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頓時,那議論聲小了下去。

姚氏不知其意,不禁感到十分不安,連珊娘也是一頭霧水。

洪夫人突然彎腰過來拍了拍姚氏的手,對她和藹一笑,「你是個好的,之前我就聽說過你的善舉,只是還不知道你就是玉繡的傳人。

「你或許不知道,我在捐募會裏擔着理事之職,可說起來有愧,京里的孤貧院竟比不上你們那個鎮子上的。京里的人對他們都存了偏見,覺得淪落到孤貧院裏的人不是因為懶,就是因為饞,要不就是些說不清來歷的孩子。叫他們捐錢捐物一個個倒還肯,可像你那樣肯教他們一門能養活自己的手藝的,卻是少之又少。」

姚氏這才明白她的意思,靦腆地笑道:「我在家裏曾教過那些人,也算是有點經驗,您若不嫌棄,我願意去教她們。」

洪夫人的眼一閃,「你可知道你那玉綉如今已經被人哄抬成什麽價碼了?你竟肯說教就教?」

姚氏不以為然地道:「我真沒覺得我那綉活有什麽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若真要說不一樣,也不過是針法的組合不同罷了,只要有心琢磨,我不教,別人也會的。」她頓了頓,「其實便是我去教,也不過是教她們一些基本針法而已,誰都能教,只是最後綉成什麽樣,就要看各人的領悟了。」

「正是,」珊娘插嘴道:「我跟着太太學了那麽久,可我感覺我繡的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也沒見有什麽長進,可見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各人。」她這般一打岔,剛才那有些凝重的氣氛頓時輕鬆了起來。

比起姚氏的善舉,方老夫人更想知道珊娘是個什麽樣的人,便問她,「你也跟你母親去過孤貧院?」

林如稚搶著道:「老夫人可想不到吧,我十三姊姊竟會修西洋鐘錶,倒叫她教出好幾個徒弟來了。」

珊娘解釋道:「那東西只是看着複雜,其實也挺簡單的,不過是萬變不離其宗——」

「得,」林二太太截着她的話笑道:「聽聽這母女兩個,別人看着千難萬難的事,到了她們嘴裏竟都這麽輕鬆。」說得眾人笑聲連連。

珊娘夫婦也給袁家九嬸娘下了帖子,所以九嬸娘也帶着她的兩個孫女——在家裏待嫁的雲兒,還有年紀還小的雨兒兩個一同來了。

雨兒是個活潑的,且她也愛刺繡,便道:「我愛死五太太這手綉活了,我也想學——」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雲兒拉了一把。

姚氏笑咪咪地道:「你願意學我就願意教。」

林如稚和林二太太在京城時,也經常去捐募會幫忙,只是如今兩人才剛回來,加上今年林如亭和林如軒都要下場,她們就沒怎麽去捐募會。

之前在梅山鎮時,珊娘就聽林如稚說過京城人對孤貧院的偏見,如今見洪夫人這般說,再看看那些帶着各種目的看向姚氏的眼,她眼珠一轉,扭頭對姚氏笑道:「一個是教,一群也是教,太太既然答應去孤貧院教那些孩子學刺繡,倒不如我們也跟着一起去,順便跟着一起學,省得太太費兩遍事。再者,若是孤貧院那邊有什麽我們能幫忙的事,正好也能順手幫一幫,也算是替自己積德行善了。」

洪夫人聽完這話,意識到珊娘這是以「玉綉」之利引誘那些世家夫人小姐們去關注孤貧院,眼前頓時一亮。

晚間,當洪大人對洪夫人稱讚著袁長卿的內斂不外露時,她則想着珊娘的機靈,便笑着對他說了句「巧婦伴拙夫」。

若是珊娘聽到這句評語,怕是得大喊冤枉了。

照慣例,恩榮宴後,朝廷會給所有的新科進士們都放幾天探親假。外地的自是回家探親去了,那些留在京城的,則趁著這個時機四處聯絡感情,拜恩師、會同年,忙得不亦樂乎。同科的同年於這些官場新人來說,可說是極重要的人脈,因此各種宴請團拜中,最不會落下的,除了恩師外,便是那同榜的狀元、榜眼、探花三位魁首了。

這三人中,狀元林如亭大概是唯一一個在京城沒什麽知名度的人,可他性情好,待人接物叫人如沐春風,於是幾乎不費吹灰之力,這位狀元郎就贏得了一片讚譽。

而袁長卿恰好跟林如亭相反,雖然他很早就出名了,卻是眾所周知的「冷美人兒」,還曾有個笑話說書院新來一個先生,直到學年結束才知道袁長卿不是個啞巴。可等眾人跟袁長卿接觸多了之後,便發現他並不像傳說中的那般難以親近,說起來,他只不過是不怎麽愛說話而已,不過他一旦開口,卻往往能夠切中肯綮,顯然不是那浪得虛名之輩。

