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她不禁苦笑,「爹你想多了,我昨日回來在河邊聽到前街金家媳婦與程嬸私話,說是……說是我這樣兒的,實不宜與松甯哥哥走太近,以免影響他的前程。」

房裏三個男人的臉色都變得難看了起來。

靳以鵬緊握拳頭,恨恨道:「待我去將這酸書生臭揍一頓,再教他看不起你。」

秦博臉色灰敗,握著酒碗的手半日未動,黯然長嘆,「總是爹牽累了你。」娶了那樣婦人,連累了女兒的名聲。

靳良雄摸著自己滿臉的大鬍子,一臉的氣惱,「真是個目光短淺的婦人,又哪知咱家小苒的好了?」

他在漕幫行走,見識的人龍蛇混雜,最是佩服有情有義的人,是以對秦苒格外的喜歡。

秦苒拉住了靳以鵬的手,示意他稍安勿躁,「以鵬哥哥,松甯哥哥並未看不起我,程嬸一片慈母心腸,寡母弱子,情有可原,況且……我與他們本就不是一路人。松甯哥哥將來是要考科入仕的,我們都是漕河上混飯吃的,也沒必要非得強求程嬸喜歡我。」

她的這番話,再明白不過,便是她內心從始至終也未曾想過要做程家媳。

秦博原是看着程松甯與秦苒一同長大,兩人相處也好,也曾無數次想將愛女許配給程家,結果程嬸那般行事令他一腔心事盡數澆涼,又生怕女兒心繫程松甯,聽得她這話,不由大鬆了一口氣,端起滿滿一碗酒來,一飲而盡。

「這才是我的好閨女。」人家不喜歡,自家也不必熱臉貼上去,吃那涼果子。

靳良雄見她豁達,心中更添喜愛,與秦博對飲了三大碗,又被秦苒哄著夾了好幾筷子菜來壓酒,唯獨靳以鵬面色不悅,熱血少年,顯然還有去揍人的打算。

趁著兩老拚酒,秦苒偷偷捅了捅靳以鵬,低聲笑侃,「以鵬哥哥,就算你去揍了個書生,人家也只會說靳以鵬真英雄,打不過漕上的漢子,便拿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來逞威風。到時候你的名聲掃地不要緊,要是讓人家笑話靳伯伯教子無方,那可就不好了。」

她柔聲細語,顯見半點未曾將旁人輕視放在心上,靳以鵬聽得這話,心中又是高興又是酸澀,只覺這樣的女孩子,怎麽疼都不過分。

酒過三巡,靳良雄道明今日來意,昨日路過清江浦的漕船被官船所阻,還得兩日方能北上,他意欲讓靳以鵬獨自去趟京城,又憂心他脾氣既爆又急,萬一惹出禍事來真不知如何收場,思及秦苒的穩妥,且她又是練家子,便想着讓秦苒以護衛的身分陪靳良雄去一趟。

秦苒久慕京師繁華,又想着京中定然良醫濟濟,說不定能找到醫治秦博腿傷的大夫。清江浦的大夫這幾年秦博已經看遍,病情毫無起色,興許去了京中能有轉機。她心中意動,只是想想秦博一人在家,定然不行,當下便露出為難之色。

靳良雄摸摸她的腦袋,「小丫頭,就知道你舍不下你爹,靳伯伯家裏有個婆子,燒得一手好菜,再叫個身壯些的男僕來服侍你爹起居,你可滿意?」

秦博想到女兒這麽多年來為了治他的腿傷,起早貪黑的攢錢,辛苦無比,陪着靳以鵬進京確是個輕鬆差事,且能讓她脫出困境喘口氣,也大為贊成。

當下秦博便與靳良雄敲定,這兩日準備,三日後啟程。

靳家前來的男僕靳勇身子高健,一副沉默寡言的憨厚模樣,秦苒將自己攢的銀錢盡數拿出來,關起房門在秦博眼皮子數了又數,仍是三十八兩七錢,想到使喚人固然美,可是打賞卻太過肉疼,一雙秀眉便蹙了起來。

