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

2.002

蔣珂想,自己穿越到這七十年代的洪流當中,也就剩這點白日夢可做了。所幸原主雖然沒學過跳舞,身子骨卻軟,大約與平日喜歡翻跟頭倒立有關。因此她再練起舞來,倒也顯得沒那麼難。

只別人不知她內里換了個人,自然當她發了一場熱燒糊塗了腦子,自己給自己整事兒。街頭杏芳兒打小練的嗓子都考不進的文工團,她兩瓣嘴唇一啪嗒就進了?那不可能。

就連她媽李佩雯也說:「甭給我整那些有的沒的,給我踏踏實實的念書工作。」

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每個人的生活軌跡都很清楚明晰。小的時候念書學知識,大了分下工作來,工人家的子女,那做的還是工人該乾的活計。工作往手上一分,干到退休,沒別的想頭。

當然後來政策有變化,但那已經是十多年後的事情了。

蔣珂接受下自己往前穿越了將近五十年這個事實后,就一直在思考人生,得了空便細思自己要幹什麼。她之所以會想,自然就是不想循着既定好的軌跡生活下去。因為她擁有過兩個身份,在更為現代化的時代生活過,所以就不願那麼隨波逐流。

既然不願意隨波逐流,不願意念完書就進入工廠做一名普通女工,那麼就只能把自己應有的本事亮出來。因而在這一世,她還是想把舞蹈跳成事業。舞蹈練起來了,那最好的去處自然就是進文工團。成為女兵,成為戰士。能穿上軍裝,也是這個時代最值得人自豪的事情。

可是,這世道誰不想穿軍裝,誰不羨慕能穿上那麼一身軍裝,但那是人說穿就能穿的么?太難了,有自知之明的人從不想這一茬兒。

蔣珂的媽媽李佩雯就是這麼個有「自知之明」的人,和她那死去的爹一樣,都認為蔣家人都不是搞文學搞文藝那塊料。祖祖輩輩傳下來,就沒出過這方面的人才。

原主是個愛動筆寫東西的人,極具浪漫情懷。但在蔣珂的記憶里,原主因為寫日誌被李佩雯打過。打得雙手冒血珠子,就再也沒動過筆。這時代的文化人不討好,稍有不甚就會在筆頭上犯錯誤,是以李佩雯不叫她碰也是有自己道理的。

蔣珂細捋原主的很多回憶,就把自己心裏的道兒給堅定了下來。她要跳舞,要進文工團,誰擋道兒都不成,她非得成事兒不可。因此就把舞蹈練了起來,也都是打頭練起的,紮下基本功來,才能跳出樣子。

因為原主的身架子合適,腰身軟,蔣珂練了半月下來,現在已經能劈得開腿下得去腰。這也讓她看到了些希望,自然越來越勤懇地練習。她本來就是從小跳舞跳大的,只要把基本功扎穩了,那下頭的事就簡單多了。

她練到日薄西山,蔣奶奶早歇完了晌坐在院兒里的槐樹下又打了許多時候的芭蕉扇。趙美欣把胖琴的頭髮也燙成了捲髮獅子頭,中途叫她去,她愣是壓着腿沒挪窩。

胖琴便看着她把腿抬得老高,腰身一下一下往下壓,便揪著自己的頭髮說:「可兒,你這都能劈叉了吧?」

蔣珂看着她笑一下,說:「給你看看。」

說罷了收下腿來,站得筆直,然後往前把腿一伸,就勢往下一坐,便把兩條腿劈得筆直,貼在青磚地上。她劈好了抬頭看胖琴,微笑着問她:「怎麼樣?」

胖琴拍拍自己那肉出了關節窩的小手,眼睛發亮道:「好厲害。」

腿下貼著的青磚有些涼,蔣珂從地上站起來,彎腰撣灰步直筒褲褲管上的泥灰。展示罷了,也不多說什麼,只跟她說自己不想燙頭髮,就把她給打發走了。

她時間有限,過幾天北京軍區政治工作部文工團招兵,她打算去報名考一下。雖說有些心急了,但見着機會又不想放過,所以她打算這幾天好好練練。

胖琴被她打發走後回去趙美欣屋裏,還驚喜蔣珂能劈叉這事,便跟趙美欣說:「可兒可厲害了,能劈叉了。兩腿筆直,身子還能轉呢。美欣姐你說,她真能考上嗎?」

趙美欣已經把自己那燙糊的頭髮洗了,濕答答地披在肩上,打濕身上的紅褂子,印出裏面白背心的寬肩帶。見胖琴沒把蔣珂叫來,有些駁她面子,便說:「你等著吧,保準兒怎麼去的怎麼回來。也不對,得灰溜溜夾着尾巴回來。她卯著一口氣呢,想穿文工團那身軍裝給咱們瞧瞧。」

