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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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貴夫人的社交生活】

袁家之後,便是五老爺請客。

事實上,原該是袁長卿請客答謝眾親友的,五老爺卻說他們家的庭院窄小,騰挪不開,叫袁長卿只管請人,他管辦宴,只當是他們兩口子借他的園子置酒。

方家聽說後很是不滿。五老爺家才五進宅院,哪裏比得上方家寬敞,光那練武場就能跑馬耍槍——於是方老夫人就親自殺去找五老爺理論了。

跳脫的五老爺見到侯老太太都不發怵,偏偏看到方老夫人便有點腿軟。就在他將要投降之際,人前一向不言不語的姚氏說話了。

她柔聲道:「老夫人怕是不知道,雖說我們家只是五進宅院,那宅子卻叫老爺和他的朋友們收拾得極為雅緻,如今在京里也算是得了點名聲。前些日子,藤青社和擷英社的老先生們都跟老爺說,要借我家園子聚會呢。長生他以後走的是文路,多跟這些老先生們接觸,於他的將來也有好處。就算只有這一點,我們家裏也要比貴府更合適一些。」

姚氏這番不卑不亢的言語,直驚得五老爺看着她半天闔不上嘴。在五老爺看來,姚氏就是個害羞靦腆不肯露頭的,完全想不到她竟敢跟方老夫人討價還價,且還說得方老夫人半天沒言語。

方老夫人確實沒法子反駁。姚氏說得對,他們家是武將,跟文官來往向來不多,袁長卿卻是註定要走文官之路的。

而藤青社裏幾乎聚集了京城所有的文壇大儒,像是林仲海便是其中一員,青年學子們無不以加入此社為榮;那擷英社更是由先帝時期的幾位名臣所創,社員中,光是入過內閣的,就有七、八位之多。袁長卿若能藉由五老爺的園子和這些人結下良緣,對他自是有好處。

至於五老爺家的園子,因他原就愛園林造景,在梅山鎮時就沒少折騰自家那巴掌大的小花園,如今來了京城,自然不會放過折騰自己新家的機會——他原還想折騰珊娘家的,卻被珊娘給婉拒了。

雖然五老爺家裏只是五進宅院,可他是南方人,南方造園最講究小處見大,因此那曲徑通幽、移步換景的小巧雅緻,立時在京城那些大氣開闊的庭院裏顯得獨樹一幟,直叫他的北方畫友們看得連呼一個「妙」字,他便乾脆給這園子題了個「妙園」二字。

後來林仲海又藉著五老爺的園子辦了兩回聚會,於是妙園的名聲便經由這幫文人墨客口耳相傳,漸漸有名起來。

五老爺雖然跟袁長卿說只當是借他的園子請客的,可除了袁長卿請的那些客人外,他出於炫耀的心理,把他的那幫朋友也請來了,加上林仲海有意替袁長卿造勢,也給自己的朋友們放風聲,說五老爺在園子裏又折騰出什麽新鮮花樣了,於是那些老先生們都硬傍著林仲海跟着上門做了那不速之客。

一幫舞文弄墨的人聚在一處,自然不會像袁家請客時那樣,席間講的全都是些酒色財氣、市井流言。酒酣之餘,有那來了興緻的老先生當場揮毫潑墨,寫詩的寫詩,作畫的作畫。五老爺的水準那些老先生們都是見識過的,自然不會刁難他,於是作為今日主角的袁長卿就被老先生們纏上了。

要說袁長卿,早年間在京城裏便有「神童」之稱,但那也只是說他書讀得好,可他性情沉默,平時亦不顯眼,因此少有人聽說他在詩文書畫上有何建樹。而所謂文人相輕,別說他是今科探花,便是他中了狀元,若不能拿出真才實學,也難以叫這些老先生們買他的帳。

五老爺也沒見過袁長卿在這方面有何能耐,最多知道他畫畫還行,不禁有點替他擔心,可他無意間回頭,看到林仲海渾不在意地跟今年的主考官洪大人低聲說笑着,便知道袁長卿應該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在袁長卿極難得地在人前賣弄著才情時,珊娘則和姚氏一起領着方老夫人等一眾女眷參觀著姚氏的繡房。

其實對於姚氏的「玉綉」,自從得了太后的賜字後,一家人就沒再藏着掖着了,只是姚氏在人前一向沒什麽存在感,且周崇和袁長卿又故意控制着消息,倒叫京城裏的人全都不知道她跟玉繡的關係。

今兒家裏請客,姚氏也沒當一回事,不過客人里有眼尖的,看到五老爺府上連門上掛的帘子都用玉綉,頓時大驚小怪,而她原本便是個沒什麽心計的,就傻乎乎地認說那是她繡的,加上當初她學珊娘裱起來的掛屏,更是一下子就叫人認出了她的身分,於是這些太太、小姐們就起著哄,一起跑去參觀她的繡房了。

別人倒也罷了,不過是當作今天知道了一個日後的談資,唯有一個人幾乎氣炸了肺腑——袁老太太!

