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野心

第156章 野心

霍劭被侍從引著邁入朝陽宮

這是臨江王府、或者說王庭正殿英華殿的後殿,供於臨江王休憩、私下召見重臣所用

宮裏熏著龍涎香,有貌美的侍女恭敬的垂首侍立,月白雲履踩着波斯進貢的艷麗柔軟的絨毯上,他走進側殿的書房中

正對着是一張威嚴的檀木書案、案后擺着太師椅並一尊多寶閣架,一個著藏藍七爪蟒紋袍的中年男人端坐在那裏,首席幕僚常遠立在他下首左手邊,含笑看過去

霍劭站定,右手壓於左手手背之上,置於額前,彎腰沉聲道:「小子魏冀,見過王爺。」

常遠眉峰微動

霍劭在之前與他們交往中,一直以魏越的名字,但如今見到臨江王的第一面,就坦白了自己的真名

隱瞞會讓人不快,但如果一直隱瞞,卻又恰恰好在一個人面前坦蕩,那很顯然,會帶給那個人不一樣的好感

臨江王召霍劭入宮,自然是已經查清楚了他的底細,見狀果然心情不錯,抬了抬手:「起吧。」

「謝王爺。」霍劭站直身體,又道:「小子身負重託,萬般謹慎,之前有所隱瞞之處,還望王爺恕罪。」

他的識相,讓臨江王愈發高興,便擺擺手:「你也是有心了,本王還不至於那般小氣。」

常遠看着臨江王與之前不盡相同的態度,心頭一驚

對於兩域之交,雖然東域強勢,但因為是東域先提出來的,所以臨江王本想用衿傲一些的態度佔得優勢,卻沒想到這霍劭之前對待他們冷淡矜持,在臨江王面前卻頗會做人,直言隱瞞單刀直入,竟是在他們做好的打算里橫插一腳

這樣想着,常遠再看這位之前被他認為是冷傲不通人情的魏當家,更多了三分忌憚

說是坦蕩,霍劭就真是坦蕩,直接道:「不敢欺瞞王爺,舅父有意兩域交好,派尋常心腹未免輕待了王爺,又恐派王府公子們惹人耳目,便乾脆派小子過來,借買賣商船之事,見得王爺一面。」

他這個身份,是當今長廣王胞妹的嫡長子,身份顯赫、極受長廣王信任,但同時又向來低調,不比長廣王的兒子們一舉一動招人,是再合適不過的牽線搭橋的人選!

他早已把偽造的線索埋好,引著臨江王的人一步步的查,到如今,他們自詡已經把他查得底清,再沒有任何猶疑

果然,臨江王沒就他身份提出任何哪怕旁敲側擊的質疑,直接略過這一茬兒,道:「本王與長廣王神交已久,對於兩域交好之事也多有思慮,只可惜一直沒有機會,卻不知長廣王是受了哪裏的點撥?」

「王爺客氣,小子也知,小子冒昧而來,王爺必然有所疑慮,舅父做此決定,卻是深謀遠慮之舉。」霍劭神色沉靜,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函:「小子臨行前,舅父密令小子務必將此書信呈於王爺,說王爺看完之後,必會有所清明。」

常遠下來幾步,接過信函,暗暗一捏,確定裏面沒有暗器,只有薄薄的紙張,才恭敬的呈給臨江王

臨江王看了看平靜立於下首的霍劭,拆開信箋,裏面是兩張紙,他抖開落款為殷世榮親筆的那一封,先看起來

看着看着,他本有些漫不經心的表情愈發沉凝,閃爍的眼神帶着那麼一些猶疑的暗喜,看完之後,他迅速拿起另一封展開,盯着上面的一字一句,那抹暗喜漸漸轉化為更狂喜

殿內寂靜無聲,霍劭垂眸,靜靜盯着前下方那三階木階毯上精緻的紋理,眼底有暗沉的涼薄

臨江王看完兩封信,平攤在面前,盯着兩封信右下角分別的長廣王府王章與匈奴玉印,深深吸了一口氣

他恍惚間,覺得眼前的不是兩張信紙,而是一個新的時局的帖函

殷家先輩封邦建國,鼎盛時足有近兩位數的諸侯,而後朝廷削藩、諸侯內部兼并,三大諸侯並存的局面持續了幾十年之久,就在他們分爭愈演愈烈、隱有動亂覆朝之勢的時候,先帝卻封了一個庶族出身的將軍為異性諸侯,萬般榮寵顯赫,令其戍守北境邊疆,更將大半個北域都封賞做他的疆域!

