他娶駱寶櫻綽綽有餘。

羅天馳揶揄一笑，說道：「你衛三哥，衛琅。」

聽到這名，華榛半晌沒回過神。

三月春暖，百花盛開，這日駱家大擺筵席，足足有五十桌，將小小一個宅院都撐滿了，外頭更是放了無數的炮仗，賓客們紛紛前來恭喜。

駱老太太笑得闔不攏嘴，衛老夫人坐在旁邊道：「當真是罕見，你們駱家一門兩翰林，便是名門世家都不曾有，哎，老妹妹你真是好福氣啊！你們家二姑爺也不錯，一樣考上了進士，教人都羨慕死了！」

駱老太太笑道：「要是寶棠這會兒有身孕的話，可就是雙喜臨門了。」

「那過兩日趕緊再去白馬寺上個香。」衛老夫人也跟着笑道。

「咱們一起去，琅兒那裏不也打了勝仗嗎？」駱老太太拍拍她的手，勸慰了幾句，「你莫太擔心了，昀兒都與我說了，那啥戎狄元氣大傷，而今不過是苟延殘喘，再過一陣子，許是都沒命地逃了。」

「話是這麽說，可着實惱人的很，聽說戎狄首領是個硬骨頭，便不願投降呢，手下死得七七八八，也被趕到玉門關去了還逞強！我琅兒吃了不少苦頭，他又不曾行軍打仗過，跟着走那麽遠，定是瘦了！」衛老夫人心疼得要命。

駱老太太一聽，又趕緊安慰她。

午時宴席過後，衛老夫人要回去，見到駱寶櫻就笑道：「寶櫻，你同我一起去，我正好想到一件物什，一定要送給你。」

無功不受祿，駱寶櫻下意識就推辭。

駱老太太道：「你姨祖母難得送你東西，你客氣干什麽？去吧，陪你姨祖母說說話。」

駱寶櫻也瞧出衛老夫人心煩，便答應一聲，跟着到了衛家。

到了衛老夫人住的上房，她使人端來托盤，上頭有樣東西高高的，她定睛一看，竟是個紅珊瑚雕刻成的小佛塔，十分精緻。

「這、這要送我？」駱寶櫻既驚詫也疑惑。

衛老夫人看她不明白，笑道：「這東西是高僧開過光的，當年老爺也打過一回仗，我成日裏茶飯不思、擔驚受怕，便在白馬寺買了這個物件，很是靈通，我每日對着它念叨幾句，後來老爺就回來了，我曉得你擔心琅兒，這東西便送與你。」

她在上面得過安慰，覺著駱寶櫻與衛琅既是相互喜歡，駱寶櫻得了這個，誠心祈福幾句，一來有寄託，二來興許也真能讓上天保佑。

聞言，駱寶櫻笑道：「謝謝姨祖母，那我就收下了。」轉手交給藍翎，讓她拿好。

衛老夫人道：「不過也莫太擔心，已經打了勝仗了，個個都說今年能回來的。」她這話聽着是在安慰駱寶櫻，不如說是在安慰自己。

駱寶櫻點頭道：「是啊，姨祖母，肯定能回來的，不然神機先生這名號可是浪得虛名了！他老人家那是一人頂千軍萬馬呢，三表哥跟着他，准沒事，還能學到很多東西。」

瞧她胸有成竹的樣子，衛老夫人好似也更安心了。

兩人說了一會兒，駱寶櫻從上房出來，微微吁出一口氣。

其實她哪有這麽篤定，畢竟衛琅都去半年了，有時候她睡着後會突然驚醒，夢到他被人刺傷，可這些擔心又有什麽用？

她從藍翎手上把佛塔拿過來，輕聲道：「神佛啊，禰一定要保佑三表哥平安，等他回來了，我叫他捐好多好多的香油錢。」他有錢，捐個一千兩沒什麽吧？

一旁的紫芙聽了，不由笑了起來。

另一頭，自從駱家兩位公子進了翰林這個清貴衙門，門檻又再次被踩破了，袁氏忙着挑兒媳婦之餘，還得抽時間替駱寶櫻準備陪嫁的東西，不過一下子家中三個人嫁娶，她真有些撐不住，哪裏有這麽多錢呢？

駱寶櫻嫁去衛家，嫁妝不能少，兩個兒子娶妻，聘禮不能太寒酸，袁氏的頭髮又開始白了。

駱寶櫻看她這幾天實在為難，這日與袁氏道：「母親莫為我的嫁妝操心了，便與兩位姊姊一樣，倒是哥哥們，那聘禮委實不能太難看的。」拿出去太少，對不住人家姑娘家，也教人笑話。

袁氏看她那麽懂事，嘆氣道：「那太苦了你。」

「衛家又不是……」她的臉微微發紅，「不是不曉得咱們家，還能計較這個？」

袁氏輕撫她一下頭髮，「我再與你祖母、父親商量商量。」

【第四十五章端午宮宴疑雲】

一轉眼便到了端午，駱元昭這日也休沐，準備帶兩個妹妹去白河玩，可還沒出門，就有小黃門前來，說是請駱家去宮裏，最近皇上身體有些許康復，但尚不能出宮觀龍舟，便在宮裏熱鬧熱鬧，於是今日設宴請了好些官員以及女眷。

這真的是很難得，袁氏連忙讓人重新梳妝打扮，幾個公子姑娘也一樣，畢竟是去宮裏不能失禮。

出來時，聽到駱昀與小黃門說話。

小黃門笑道：「今兒個還準備了射柳賽，勛貴子弟都會參與，很是隆重呢。」

駱昀笑道：「那倒是能開開眼界。」

眾人坐上轎子，陸續前往宮裏，到了宮門口，男女就分開了，女眷們隨宮人先去拜見皇後娘娘。

袁氏雖因駱昀那回陞官，封了誥命夫人，可宮裏是第一次來，不由有些緊張，問駱寶櫻，「你上回見皇後娘娘，可是很和善？」

她那大姑姑原先還行，而今真是稱不上和善，但也不想嚇唬袁氏，駱寶櫻笑道：「母親不要擔心，皇後娘娘問什麽，就說什麽好了。」

居然問女兒這些，袁氏想着又覺得自己好笑，便轉頭叮囑駱寶珠，「你最是莽撞了，跟着寶櫻，莫胡亂開口，知道嗎？」

駱寶珠連連點頭。

到了坤寧宮，已經有好些女眷在了，不乏各家姑娘們，只駱寶櫻走進去，頭一眼看到的竟是太子楊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