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陸景初微微頷首,站起身。

見他立在原處不動,孟媛疑惑地眨眨眼睛,「怎麽了?」

陸景初微蹙眉頭,提醒她,「我看不見路。」

孟媛恍然,「是我忘了。」這裏是清河王的地方,陸景初對這裏不熟,自是不能像往常那樣憑着自己摸過去。

她連忙上前扶他繞過落地的山水屏風,又穿過帘子,轉進側邊的凈室。

紗幔垂地,水氣氤氳,孟媛毫不意外地發現這裏一樣辟了一方通著活泉的水池。

自覺地替他脫去外衫,孟媛轉身就要往外走去,手腕忽的被握住,孟媛驚愕回頭,恰對上身後人黑漆漆的眸子。

「你去哪兒?」

陸景初的聲音有些低沉沙啞,孟媛聽得耳尖輕輕一顫,理所當然地道:「幫你拿換洗的衣裳啊。」

「哦。」

孟媛快步走出凈室,到榻邊打開今日帶過來的包裹,才取了乾凈的衣物抱在懷裏,就聽見凈室里傳來「撲通」一聲。

她心下一驚,匆匆地奔進去,一眼就看到將落未落的水花,以及空無一人的水池。

「夫君!」隨手將衣物扔在一旁的凳子上,孟媛奔至水池邊,雙手虛攏在唇邊急聲呼喚,「夫君?」

「嘩—」

正當孟媛急得要哭出聲來時,原本漸漸平息了的池面忽然又傳來一陣聲響。

孟媛紅着眼睛望過去,就看見陸景初正站在離池邊不遠的地方,半個身子沒在水中,一頭如瀑墨發濕漉漉地貼在背上。

他似是聽見這邊的動靜轉過身來,孟媛直愣愣的目光一下子就撞在他如玉白皙而結實的胸膛上。

一時之間周遭安靜了下來,連細微的水聲也被孟媛忽視了去,她獃獃地盯着陸景初看了一會,回過神後直接下水走到他身邊,「剛剛有沒有摔到哪?嗆著水了嗎?」她方才注意到水池邊有一大灘水漬,猜着他定是不小心踩上去摔下水池的,心裏不免擔心。

陸景初此刻的臉色有些蒼白,剛剛沉在水底的片刻,他恍惚間似是回到了十六年前那一晚,席捲而來的水慢慢如網子般收緊,令人幾乎窒息……

已經恢復幾分清明的頭腦讓他一下子就注意到孟媛的不安,他牽了牽唇,伸手揉了揉額角,道:「我無妨,也沒嗆著,你別怕。」

「我怎麽能不怕呢。」孟媛見他沒事,眼眶雖微微泛紅,卻鬆了一口氣,「你要是在這水池裏出事,傳出去豈不得笑壞旁人?」安了心,也有打趣人的閑情了。

如果說孟媛剛剛嫁進王府時對陸景初還存着敬畏的心思,經過這麽多日子相處下來,她的心態可是變了幾變。知道他總會有意無意地縱容自己,她也不怵他了,偶爾還會伸出自己的小爪子來撓撓他。

陸景初眉梢一挑,面上表情微微冷凝,「哦?誰敢笑話本世子?」

孟媛目光四處亂瞟,向下望時觸及水面上慢慢暈染開的一抹血色,她剛剛落下的一顆心頓時又提了起來,當即也顧不得其他,往前又走了兩步到了陸景初的近前,「為什麽要騙我說沒受傷?都流血了……」

陸景初被她說得一愣,反應卻極快,一把抓住她因為着急而四處亂摸的小手,他俊臉漲紅,悶聲悶氣地道:「我真的沒有受傷。」

「啊?」孟媛愣住,繼而後知後覺地注意到自己的小腹有一絲絲的疼痛傳來。

片刻後,沐浴完換了一襲月白色寬鬆長衫的陸景初端坐在桌邊一面慢悠悠地喝醒酒湯,一面不著痕迹地豎起耳朵去聽裏間的動靜。

內室的床榻上,只著了雪白裏衣的孟媛抱着肚子趴卧在那兒,一張紅通通的小臉幾乎皺作一團。「綠淇,我是不是要死了?」

綠淇忙着手裏的活計顧不得抬頭,聞言只噗哧笑了一聲,「您可莫要亂說。」

「可是都流血了欸……」

綠淇收針打結,放下針線簍子後才拿着做好的物什走到榻邊坐下,柔聲笑道:「那是初潮,預示著您長大了呢。」孟媛出嫁時年紀小,這些東西林氏沒好意思直接教她,只好對綠淇千叮嚀萬囑咐一番。

