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談之二十三《沙圖什》

怪談之二十三《沙圖什》

女人不耐煩的撇撇嘴,一把抓起遙控器,隨手一按,打開了先鋒音響。頓時,喧囂的交響樂傾泄下來,淹沒了一切。他無可奈何的站起來,踱到落地窗邊,眺望着這座城市的萬家燈火,那每一盞閃爍的燈光下,會有怎樣的一個故事?還是不要想別人的故事吧,俗話說,一家一本難念的經,自己還沒成家,這經就快要念不下去了。他忍不住回頭看看寬大真皮沙發上穿着真絲睡裙的女人。女人並不看他。每次生氣鬧彆扭的時候,她都是這樣,不吵不鬧,不哭不叫,就那麼冷冷的,瑟瑟的,蜷縮著身體,委屈的不得了的樣子。他有時候真希望她丟掉這大家閨秀,賢惠淑女的樣子,還不如來一副潑婦罵街的德行,也給他一個粗聲大氣發泄牢騷的機會。但是她不。她是一個標準的受過高等教育的高素質的小資女人,自己的形象是比生命來的重要的東西。她甚至不滿意別人稱讚她淑女,她希望成為一個「精品女人」。都是這他媽的「精品」讓他吃透了苦頭。為了把這稀罕的「精品」娶回家,他必須讓她所能接觸到的一切相應的成為配套設施——房子,是獨立的二層小樓,請了法國的設計師來裝修佈局;車,專門為她買了一輛甲殼蟲,狹小的空間讓他看着就憋氣;音響和電視都是市面上最貴的,為了適應她的「精品」耳朵和眼睛;她要的所有首飾都是定做的,因為她堅決不能容忍有人和她有同樣的品位;至於衣服帽子鞋子書包等等,足足的佔滿了整個衣帽間,很多的衣服她只穿三次就會送人……好在這些東西以他多年來的奮鬥和祖上殷實的家境還可以對付,畢竟是有錢就能買到的,而今天她提出要的那件東西,卻是他壓根從沒聽說過的——沙圖什。在盡情的嘲笑了他的無知以後,她無可奈何的耐著性子給他補課。「Shahtoosh,懂嗎?」這是她慣用的句式。他只好搖頭,這也是他慣用的回答。「『Shahtoosh』這個詞來源於波斯語,shah意為國王、王者,toosh意為羊毛或毛製品。我要的沙圖什,就是毛絨之王製成的稀有的披肩,你知道誰用過這種沙圖什?」又來了!他只好繼續搖頭。「約瑟芬!傳說拿破崙曾送給他的情人約瑟芬一條沙圖什。約瑟芬滿意極了,她甚至馬上訂購了四百條沙圖什。」我又不是拿破崙!「而在印度和巴基斯坦,沙圖什一直被作為傳家寶或貴重的結婚禮物看待。一個女人一生可能只有這一次機會擁有一條沙圖什!」你也不是在印度!她不再說話,期待的看着他。「上哪能買到?」他問。這回輪到她搖頭了。「我在網上看,說沙圖什往往在高檔時裝店甚至珠寶店出售,最高可達到四萬美圓一條,比相同重量的黃金還貴。」他開始出汗。「那玩意什麼做的,這麼金貴?」「藏羚羊。」她微微一笑,「一件沙圖什大約得五隻藏羚羊。」「那買賣這個還不得是非法的?」她收起了笑容。「我一定要在婚禮上披一件沙圖什,我要讓那些淺薄的女人睜大眼睛好好看看,那一件柔軟溫暖無比的沙圖什,是怎樣慢慢的從我的結婚鑽戒中穿過的!我保證她們一輩子沒見過這樣的珍品!我要她們知道,只有我能配的上沙圖什!不,是沙圖什只能配的上我這樣的女人!」她說的神采飛揚。他聽的黯然神傷。「可是……」他的話才一出口,她就花容變色。「如果你覺得我不配擁有一件沙圖什,那就不要和我結婚了。」