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方氏神秘兮兮點點頭，「有個姑娘我挺中意的，我跟她母親已經商量好了，三月初去九華寺賞桃花，你要不要去瞧瞧？我先不告訴你人家姑娘是誰，免得你不小心走漏風聲，被你表哥聽見，他不跟我去。」

含珠一下子被吊足了胃口，纏着方氏告訴她，方氏堅持不說，她只能約好到時候一起去。

娘倆在屋裏竊竊私語時，京城郊外，出門踏青的程鐸慢慢勒住了韁繩，與幾位世家好友一起朝遠處一個村子望了過去。

村頭距離這邊土路隔了一里地左右的距離，不遠不近，因為村人嗓門大，他們聽得清清楚楚。

原來這村裏有個姓張的漢子前幾天上房時栽了下來，摔了腿，他爹娘耗盡所有積蓄從鎮上請了位劉郎中替兒子治病，結果錢花光了，兒子腿沒治好，還是瘸了。

庄稼人老實敦厚，聽劉郎中說如果不是他救治及時，他們兒子整條腿都得廢了，也就信了，沒有與劉郎中鬧。

然後今早有個葛老頭路過村子，正好去張家討水，得知張家有個新瘸的壯丁兒子，就進去看了看，看完後大罵劉郎中是庸醫，明明可以沒事的腿被他弄瘸了，居然還不肯退還診金。

張家夫妻頓時急了，錢都付了，兒子的腿不能白瘸啊，馬上就去找劉郎中討公道。

劉郎中不服，親自過來要會會這位葛老頭，一番分辯後，葛老頭便與劉郎中打賭，如果他治好了張家兒子的腿，劉郎中必須五倍奉還張家的診金，他分文不取。

葛老頭底氣太足，又不貪便宜，劉郎中心虛了，但此時已是騎虎難下，不賭，豈不是承認他是庸醫，那以後如何在鎮上混下去？他又不是外地人，祖祖輩輩都住在這裏，不可能攜兒帶女搬去別處。退縮不行，就只能賭，再說劉郎中對自己的醫術還是有些信心的，不信這樣一個衣衫襤褸的老頭能治好瘸腿。

「咱們也過去瞧瞧？」難得有熱鬧，程鐸身邊的貴公子笑着問道。

這裏面程鐸身分最高，他望望村民那邊，點點頭，催馬行了過去。

到了近前，幾個一看便大有來歷的公子也沒有下馬，就那樣居高臨下地望着人群，村民們心生敬畏，主動讓開一個開口方便他們看。

張家門口一側有塊平整的大石頭，夏天一家人就喜歡坐在門口納涼，這會兒張家兒子就坐在那石頭上，緊張地看着蹲在他面前的葛老頭。

葛老頭面容十分的平靜，托起男人的腿仔仔細細捏了捏，跟着眾人就見他手指飛快動了起來，上上下下沿着男人的腿按壓，每按一下，張家兒子就慘嚎一聲，最後大概實在承受不住了，猛地推開葛老頭站了起來，疼得原地蹦躂。

見他疼得亂跳，他爹娘獃獃看了會兒，突然狂喜地跑了過去，生怕這是作夢，讓兒子快多走幾步試試。

張家兒子終於意識到怎麽回事，高興地走了幾圈，雙腿靈活，跟沒摔過一樣，一點都不疼了。

一家三口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互相瞅了會兒，一起朝救命恩人跪了下去，連呼老神仙。

其他村民們紛紛回過神來，家裏有歪嘴斜眼的、口吃啞巴的，不會生孩子或是生不齣兒子的，全都朝葛老頭撲了過去，求神醫幫忙。

葛乘風誰都沒理，抓住想跑的劉郎中逼他賠錢，村民們跟着起鬨，劉郎中抱頭說沒錢，里正做主將他「請」到了張家院子，再派兩個熱心的村民去鎮上報信，讓劉家拿錢來領人，至於葛乘風，早被村民們拉扯着忙治病了。

「這個葛老頭倒真有點本事。」

世家子弟這邊，有人頗為意外地贊了聲，引起不少附和。

程鐸看着葛老頭幾乎被村民遮掩的背影，朝長隨使了個眼色。

於是當天晚上，在里正家酣睡的葛乘風又被人摸黑扛走了，神不知，有人覺。

【第七十章舊病難醫】

程鐸對神醫之說並不太信，見多了故意下套騙人信服對方是神醫，他對「葛老頭」的出現本能地抱有懷疑，一邊派人盯着別丟了葛乘風的行蹤，一邊派人查探張家兒子的事，確定不是圈套後，才真正信了葛乘風的醫術。