至於榜眼,叫余洪,是個四旬左右的中年人。這位余榜眼和宮裏的貴妃娘娘是同鄉,在家鄉時也是個小有名氣的才子。之前宮裏那位也曾有心招攬他,偏偏他自恃才情,以為沒有四皇子的關照他也必中的,卻不想連考了三次都名落孫山,於是去年再次落榜後,他終於向現實低了頭,拜在承恩侯府的門下。

這一年來,他受着四皇子的資助,在京城各大文會中倒也混出了一些名頭,多少也算得是個名士,只是他今年雖然終於如願中了,且還是榜眼,可夾在林如亭和袁長卿這兩個烏髮青年當中,一頭花白的他難免有點尷尬。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人一多,那趣味相投的自然走到了一處,那些所求相同的也漸漸結成了一夥。探花袁長卿雖然不入皇帝的眼,可他和太子交情匪淺,顯然是個「太子黨」,那些想要藉由袁長卿跟太子搭上關係的,免不了就聚到他的周圍。

而那些見皇帝不待見太子、覺得四皇子更有可能上位的,則都聚到了榜眼余洪的周圍。剩下那些或出於謹慎,或只想當個純臣,不願意站隊的,便都和那未曾暴露過立場的林如亭站在了一處。

在袁長卿每天應酬於各種酒宴、文會上時,珊娘也沒閑着。

大公主之前就說要請珊娘到她的公主府去聚一聚,後來因為袁長卿要下場,兩人竟是一次都沒能聚成。如今袁長卿都已經考中探花了,探花娘子自然也就清閑了下來,被大公主的一張請柬給請進了公主府。

大公主的公主府也在福壽坊,離珊娘家只隔了一條街。珊娘到時,公主府里已經先到了好幾位客人。

大公主見她進來,忙從水榭涼亭里迎出來,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她,笑道:「果然是探花娘子,跟朵花兒似的。」

珊娘嫁給袁長卿快有小半年了,自然不再像之前那樣整天穿着一身耀眼的大紅。如今是四月底五月初,正是春夏交際的時節,她便換了一身輕薄的衣衫,外面罩着一件深紫色的大袖衫,裏面是一條素白的高腰襦裙。襦衫上密密綉著一簇簇淡紫色的紫藤花,及至長裙處,則變成了層層疊疊的花瓣,飄然往下漸漸稀疏,形成淡淡的一抹花影,看着就極費綉工。

大公主極不見外地扯開她的外衣,看着那身綉工繁雜的襦裙發出嘖嘖聲,抬頭問著珊娘,「這是你母親繡的?」

珊娘一陣詫異,頓了頓才笑道:「京里的消息傳得真快。」

大公主也笑着,「原本一個個背後都說袁老太太好算計,給袁大娶了個不可靠的媳婦,沒想到你家裏竟是深藏不露,你家老太太這會兒怕是腸子都要悔青了。」

說話間,坐在涼亭里的幾個貴婦們都跟了出來。大公主乾脆推著珊娘的肩在她們面前轉了一圈,「看看,如何?果然是天下聞名的玉綉,看着就不同凡響。」

珊娘趕緊笑道:「這可不是,我母親才不願意綉這種東西呢,她只願意綉她想繡的東西。我這身是梅山鎮孤貧院的孩子們繡的,是她們為了謝謝我母親教她們刺繡,合夥送我們的禮物。」

她又道:「我這件還算普通的,大公主該看看她們送給我母親的那件衣裳。知道我母親喜歡蓮花,她們便在黑色絲緞上面綉了一池蓮花,光是一瓣花瓣,上面就用了不下二十幾種的白色絲線。」珊娘沒說的是,她這套衣裳和姚氏衣裳上的綉樣,都是五老爺畫的。

大公主聽了又是一陣咋舌,回頭看着身後的某人,問道:「白色就是白色,怎麽還有幾十種白色?」

被她看着的那個少婦不禁紅了臉,害羞地抿了扭唇,這才細聲細氣地道:「大姊姊不愛繡花,自然不知道,其實綉線裏面,每一種大色都分好多種小色,有些能分到幾百種呢。」

這人原本站在人群後面,珊娘沒注意,直到她開口說話,珊娘才認出來那竟是個認得的人——永寧侯世子夫人沈氏。

兩人目光相對時,沈氏笑了笑,珊娘也回她一個微笑,然後拿眼往人群里一掃,卻沒有看到永寧侯夫人,倒見在場的都是二十至四十歲左右的女子,且都是婦人打扮,她心裏頓時便有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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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妻不當家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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