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七十七章夜半驚魂】

顧行簡跟着崇明下樓到了後院他們居住的下房,這裏不像前面的上等房一樣寬敞乾凈,而是狹窄陰暗,連床都是臨時加的木板床。

六平坐在床邊,看到顧行簡進來,連忙起身,「老爺,江流現在燒得厲害,都說胡話了,之前一直忍着不說,早上還早起給我們做了早點。傍晚時被崇明發現雙手滾燙,讓他回房休息,後來就昏迷不醒了。」

顧行簡看六平神色着急,與崇明無異,便走到床邊。見陳江流躺在床上,額頭上蓋着帕子,整張臉通紅,呼吸粗重,看起來弱不禁風,一點也不像十幾歲的少年,倒像是未滿十歲的孩童一樣。

顧行簡伸手搭脈,詢問他們陳江流這幾日的飲食起居情況。

崇明原本沒有打算找顧行簡,他知道相爺不喜歡江流,甚至對江流十分防備,上次他們還差點因為江流的事情起了衝突。可他跑了一整條街,也沒有醫館開門,更不肯跟他來客舍,因成州有許多金人,晚上街上幾無人煙,百姓也足不出戶。

萬般無奈之下,他只能去求顧行簡了。

顧行簡問診之後,坐到屋子裏唯一一張桌子旁邊,提筆寫藥方,「他身體底子弱,受寒發熱,有些水土不服,晚上先熬些薑湯服下,再加厚被子,等天亮之後去藥鋪抓藥。」

崇明連忙應是,這個時候,外面有人叫道:「裏面的客官!」那聲音壓抑著,似乎不敢太大聲。

崇明過去開門,門外鑽進來一個眼熟的夥計,小聲道:「幾位客官,你們快從後門走吧!剛剛忽然來了一夥人,好像在打聽你們的事情,掌柜的已經被他們看起來了,我是來通風報信的!」

這個夥計平時在廚房裏幫忙,跟陳江流很熟,也得了崇明他們不少好處。

顧行簡臉色一變,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往外走,崇明和六平連忙跟上。

夏初嵐和思安還在前面,他們是不可能單獨走掉的。

夥計還想勸他們幾句,畢竟那些人來勢洶洶,看起來很不好惹,能走幾個是幾個,但看他們堅定的神色,又知道勸不動。

顧行簡從側門那裏掀開厚重的布簾往前堂看了一眼,押著掌柜和跑堂的那些男人,穿着統一的青色長衫,戴着黑襆頭,腰上的佩劍似乎是宋軍中的刻印。他心裏稍稍鬆了口氣。既然是軍中的人,應當還有轉圜的餘地。

他對崇明耳語了兩聲,崇明有些不放心,「我跟您一起去。」

顧行簡擺手道:「只是我的推測,萬一有意外,你跟六平在這裏也能策應。」

崇明這才點頭,顧行簡便讓來報信的那個夥計帶路,繞到前面去了。

客舍的正門前被火把照得明亮,停著幾匹高頭大馬,還有一隊士兵跟在那些馬的後面,領頭的人是個鬚髮蒼白的男子,虎目如炬,面容威嚴,他穿着普通的長衫,但配扞腰護腕,渾身都是氣勢。

顧行簡讓那個夥計回去,獨自走向那群人。

男人身後的人立刻察覺,喊道:「什麽人在那裏!」馬上有士兵跑過來,要抓住顧行簡。

顧行簡從容地抬手叫道:「吳將軍,不知如此興師動眾,所為何事?」

那男人眯了眯眼睛,目光緩緩移到火把映照下的那張清秀白皙的臉,不疾不徐地說道:「原來是顧相在此處,你們不得無禮。」

那些士兵常年在邊關,不認得什麽宰相,只認得帶兵的將軍,聽了男人的話,便訓練有素地退下去了。

顧行簡走到男人面前,男人絲毫沒有下馬的打算,而是居高臨下地看着他,「顧相行至此處,卻絲毫沒有透露風聲給我,不知是何意?若不是我恰好行至附近,我手下的人無意間發現市集上有人精通女真語,引起我的懷疑,順藤摸瓜到此處,恐怕還不知是你的大駕。」