「我是說,可是……」他閉了嘴,因為他看到了她不耐煩的撇撇嘴,一把抓起遙控器,隨手一按……眼看沒法做通她的思想工作,他表示投降。他怎麼也不能理解,沒有一條披肩,她就不和他結婚?那披肩能代表什麼?是金錢還是愛情?想想他決定追她的時候,好朋友的勸告,他隱隱的犯起一絲悔意。朋友在見了她一面之後,不客氣的警告他,這個女人當成油畫看看還成,放在家裏當老婆卻絕對是一個愚蠢的選擇。他當時不屑的回敬:「哥們你是嫉妒我了吧?這麼出類拔萃的女人被我追到了,你別是狐狸吃不着葡萄了吧?」朋友不好再說什麼,只笑着扔下一句,「走着瞧,別後悔。」現在他剛剛走到婚姻的大門前,還沒邁門檻,就有點後悔了。倒也不是因為追求她花了多少錢,錢是王八蛋,沒了再去賺。只是覺得,在她面前,他總是一個跟不上時代潮流的土老冒——她的鱷魚皮小書包里,總裝着一本《挪威的森林》,他問她嫌不嫌沉?她說他土。她經常到「星巴克」去喝咖啡,說喜歡那裏棕褐色的溫暖氣息。他沒聽明白,她說他土。她說要去吃火鍋,卻把他帶進了一家叫「哈根達斯」的雪糕店。他問她是不是弄錯了,她說他土。……長此以往,他的自信值降到最低點。每當她露出不屑的嘲笑時,他的心情就疲憊至極。他鼓勵自己說,結婚了就好了!誰知道,結婚這樣一件終身大事卻卡在一條小小的沙圖什上!如果在一條披肩上前功盡棄,豈不是讓朋友們看一場大大的笑話?以他的性格,絕對不可以!他動用了所有的關係,不惜一切代價的,要弄到一條沙圖什!沙圖什!他在心裏狠狠的咬着這個字眼!終於,當他把一條潔白輕柔的沙圖什披在她的身上的時候,她的眼睛裏閃爍着他從沒見過的光芒!頭一次,他看見她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他滿足極了,全然忘卻了所有為了弄這件沙圖什帶來的煩惱。他看着她為他表演。她輕輕拎起沙圖什的一角,穿過戒指,然後慢慢的,慢慢的,拽動……那蓬鬆柔軟,一米多長的寬大的羊毛披肩居然順利的穿環而過!極品!他讚歎道。她嬌羞的問:「是在誇我嗎親愛的?」「是是,當然是!」他長長的吐了口氣。婚期臨近,準新郎新娘開始忙碌,辦各種手續,定各項議程。他卻老覺得身體不太舒服。痒痒,莫名其妙的痒痒,可是真的想去抓撓的時候,又消失了。看來馬三立老先生給的偏方也不管用了。他開始並沒有太在意,但是這痒痒的程度與日俱增,他經常不得不當着人做出很不雅觀的動作。去醫院檢查,卻是什麼毛病也沒有,化驗過敏的針劑打了三十多種,都不是。終於有一個晚上,他打電話叫她到新房來。她搪塞著不想過來,說是結婚前夜不能相見。他終於對她火了一次:「你他媽的怎麼有那麼多臭毛病啊?不想結婚就直說!」她終於答應過來,但是要天黑以後。一個人在偌大的屋子裏,痒痒又開始了,攪的人心煩意亂,他索性脫光了衣服,到浴室里用冷水淋浴!在一個冷戰之後,他忽然想到了那個賣給他沙圖什的乾枯的老太婆。那是一個用紗麗把自己圍裹的如同一個木乃伊似的老女人。她用不熟練的漢語告訴他,這件沙圖什是她的陪嫁珍寶,當初她的父親為了給她準備這件嫁妝,親自跑到山裏獵殺了五隻藏羚羊……這是一件貨真價實的沙圖什。「可你為什麼要賣呢?」他問。「為了錢,孩子。」老太婆回答,「還能為什麼?」他爽快的答應了她的價錢。在送老太婆離開的時候,那個精通印度土語,輾轉把這個出賣沙圖什的老太婆找來的朋友,聽到她嘀咕了一句話……「也許,你不做這個買賣。」