孟媛臉紅紅地聽完了綠淇的話,一雙杏眸里水光清亮,「真的不會有事嗎?可是會痛。」

綠淇伺候孟媛換過衣裳,換上月事帶之後才叮嚀道:「姑娘切記這些日子不要碰生冷的東西,不可貪涼,唔,辛辣的吃食最好也不要碰。」

「哦。」

接下來這幾天,因為小日子的緣故,孟媛整個人都蔫了下來,窩在屋子裏半步也不肯挪出去。

陸景初聽她說話時有氣無力,心裏擔心,索性推了顧鄴的所有邀約,只陪着她。

這樣一連過了四日,孟媛才稍稍恢復元氣,正巧林氏等人也到了別院。

林氏從綠淇那兒聽說自家女兒已經來了初潮,久久提着的一顆心才緩緩地放回肚子裏。她不好直接登門跑到顧鄴的莊子裏來,只能將自己熬好的紅棗銀耳湯托綠淇捎過去,一面不忘反覆叮囑綠淇多注意些。

孟媛又歇了兩日,待身上清爽了以後就迫不及待地和陸景初提了去自家別院的事。

陸景初沒有拘着她,簡單地拾掇了一下就陪她去給林氏請安。

林氏如今是越看陸景初心裏越滿意,想起前幾日自家小姑孟湘託人給自己捎的口信,便與兩人笑道:「子修前些時候來了信,說是先前在北邊遇上點事耽擱了行程,眼下他已經重新啟程,最多不過半個月就該到京城了。」

孟媛的眸子一下亮了起來,「真的嗎?」

「娘還能騙你不成?」林氏佯怒瞪了女兒一眼,又含笑看向一旁一臉淡然的女婿,見他面上並沒有半分驚喜之色,到底忍不住輕輕地嘆息一聲。

從林氏那處出來,孟媛走在陸景初的身旁,時不時地抬頭瞄他一眼,小臉上一副糾結神色。

半晌,路過一個臨水的涼亭,孟媛拉着他走進去坐下,才抿抿唇小心翼翼地開口道:「你是不是不高興了?」自家人如此積極熱情地尋法子想要給他治眼睛,孟媛害怕陸景初會多想,會誤以為他們這是嫌棄他。

陸景初牽起她的手慢慢地撫上覆在眸上的白綾,嘴角不經意微微一挑,聲音一如舊日般慵懶,「為什麽要不高興呢?」

「嗯?」

「我很高興。」不是為了愧疚,不是為了裝模作樣,也不是為了旁的算計,只是單純地要給自己治眼睛,絲毫不摻雜物的純粹關心,陸景初打心眼裏珍惜。

孟媛靜靜地盯着他,指尖輕輕地顫了一下,觸及光滑的綾面,她微微舒展開眉頭,彎唇淺淺一笑,「其實……你這樣也挺好的。」小手被抓緊,她仰面笑得狡黠,自顧自道:「我曾和阿茵說過,嫁給你其實很好,你看不見,就不會嫌棄我長得不好了。」

「哦?你長得很難看?」陸景初挑眉反問道。

見他如此一本正經,孟媛鼓起臉頰,故意輕哼道:「我說的是長得不好,怎麽到你嘴裏就成很難看了?欸,不能讓連表哥給你治了,不然你回頭拋棄糟糠之妻怎麽辦?」

陸景初不由得別開臉,抿唇時一絲輕笑還是從唇齒間傾瀉而出,他頗有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那便不治了。」

孟媛又哼哼了一聲,「你一點都不想看看我長什麽樣子?那是不是隨便換一個人給你當娘子都可以?」

怎麽會不想呢?陸景初抓着她的手,有些頭疼地道:「好話歹話都教你說了,你還要我說什麽?」

孟媛是存了心思鬧他呢,這會兒見他面上神色幾變,整個人都生動起來,不似從前那樣不沾煙火氣,這才抱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道:「你應該說,不論如何,我心裏眼裏都只有你一個人,你就是最好看的。」

陸景初聽了,靜默了一會兒,而後在孟媛期待的注視下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這話我收下了。」

孟媛氣呼呼地把自己的手從陸景初的大手包裹里抽出來,羞惱地提着裙子起身就要離開涼亭,然而她方轉身就見綠淇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

「世子妃、世子爺,不好了!」

孟媛止步,「怎麽了,不是讓你去請阿茵嗎?」

綠淇大口地喘著氣,勉強平復些許才急急忙忙道:「外面林子裏,霍姑娘和清河王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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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多嬌世子折腰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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