北域苦寒動蕩天下皆知,更有匈奴為患虎視眈眈,那時多少人在暗中嘲弄那個男人會死得多麼凄慘的時候,他卻硬生生創建玄甲軍將匈奴打得節節敗退,攔在大梁疆域之外而不得寸進;又整頓北域政局、肅清朝野上下,用了十幾年的時間,竟生生將那麼個不毛之地,變成令天下野心者都忌憚不已的而今的北域之國!

臨江王也是其中之一,等他們意識到,那個毛頭小子已經成為心腹大患的時候,北域氣候已成!那個不過白衣出身的武夫,竟成了權勢滔天、威震天下甚至勢壓他們其他幾位老牌諸侯的定遠王!

這讓人氣憤,但更令人心驚,甚至是,恐懼!

他們祖祖輩輩用了幾十年發展出的根深蒂固的勢力、強勢的掌控力,那個男人是怎麼無權無勢用僅僅十幾年做到的?!更是在北域那個最不可能做到的地方?!

沒有人知道,多少據說才華卓絕的幕僚門客日日夜夜殫精竭力,也不得其所!他們只知道,北域定遠王,掌握著天下最強大的軍隊,佔據着大梁最廣闊的疆域,而且他還正值壯年,正值一個理應野心勃勃、勢不可擋的年紀!

他的江山,來得太快,坐得又太穩,讓人只看着,便覺害怕,怕不知什麼時候,他揮師南下,覆了殷家朝廷倒無妨,卻也會讓他們祖輩傳下來的疆域分崩離析、化為烏有!

而現在,這兩封信,來得太及時了!

扳倒定遠王,毀了北域,那是一個,只聽着便覺太過誘人的願景!

常遠眼見着臨江王神色恍惚,似有狂喜之色,皺皺眉頭,低聲提醒道:「王爺,萬事還需多加思慮,忌一時衝動啊。」

霍劭薄唇微勾

這個常遠,的確有點意思

常遠是臨江王心腹,的確深受信任,臨江王聞言,似被潑了一頭冷水,到底冷靜下來

他把信遞給常遠,常遠接過,快速看過一遍,眼中亦有震驚之色,但很快就恢復過來,又低聲耳語道:「王爺,茲事體大,還應再細細琢磨一番,不妨先讓他回去,待查證定論之後,再行召見。」

臨江王也知道這事兒急不得,微微頷首,對霍劭道:「本王已經明白你舅父所言,只是茲事體大,本王還需與內臣商議之後才有定論,世侄一路跋涉,未免辛苦,便先回去好生休息,過些日子,本王再喚你入宮細細商討。」

霍劭拱手應是

……

「見過殿下。」

殷頌看着面前的殷昊

被霍劭收拾過後,他的確清醒了不少,終於不再端著那副明正暗騷的架子,簡簡單單的青色長袍,身姿清瘦俊秀,清俊的容貌掛着舒朗溫和的笑容,雖然對於早看透了他黑芯的殷頌來說,仍然很有人面獸心衣冠禽獸的感覺,但至少比之前假裝的人畜無害的模樣順眼了不少

「現在是夫人,別叫錯了。」她點了點自己手邊的位置,懶洋洋道:「坐吧。」

殷昊笑着應一聲是,撩開袍子跪坐在她身側,端起茶壺為她倒茶

這院子的前主人大概很愛樹,在院子裏種了許多,尤其是花樹,不比洛雲暄那宅子裏的百年銀杏高大茂盛,但勝在數量多又色彩繽紛,現在夏季已過了大半,花樹已然開到了極致,風拂過時,葉子與花瓣飄飄而下一大片,看着着實浪漫

殷頌享受般的眯起眼,慢慢搖著團扇,邊慢悠悠問:「重回舊地的滋味,如何啊?」

殷昊只笑了笑,道:「於昊而言,自母親逝后,這裏就再沒有任何值得回憶的意義。」

「但這裏有你創造未來的意義!」殷頌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着世上最讓人熱血沸騰的話:「當你是弱者時,它只會留給你苦痛與身不由己,但當你成為這裏的主人,它就只能柔順乖巧的任你擺弄,所以你曾經怨恨的、喜愛的、乃至高不可攀的,都可以在你手中,隨你心意,任你為所欲為!」

殷昊看着她垂在軟墊外的綉著精美暗紋的裙裾,緩緩平復下自己急促的心跳,緩緩露出一個微笑

「是的。」他低聲、卻意味深長道:「您說得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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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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