他口氣裏帶着嘲諷和輕蔑,絲毫沒有把顧行簡放在眼裏。對於他們這樣常年駐守在邊關的老將來說,餐風飲露,日子清苦,而顧行簡這樣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官卻能在廟堂上高枕無憂,自然沒有什麽好臉色,何況顧行簡是主和派,他更是看不起這些沒有脊樑的人。

顧行簡不以為意,只淡淡笑道:「顧某此次是微服出行,本不欲驚動各地的官員,不過將軍如此興師動眾,恐怕明日就會傳遍整個成州了。將軍來得正好,顧某有要事相告,還請將軍下馬,入客舍一敘。」

吳璘見顧行簡從容鎮定,絲毫沒有被他言語所激,不禁想到那些關於顧行簡的流言。此人的確有兩下子,心性不同於常人,才能在這個年紀坐上宰相的高位,畢竟那個位置不是誰都能坐的。

他身手矯健地跳下馬,將馬韁甩給身邊的隨從。

隨從還有些擔心,叫道:「將軍!」

吳璘按著佩劍的劍柄道:「爾等在此處候着就是。」說完跟着顧行簡大步走入客舍裏面。

樓上的敲門聲還在繼續,思安總覺得身後的門扇似乎要被他們砸下來了,着急地問夏初嵐,「夫人,我們怎麽辦?這些人到底是誰?」

夏初嵐也有些緊張,手微微顫抖,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夥人要強行破門而入,怎麽想都不會是好事。何況這裏靠近邊界,魚龍混雜,別的住客也不會插手管這樣的閑事。

她往窗戶外面看了下,這裏是二樓,離地面有些距離,顯然不能逃生。

夫君和崇明他們去哪裏了呢?夫君的外衣還掛在衣架上,應當是沒有走遠的。

她看了看屋中的實木方桌,用力把它推向門邊,思安看見了,連忙跑過來幫忙,等她們拚盡全力將桌子抵在門上之後,那敲門聲忽然就停止了。

思安爬到桌子上,貼著門扇聽外面的動靜,腳步聲好像遠去了。

「夫人,他們走了!」思安回頭說道。

夏初嵐一下子癱坐在椅子上,後背已經全濕了,剛才太過緊張,用盡全身力氣去推那張桌子,現在有種脫力欲嘔的感覺。她沒敢讓思安開門,怕那些人去而復返,直到六平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思安,你們是不是在裏面?沒事吧?」

思安連忙應道:「我們沒事!」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她心口的大石才算落地了。

思安和夏初嵐又把那實木桌子挪開,開門讓六平進來。

思安拍著胸口道:「你們到哪裏去了?剛剛可嚇死我們了!」

六平關上門,小聲道:「老爺要我來告訴你們一聲,來的是吳璘吳老將軍的人,你們不用擔心,老爺現在跟他談事情,就在樓下的大堂。」

「吳將軍怎麽知道我們在此處?」夏初嵐疑惑地問道。他們此行隱蔽,路上沒有驚動任何地方官員,按理說吳璘不應該知道他們的行蹤才對。

六平回道:「吳將軍好像是有事經過這附近,聽說集市上有個人女真語說得特別好,就起了疑心,順便找來了。不說了,我還要回去照顧江流呢。」

「江流怎麽了?」思安拉住他問道。

「傍晚的時候持續發熱,昏迷不醒,老爺剛剛去看過了,說他身體底子弱,大概還有點水土不服,我今夜要跟崇明輪著看護他。」

「那你快去吧。」夏初嵐說道。

六平走了以後,夏初嵐輕手輕腳地來到外面的走廊,往下看了一眼。大堂上空蕩蕩的,只一張桌子上有人,一個是顧行簡,另一個鬚髮皆摻白,應該就是吳璘。

夏初嵐沒想到這個吳將軍比想像中要年輕許多,身上帶着武將特有的凜然之氣。吳家三代鎮守邊關,威震金國,她記憶里夏柏盛總是提起他們,不禁有肅然起敬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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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有喜 卷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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