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第六十五章

幾人一遞一聲兒地奉承著老太太,直說袁長卿這個探花,有一半該歸功於老太太的教養,又誇她待袁長卿如己出,還說她深明大義,知道家裏人多事亂會影響到袁長卿的科舉,竟不顧別人的閑言碎語,同意叫他們倆口子搬出去清靜讀書,這才有了袁長卿如此好的成績……如此這般,不要錢的好話說了一籮筐。最後,幾人才吭吭哧哧說了今日的來意。

卻原來,如之前所有的朝代一樣,大周建國初期,是武貴文賤,隨着世間承平日久,朝廷上漸漸又變成了文貴武賤。加上漠洛河一役,叫袁家軍精銳盡喪,如今袁家各房雖說都有子侄在朝為官,卻是除了四老爺算得是個高官外,其他或在基層,或在地方,且還都是任著武職,家裏子侄中少有從文的。因此,當得知袁長卿高中后,平常總當他是個隱形人的族人們才彷彿突然看到了他的存在一般,開始拐著彎地勸說老太太趕緊把他接回來。

「……如今他已經考完了,自是再沒那個必要住在外頭。再說,他們小倆口年紀輕輕的,又懂得什麼生活,不過是被下人們糊弄著罷了,總要老太君幫着坐鎮才行。」

老太太跟這些人打了一輩子的交道,豈能不知道這些人心裏的小算盤。說起來,人都有趨利之心,之前袁長卿在家族裏跟個隱形人一般,除了因他自己的沉悶個性使然外,其實也因為這些親戚們看着他不過是個孤兒,遠沒有四老爺有利用價值而已。如今他這一登科,才叫族人發現,原來袁長卿身上還有他們所不知道的利用價值,所以才跑來暗示著老太太和袁長卿和解。

至於說老太太和四老爺所擔心的,袁長卿翅膀長硬後會不會把爵位奪回去,族人才不關心呢,反正這爵位又落不到他們的頭上。

而就老太太來說,其實她也巴不得把袁長卿倆口子給弄回來的——放在眼前總比不知道他們在外面做什麼強。於是老太太長嘆一聲,道:「我們做長輩的,有哪個不盼著兒孫都在身邊?偏那孩子是個悶的,心裏有什麼想法都不愛跟人說,我就只怕他搬出去這些日子,在外面自由慣了,再懶得回來被人管束。你們說接他們回來,我們自然是肯的,就只怕他們不肯呢。」

眾人立時笑道:「這有何難,到時候我們一同勸着他便是。怎麼說他都是袁家的兒郎,還能不聽長輩的話?」

於是,等袁長卿從瓊林宴上領了聖旨回來后,早有族人在家裏等著,問他何時回袁府祭祖。

袁長卿又是何等人?人家是聽鑼聽音,他是還沒開鑼就能推測出鑼音的人,此時豈能不知道族裏眾人打的什麼算盤,便微笑着回了族裏,「明兒一早便回府去。」回頭他就交待了珊娘,「明兒回府後,你就裝個啞巴,若有人跟你說什麼,萬事只往我身上推就好。」

聽他那麼說,珊娘便知道,他心裏是有了對策的。偏她不問,他也不主動說,直把珊娘氣得一陣咬牙。如今她真是有點恨袁長卿這啞巴似的性情,除了想要哄着她做些什麼「不合時宜」的事時,他才會變得那麼嘴甜,且什麼能說不能說的話都敢往外說之外,平常盡裝着個高冷范兒!於是她乾脆也賭氣不問了。