有求於人，態度自然要恭敬，次日程鐸早早趕到他一處鮮為人知的莊子，向葛乘風解釋了一下自己不能正大光明相請的苦衷。但他撒了謊，沒有說出真實身分，只道他是一商家子弟，因妻子遲遲不孕，家裏母親一直逼他休妻，若被母親知道他請醫問葯，妻子沒問題還好，一旦治不好，處境就更艱難了。

葛乘風看着對面一身普通錦袍、容貌與程鈺有些相似的靜王府世子，心裏呵呵冷笑。他十五歲出山，在江湖上行走了幾十年，什麽樣的人沒見過？這世上有面相兇惡其實老實巴交的人，也有君子風度十足實則奸險狡猾的小人，大多數都能從眼睛看出幾分端倪，道行高深的，舉手投足及言詞談吐仍會露出一絲蛛絲馬跡。

他為何願意給程鈺治病？因為第一眼他就看出程鈺身上有股正氣，這種正氣不是說程鈺沒有做過狠辣之事，不是說程鈺跟剛出生的孩子一樣無辜，也不是說程鈺樂善好施遇到不平之事必會拔刀相助，而是他不會主動害人，只要你相信他，他就不會過河拆橋反過來害你，讓人能放心與他打交道。

自己是個郎中，行走江湖就是為了給有緣人治病，程鈺能找到他，對他以誠相待，他就願意替他診治。至於答應幫他診治兄長，全是因為好奇那位靜王爺是否真的如此偏心，竟然給兩個兒子下藥，也是有點同情程鈺的緣故。

而這個程鐸，雖然請他過來的手段與他同父異母的兄弟一模一樣，品行可是差遠了。

但他還是會替程鐸診治，這是他答應程鈺的，況且程鐸也有他的苦衷，撒謊不是不可饒恕的錯。

一番虛與委蛇後，葛乘風原諒了程鐸的不敬，答應替他妻子把脈。

程鐸再三道謝，又陪葛乘風談了半晌，騎馬趕回了京城。

聽說有神醫，吳素梅興奮得臉都紅了，怕又是個江湖騙子，她擔心地提醒道：「真的可靠嗎？」

見她小心過了頭，程鐸摟住她捏了捏她的臉，「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好騙？放心，都打聽過了，聽他談吐，確實是個奇人。」一個人的氣度可以勉強假裝出來，底蘊可不是想有就有的。

他如此篤定，吳素梅歡喜非常，好奇打聽道：「這位神醫是個什麽來歷？」

程鐸有點口渴，喝了碗茶才嘆道：「他不肯告訴我名諱，我只知他姓葛，回府之前派人去幾個醫館打聽，得知荊州葛家醫術了得，神醫輩出，但是神出鬼沒，除了一些奇事流傳下來，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

吳素梅大喜，「莫非這位葛先生就是……」

程鐸也不確定，「是不是都沒關係，只要他能替你調理好身子，我便將其奉為座上賓。」

吳素梅點點頭，雀躍地隨丈夫出了門。

到了莊子，程鐸悄聲跟她解釋不能暴露身分之事，讓妻子換身普通些的衣裳，戴上深色帷帽遮掩了容貌才去請葛乘風號脈。

葛乘風仔細診脈，很快收了手，看看程鐸，起身道：「公子請借一步說話。」

吳素梅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身形晃了晃。

程鐸也有不祥之感，扶穩妻子後朝葛乘風歉然道：「先生稍等片刻，我先送內子回去。」

葛乘風示意無礙。

程鐸扶著妻子回了後院，冷靜安撫道：「你別着急，我先去聽他到底怎麽說，他醫術好，就算有問題也會有辦法幫你，你先別胡亂猜測啊！」

吳素梅能說什麽，壓下心中不安道：「我知道，表哥快去看看吧，不管如何，一會兒表哥同我說實話好嗎？」

程鐸頷首，親了她一口，匆匆走了。

「尊夫人身體康健，只是似有煩心之事，致使肝氣鬱結，調理一陣便好。不過心病還須心藥醫，尊夫人若無法解開心結，湯藥也只能緩解一時。」葛乘風已經將方子寫好了，遞給程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