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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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那段湮滅的往事】

那個人似乎都沒有怎麽變過,笑容依舊溫柔,像是能夠滲進人的心底一般,就連眉心的那顆紅痣都鮮艷如初,伶昭看着汝月的時候,彷佛將身邊的皇上給忽略掉了。

她站起身,緩步走過來,柔聲道:「小汝月都長得這般大了,真是越大越標緻,難怪連皇上都動了真心。」

汝月還未從震驚中緩過氣來,她只感到一陣暈眩,死死地盯着眼前的人,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像在打轉般,暈得她幾乎站不住腳跟,等她大口大口的喘氣,努力將自己鎮定下來時,她哭了,眼淚不受控制地沿着臉頰兩邊潸潸而下,接着由啜泣變成了痛哭失聲,「姑姑,伶昭姑姑,我以為你不在了,我以為你已經不在人世了,我問過很多很多人,都沒有人肯告訴我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一場大火,我只知道姑姑連屍骨都沒有留下來。」

伶昭抬起手來,摸了摸汝月的臉頰,輕聲嘆了一口氣道:「真正是個傻孩子。」

汝月索性掙脫開明源帝的臂膀,撲進伶昭的懷中,伶昭姑姑的身體是溫熱的,是活生生的,姑姑沒有死、沒有屍骨全無,這些年姑姑好端端的活着,與自己在同一個皇宮中,彼此相近,卻又不能見面。此時汝月除了哭,不知自己還能做什麽、說什麽。

明源帝低下頭來,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微微苦笑地問道:「她還好嗎?」

伶昭一下又一下的拍著汝月的後背,目光卻是在看着明源帝,「還是老樣子,湯藥喂不進去,怕是支撐不了多久了。」

明源帝明知是沒有希望的事情,聽到伶昭說出的答案,依然掩不住失望的情緒。

「寡人沒想到她真是個重情如此的人,在宮裏頭,除了那些明爭暗鬥的敗者之相,寡人已經很久沒見人哭得這般傷心了。」明源帝從伶昭懷中將汝月扳轉了身,「先別哭了,寡人要帶你去見個人。」

「若非她是重情重義的性子,想來皇上也不會帶她來昔時宮,這些年,不見皇上帶過任何一個女子來此處,她是第一個。」伶昭的眼眶紅通通的,不過是在強忍住眼淚罷了。

「恐怕也是最後一個。」他用力握住汝月的手,不想再被分開,「人在那邊,你先隨我過來。」

汝月的視線只差釘在伶昭身上了,她捨不得轉移分毫。

伶昭見狀,對着汝月微微一笑道:「姑姑不會走,姑姑會一直在這裏,汝月先隨皇上去吧。」

姑姑不會走,姑姑會一直在這裏……這是她才進宮的那天晚上,實在想家,在被子中偷哭時,伶昭姑姑對她說過的話,此時聽來別有一番心酸,汝月知道皇上接下來想說的事情更為重要,便依依不捨的收回目光,跟在明源帝身後走到再內一點的床榻邊。

帳子重重疊疊地掛下來,在燈燭下,依稀可見上面荼靡花枝纏繞不絕的圖案,明源帝不進反退,輕咳一聲道:「你過去將帳子掀開。」

汝月聽到帳子裏有很虛弱的呼吸聲,發音很低,喉嚨的位置像是被網著一團亂絲,吸氣的時候嘶嘶作響,叫人聽着都覺得擔心,她的手指動了一動後,又停了下來。

「沒事的,她的病不會傳染,否則寡人也不能天天來看她了。」明源帝見汝月不動,還以為她擔心重病會傳染。

「嬪妾不是怕這個,嬪妾是怕看到的人,與嬪妾想的是一樣的。」汝月飛快地說完這句後,閉了閉眼,接着一下子將帳子給揭開來。

床榻處,躺着一個中年婦人,兩隻手收攏在胸前,雙目緊閉,若非裏頭實在安靜,那呼吸聲已經是若有似無了,像是隨時隨地都會斷了一樣,汝月忍不住湊過去多看了一眼,頓時張了嘴的呆住,哪怕是事先已經猜到了多半,但親眼看到真相時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婦人原本該是鵝蛋型的臉蛋,因為病魔纏身的緣故,已消瘦得脫了形,儘管如此,還是能夠一眼看出婦人與太後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容貌,汝月在太後身邊伺候多年,對太后的特徵十分清楚,她忍不住將婦人左耳邊的頭髮輕手輕腳地撩起一縷,耳後根的位置沒有那顆熟悉的小痣。