秦博見着她小守財奴的樣兒,又是好笑又是心酸。他深知這些銀子是女兒起早貪黑省吃儉用才賺來的,在富人家不過九牛一毛,在秦家卻是所有的家底,便拿了枕邊荷包要將這些銀子全裝了給秦苒當路費。

秦苒只拿了八兩七錢,剩下的盡數推給了秦博,「女兒不在身邊,使喚的又是人家的奴僕,爹手邊怎麽可沒有銀子?」她面上一派輕鬆,「爹放心用着,待女兒這趟回來定多賺些錢來給爹花……」絮絮叨叨,從生活起居到飲食,話頭停不下來,好似離家的是秦博,她有無數個放心不下。

秦博失笑,好不容易覷得空來,終於插了一言,「小苒你再這樣嘮叨下來,恐怕七老八十的婆子都比不上你,要是嫁不出去可如何是好?」

這話換得秦苒一個責怪的眼神,雖有離愁別緒,他還是不禁樂了起來。

燒飯的李婆子將屋裏收拾得乾乾凈凈,見到秦苒也是頗為有禮。靳家雖不是高門大戶,但如今家底子不淺,靳良雄有兩房小妾,膝下都無所出,靳以鵬是原配所生,縱然原配不在,但這嫡子卻是靳家獨苗,誰人敢不捧著,何況說不得眼前這一位就是未來的少夫人了,李婆子早在心裏計較一番,態度自然客氣。

秦苒將秦博囑咐完了又囑咐,還是不放心,又叫來了靳勇與李婆子再次叮囑,假如伺候秦博細心,待她從京中回來之後必有厚賞。

秦博想這丫頭身上只有八兩銀子,這會卻胡吹大氣回來必有厚賞,不禁摸摸自己枕邊的三十兩銀子,暗暗下定決心待她走的時候,必要將這銀子分出二十兩塞進她包袱里去。

程松甯聽聞秦苒要陪同靳以鵬上京,心中貓抓一般,跑來秦家力圖阻止她,好話說了一籮筐,依舊不能教她打消這念頭。

「靳伯伯親自上門來求,這件事我怎能再推脫?但求我走之後,松甯哥哥讀書累了多來陪陪我爹。」

「女子在外拋頭露面,坐的又是漕船。那上面的漢子們都是勇悍粗蠻之輩,還不知會做出什麽事來……若是有不好的名聲傳出來,你將來如何嫁人?」

秦苒輕笑,「就算我沒有上京這一趟,難道我就有什麽好名聲了?」

程松甯白凈的臉龐不禁漲紅,程嬸這幾日在他耳邊的叮囑又響了起來——

「小苒雖是個好的,但你將來是要讀書上進的,她再好,誰讓她攤上那樣一個娘呢。」

再抬頭瞧著秦苒面上瞭然的神色,他只覺心都擰得疼了起來。

秦苒如何懂事,又如何好,旁人瞧不見,自小同她一起長大的自己卻是最清楚不過了。

他一直以為,兩人從小長到大也必能相伴到老。如今瞧著,這想法竟然是樁笑話。

秦苒拍拍程松甯的肩,「松甯哥哥,我家的情況你也清楚,我總要上京去尋良醫,萬一能治好我爹的腿便是最好的……至於名聲嫁人這些事,我從來沒想過。」

兩人站在院裏,正爭執委決難下,秦家又來了一個不速之客——錢家遣了萬媒婆來上門。

清江浦的人,不認識父母官的百姓不少,但鮮少有不認識萬媒婆的。

萬媒婆一張巧舌,半生撮合無數姻緣,比官媒還要體面。最重要的是她雖是個利嘴的媒婆,但從不做昧心事,總將男女雙方真實情形打聽清楚了再行說媒,因此她做了這些年的媒婆,成功機率非常高,成婚之後,大多數夫妻都恩愛非常,只有秦博這樁……結果實在不能令人滿意。

程松甯見萬媒婆今日上門,眉間幾跳,忍着不能勸阻秦苒的煩躁與萬媒婆見禮,秦苒卻是大鬆了一口氣,在應付萬媒婆與程松甯的好心勸阻之間,還是前者好打發一些。

嫁人什麽的離她委實太過遙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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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婚這麼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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