等次日一早,二人回到袁府時,袁府里一改那日珊娘派人來報信時的冷冷清清,竟是門前張燈,庭內結綵,族長早領着族裏一眾老少爺們在門前迎候着他們了。

如今四老爺身上還擔着個「偷盜侄兒媳婦嫁妝」的嫌疑呢,哪裏肯見他們兩口子,便只說部里公務繁忙而避了出去。要說當初袁氏一族的族長之位,原是老令公擔着的,後來雖說四老爺走了宮裏的後門得了他父親的爵位,這族長之位卻不是外人能夠左右的,所以叫他的一個堂叔得了去。而雖說族長之位不在四老爺手上了,那袁氏祠堂卻仍在袁府里的,今兒袁府里張燈結綵,可以說,不過是族人借用着袁府的地方而已,甚至於,四老爺在不在,族裏都沒個真關心的人。

袁長卿扶著珊娘下了馬車,二人立時便被族人給圍了。將二人送到正廳上時,老太太正端坐在上首等著受禮呢。見他們進來,兩個丫鬟上前,在老太太的面前擺了拜墊。珊娘從眼角看看袁長卿,見他唇角微微翹出一個譏誚的弧度,便也翹了翹唇角。袁長卿那裏毫不猶豫地向著老太太作了一揖,她則跟着行了個屈膝禮——竟不是老太太那裏正等著的磕頭大禮。

頓時,老太太的臉色就不好看了,連族長的臉色都變得微妙了起來。

袁長卿仍維持着他一貫的高冷沉默,珊娘卻扭頭看看四周,回頭問著四夫人:「四叔沒在家?」

立時,四周為之一靜,直靜得老太太的臉色又變了變。正好外面有司儀進來提醒著吉時快到了,老太太便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招手將珊娘叫過去,又拉了珊娘的手,一邊笑眯眯地說着「你四叔有公務在身」,一邊回頭催著眾人不要誤了吉時,竟是一副長慈幼孝其樂融融的「合家歡」模樣。

雖然她對珊娘裝着個親切的模樣,珊娘那裏也裝着個柔順的姿態,卻是一點兒也沒能阻止旁觀的袁家眾人,以及受邀請前來觀禮的親朋至友們,那帶了別樣意味的眼。

如今京里誰不知道五老爺打上門來,追問著袁禮將他給女兒備的嫁妝送人一事?這可算得是今年的頭條醜聞了。便是四老爺那裏辯駁着他並不知情,又暗示著這是袁長卿的栽贓陷害——當然,這確實是事實——可架不住爆脾氣的五老爺嗓門大,質問著袁家,為什麼他健健康康的女兒嫁過來沒兩個月就得了重病?為什麼他女兒帶着一身重病被袁家掃地出門?為什麼小倆口才剛一搬出去,他女兒的病就又好了……

早說過,群眾的腦洞是無窮的,原本眾人都沒注意到的細節,叫五老爺那麼誇張地一嚷嚷,頓時又演繹出無數版本的新故事來。再被茶樓里的說書先生們借鑒著深入一發揮,最後叫那故事走樣得連「原作者」五老爺都沒能認得出來,甚至還跟着其他聽眾一起激動地呼喚著包公包青天,請包大人快點請出狗頭鍘來,鍘了那個靠着侵佔孤兒侄子家產才變得有錢有勢,卻給懷着身孕的侄兒媳婦下毒,又把生着重病的侄兒趕出家門的、喪盡天良的叔叔——好吧,五老爺能認出來才有鬼!

雖然五老爺沒能認得出來,袁家老太太和袁禮卻總疑心說書先生們嘴裏那個奪了孤侄家產的叔叔就是指他們,因此心裏深恨著五老爺。老太太和四老爺當初考慮給袁長卿訂下珊娘時,也是看着那侯家的五老爺是個混吃混喝沒出息的,卻再想不到,沒出息的五老爺在家鄉時默默無聞,到了京里,竟忽然搖身一變,成了個名士……

祭祖完畢,自然是要有一場家宴的。袁長卿被男人們拉去了外院,女人們則圍着珊娘在內院坐了席。便有好事的問著珊娘,五老爺是不是就是那神龍不見首尾的疏儀先生。珊娘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便又有人隱諱地問起那幅畫的事來。這一回,珊娘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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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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