此人與太后只是長得神似,卻不是同一個人。

明源帝垂目而站,一隻手扶在汝月的肩膀處,「你覺得她是誰?」

汝月腦海里生出好幾個答案,卻沒有一個敢當着皇上的面說出來。

「你方才看了她的耳朵後面,就想着要確認一下,她是不是你熟悉的太后?」明源帝壓低着嗓子問道。

「是,太后此處有一顆小痣,梳頭的時候看得很是清楚,她卻沒有。」汝月看一眼床榻上的婦人,又看了一眼明源帝,「嬪妾不知她是誰,請皇上告知嬪妾,以求解惑。」

「她是寡人的生母,卻不是太后。」明源帝異常艱難地將這句話說了出來,說出來的那一瞬間,覺得原本壓得發沉發疼的部位,驟然感覺一松,反而有種坦然了。

汝月才有些明白,卻又有點糊塗了,「她是皇上的生母,又與太后長得如此相像,難道說……」

「她與當今太后是孿生姊妹,太后是姊姊,她是妹妹。」明源帝接過手,將帳子給放了下來,「她已經很虛弱,只要一絲風一絲寒,怕是就會立時要了她的命數。」

汝月聽得出皇上儘管在平和的說着話,卻是強行克制住情緒,兩個人相握的一雙手,她的掌心都是冷汗,而他的則是不停的在發抖,汝月用另一隻手蓋住他的手背,她心目中的皇上,是不會流露出這樣脆弱的一面的,她不願意以後他想起這一段來,會覺得後悔。

明源帝體會到她的善意,勉強笑了一笑才道:「你想聽一聽這個故事嗎?」

汝月見那燈燭的燈芯猛地爆漲一下,在牆面畫出很長的一道影子來,低聲答道:「皇上只管講那故事,嬪妾願聞其詳。」

這是個已經在宮裏被徹底湮滅的故事,先帝當年驚鴻一瞥愛上了一個女人,只道那是命中注定,千方百計尋到她的家世背景後,覺得無論是品行容貌都足以掌執後宮,於是興匆匆地召人入宮,選了吉日成了親事,封了皇后。

這原本是件天作之合的美事,沒料得婚後不過百日,皇後娘家人來宮中省親,先帝見到了皇后的妹妹,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己一直尋尋覓覓娶得的佳人,竟不是已經做了皇后的姊姊,那是怎樣的陰錯陽差,他以為對的人,將之娶進門,卻是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先帝於是對那個妹妹吐露心聲,然而妹妹不願意搶走皇后的恩寵,以死威脅,不願意入宮為妃,先帝不忍心見心上人為難,便放她離開,留下他獨自為了此事日日夜夜受着煎熬,他恨自己沒有多等一步,沒有等到上天真正留給他的真情實意,慢慢的,情意壓抑,不得宣洩便大病了一場,最終藥石罔效,妹妹在宮外聽聞消息實在不忍心,便入宮探望,她禁不起先帝以君王之身的苦苦哀求,一來二去的,兩人便成了無名無分的露水情緣。

事後,妹妹面對尚不知情的皇后時,頓生後悔之意,她匆匆離開皇宮,不敢面對自己的親姊姊,數月過去,她方知那一場鏡花水月已經種下孽緣,她懷了身孕,雲英未嫁肚子卻一天天的大起來,被家中長輩得知後要她說出孩子的父親是誰,她死咬着不肯鬆口,只求能夠產下此兒。

等到皇后得知此事,妹妹已經被家人軟禁了整整七個月,聰慧如皇后,一方面見先帝鬱鬱寡歡,任憑宮中再美貌的女子都不肯多看一眼,在面對她時,有時恍惚、有時痛苦,另一方面是妹妹入宮回去後,意外懷了身孕還不肯吐露實情,兩件事拼湊在一起,她猜對了所有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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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手綉活爭天下 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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