朋友回來后對他說。「你是說我給的錢太多了嗎?不,和我的未婚妻的一點小小要求相比,錢算什麼啊?」他故做瀟灑。朋友搖搖頭:「不是錢的問題。我剛才聽那老太婆用土語說……」「說什麼?」他好奇的問。朋友皺了皺眉,有點為難。「說啊,我不在乎。」「她說,讓那不眠的靈魂和鮮血染紅的罪惡跟着沙圖什遠離她吧,她終於能擺脫所有的折磨了,贖罪贖罪……」「莫名其妙!」他的心裏生出一絲寒意。「說的這是什麼啊?」「也許是詛咒?」朋友擔心的說,「也許你不該買下它,這上面可是有五隻藏羚羊的生命呢!」「又不是我殺死的!再說我不買自然有別人買,世界上貪婪的人也不是我一個。何況,我是無神論者!不信邪!」朋友不再說什麼,看都沒看那珍貴的沙圖什一眼就匆忙走掉了。現在他在冷水的刺激下,想起了這些,不免瑟瑟發抖,心裏的涼意也越來越重。門鈴響了。他披上浴衣,衝出去,解脫一般。她終於來了,幾天沒見,她有點不一樣了似的。也許是怕冷,她穿了長及腳面的風衣,頭上還戴了圍巾。「親愛的,我把你找來,是有事情一定要告訴你……」他急切的把她讓進屋,讓她坐在沙發上。她低頭不看他。「還在生氣嗎?我剛才態度不好!對不起寶貝!」還是不回答。「那就是害羞?要做新娘子了!」他想用玩笑緩和一下氣氛。她的頭更低了。「好吧,我告訴你,我好象是生病了,全身都痒痒,可是一抓的時候卻又找不到是在哪裏癢。我看過醫生,什麼也檢查不出,可是癢起來的時候,真的難以忍受!我擔心咱們的婚禮……」她開始嗚咽著。「怎麼了親愛的?」他溫柔的托起她的臉——天啊!他驚的差點摔倒!她原本靠資生堂化妝品保養出的白凈面龐,竟然出現了一片片鱗片似的角質層!她大哭着甩掉身上的衣服——竟然波及全身!她簡直像一條醜陋的鱷魚!看着她令人作嘔的身體,他突然感到劇烈的痒痒!從心裏發起的痒痒!他忍不住嚎叫着抓撓自己,指甲劃出一道道血痕,越來越深……盛大的婚禮現場,各界名流,演藝人士,上層社會林林總總的各色人等,懷揣著各自不同的心情,笑臉相逢在一起。男人們大多帶着嫉妒的心情等著看據說絕頂的精品女人;女人們大多帶着嫉恨的心情要瞻仰一下那傳說中的沙圖什。可是等過了時辰,沒見新郎新娘出場。有人預感到不好,提議到他們的新房去看一眼。當打開那座豪華小樓的鐵門時,人們都被眼前的場景嚇呆了。一個男人,全身**,已經死去,僵硬的身上到處是用自己指甲劃出的深深的血痕,找不到一塊好的皮膚,血流遍地,已經凝成了咖啡色……一個女人,惶恐的縮在角落裏,她的模樣令人生畏,全身上下佈滿了乾巴巴的鱗片,一會笑一會哭,嘴裏念念有詞,顯然已經神經錯亂了。當人們想要去救她的時候,她發出野獸一樣「咩咩」的低鳴,用頭去頂撞別人。無奈大家只好放棄,選擇了報警。警察趕來的時候,她還縮在那裏,雙手緊緊攥住一團灰乎乎的毛巾似的東西,嘴裏不停的念叨一個詞——「沙圖什……沙圖什……沙圖什……」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鬼丫頭沸騰聊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鬼丫頭沸騰聊齋
上一章下一章

怪談之二十三《沙圖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