是的,袁老太太也來了,所謂世家大族便是如此,哪怕背後恨得就差要相互捅刀子了,當着人前卻還是該裝着慈祥的裝着慈祥,該扮著孝順的扮著孝順。

前一世珊娘便是這樣的一個偽裝高手,這一世她本來不想讓自己再變回那樣的,可世情如此,她若不那樣,最後吃虧的只會是她和袁長卿。所以就算心裏再不願意,請客的帖子他們還是按規矩往袁府里遞了一份,不然會被人說是目無尊長。

至於袁老太太,其實說起來,接到帖子後,她一點兒也都不比珊娘好受。家裏別的人都能找著藉口不來,偏偏她不行。雖說她若不來,可以叫人說袁長卿的閑話,可她若真敢不來,說不定袁長卿還沒有受害,袁家又得成為談資了。

如今五老爺已經不再到處嚷嚷着說袁禮偷了畫,反正這件事已經成了懸案,可五老爺被袁府的下人推搡失禮一事,卻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所以便是沒有袁禮那件事,袁家也成了理虧的一方。袁老太太若是不來,又怎麽在人前裝着兩家已經冰釋前嫌的模樣?又怎麽替袁府挽回名聲?所以她咬碎了牙齒也得來。

可來了後,又叫她知道了這麽個令她吐血的消息——不務正業的五老爺是那鼎鼎大名的疏儀先生也就罷了,居然連那見到生人就手足無措的姚氏也是不凡的人物。

更叫她坐立難安的是,她原以為五老爺夫婦雖然出乎他們的意料都是名人,可說白了不過是一個畫匠跟一個綉娘而已,於袁長卿來說,他們到底不能給予他什麽實質的幫助,便是袁長卿的老師林仲海,也不過是在文壇上有些名氣,到底不曾入朝為官,在朝中也沒有什麽可供袁長卿借勢的力量。

然而如今她來了才知道,五老爺雖然只是個畫匠,卻還造得一手好園子,且還勾得京里文人墨客們一陣吹捧,把幾位閣老們都給吸引來了。別小看了這些已經致仕的閣老們,這些人雖然已經退了下來,但各自身後的勢力仍不容小覷。

而袁老太太坐在那裏心思不寧時,林如稚正由姚氏的綉活說到她們在梅山鎮時,姚氏教著孤貧院的女孩子們學刺繡的事。

方老夫人一陣驚訝,問著姚氏,「你是教她們你的玉綉嗎?!」

姚氏憨厚地笑道:「這是別人的叫法,其實我也不知道我那個是不是玉綉,不過是我閑着沒事,對照着前人留下的東西瞎琢磨出來的東西罷了。我只會那個,自然也只有教那個。」

頓時,眾人嗡嗡議論著。且不說這玉繡的價值,只姚氏肯親身去孤貧院這件事,對於這些貴婦們來說,就是不可想像之事。

那主考官洪大人的夫人今兒也跟着洪大人一同來了。聽了姚氏的話,她的眼一閃,湊到林二太太耳旁問道:「你說的就是她嗎?」

林二太太點點頭,小聲道:「我也不知道她的那個就是玉綉呢。」

林二太太是林仲海從杏林書院辭職出來後,才跟着林仲海回梅山鎮上的。那時候玉綉風波早就已經平息了,且林二太太又不是南方人,一點兒都聽不懂鎮上的人那綿軟的口音,因此她雖然知道姚氏擅綉,可看着她毫不在意地把她的綉法教人,便當她只是擅綉而已,完全想不到她會的竟是天下聞名的「玉綉」。

雖說林老太太和林如稚都知道姚氏的「秘密」,可因着之前五老爺一家被折騰得不輕,兩人便從來不跟人提那些事,所以林二太太也是這會兒才知道。

洪夫人點點頭,拿眼尾掃了一眼那些仍低聲議論著的婦人,便冷笑一聲,回頭問著姚氏,「你竟不嫌他們臟嗎?」

「臟?」姚氏一愣。

「那些孤貧院的人,有些身上有殘疾,還有人身上帶着病,你就不怕?!」洪夫人又問。

姚氏不解,搖著頭道:「也沒什麽……其實他們都把自己收拾得挺乾凈的,就是穿得破了些而已……」

洪夫人又發出一聲冷笑,忽地放大了聲音,斜睨著眾人道:「正是如此!那些人不過是窮了些,穿得破了點而已,偏偏就被人當成瘟疫一般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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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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