胖琴不懂,「卯着什麼氣呢,我看是可兒突然喜歡上跳舞了吧?」

趙美欣叱地一笑,「活了十多年沒這喜好,突然喜歡上?打哪兒喜歡上的呀?她原就心高,想做咱們院兒里最體面的。我這兒得了好東西,她頂多就來看兩眼,你瞧出什麼意思沒?」

胖琴搖搖頭,「沒有。」

趙美欣拿起梳子梳頭髮,不跟胖琴說那下頭的話,說出來怪膈應人,好像她心眼兒比針小一樣。這確實也就是小心眼兒的事兒,自己得了好東西非得人都給她擺出艷羨的樣子,讓她虛榮心得到滿足。偏蔣珂就是那麼淡淡的,以前是,近來好了些許,卻還是不太給她面子。就譬如今兒她得了這燙頭機,她不過來瞧一眼,什麼奉承的話都沒有,就走了。她叫胖琴叫她去,她還推辭不過來,可不就是不給她趙美欣的面兒?

趙美欣沒說那下頭的話,只把頭髮梳得順溜,說:「我要是李嬸兒,一棒子打醒她,別叫她浪費這時間做那白日夢。叫鄰里鄉親的看笑話,到時沒法兒收場。往後人提起來就得笑話,可兒那丫頭一天舞蹈學校沒進,日日嚷着要進文工團,好笑不好笑。」

胖琴抿抿唇,她不懂,她就附和趙美欣一句,「是啊。」

趙美欣捏捏她的肉臉兒,「還是胖琴最懂事。」

胖琴被誇了,順嘴就是一句,「美欣姐我想吃甜餅。」

趙美欣也大方,讓她,「自個兒灶房裏拿去,吃多少掰多少,別浪費。」

胖琴高聲應一句:「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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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卓網兜里包着一把知了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到了傍晚時分。夕陽的殘暉鋪在四合院兒的屋脊上,在每個院子的東邊角落裏打下一指寬的光斑。

他抱着網兜進院子,走路都跳着來的,到西屋前伸頭往裏瞧。蔣奶奶正坐在門邊小板凳上,手裏拿一米來長的竹竿拐杖,豎搭在腿上,教蔣珂揉面。面是一早李佩雯和好放在桌上醒的,這會兒醒好了正好烙餅。

他抱着知了進了屋,舉起網兜去蔣珂面前顯擺一番,說:「厲害不厲害?」

蔣珂手上揉得全是發麵,直粘到手腕上,看他一眼,「都是老了殼兒的,還是蟬蛹的時候能吃。這會兒咬不動,哪有肉呀,都是殼兒。」

「你懂什麼?」蔣卓往破了洞的竹編椅子上一坐,「我就去抓個玩兒,吃不吃的不打緊。」

蔣珂也沒心思管他抓的那知了,把瓷盆旁邊兒碗裏剩的最後一點鹼水倒進面里,伸手進去揉一氣,抬手擦幾下汗。她穿越前沒做過這些事情,這是穿越過來后最惱人的部分。掃地擦桌子的倒是簡單,做飯揉面就很費功夫了。她還不大會,弄得滿身是汗也不見得能弄出像樣的東西。

蔣奶奶坐在門邊上看她,「以前也還是能做的,近來怎麼學的全忘了?」

蔣珂用捲起來的袖子擦一把汗,看向蔣奶奶,「也沒全忘,都記着呢,就是這手腳不利索,總拿捏不準,有日子沒碰,手生了。」

蔣奶奶想想也是,自打月前發高燒,燒到四十度,醒來后又養了一些日子,到今兒,可不是好些日子沒讓她做這些事了么。手生就熟悉熟悉吧,三兩回下來就熟練了。家裏家外所有事都指望李佩雯一個人來,那得累死。

蔣珂一面儘力依著原主的記憶揉面壓餅,一面在心裏想,她這奶奶也不是個好伺候的主。媳婦熬成婆了,總愛拿架子。李佩雯心腸好,還伺候着她,真當個親媽似的。她也就理所當然受了,這些年也沒覺得哪裏不好。

蔣珂把麵糰都壓成圓餅,站在桌前哼哼喘氣兒,那邊兒蔣卓仁義,已經把灶燒熱了起來。這會兒正往裏填樹枝,伸著頭跟蔣珂說:「姐,順道兒的,把我知了烤了。」

蔣珂掐腰歇一陣,回他一句,「知道了。」

蔣珂不會烙餅,原主會。但記憶里的會,和實際操作起來那是兩碼子事。譬如蔣珂這回烙的餅,出鍋之後就異常磕磣。好在鹼面兒是梁奶奶約著給的,大餅瓤兒沒有變黃。外面烤得幾處烏黑,形狀也是千奇百怪,倒也還能下肚。

她幫蔣卓烤知了,烤出了香味用鏟子一鏟,全撂在灶台上。蔣卓伸手來拿,捏一個在手裏來回顛,顛得沒了熱氣,扒開那層黑皮,只咬身上那一點老肉吃。不如蟬蛹嫩,但香味還是有的。

他吃一隻,去添灶底的火,忽然開口問蔣珂,「姐,你真要考文工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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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零年代文工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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