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希望

「如果你不願意幫清水療養院做這些，我會去向父親求情，讓他放你走。」

「我大概走不了了吧？」

才進虎穴，又入狼窩。

阿來苦笑着反問：「我知道這麼多秘密，他會輕易放我走嗎？」

溫馨沒有說話。

從那之後，阿來認命了，他老老實實為清水療養院工作。司機這份職業很適合他，清閑。沒事的時候也會堅持鍛煉，因為他知道，總有一天會用上。

送走了一個又一個受試者，阿來漸漸麻木了，他最最難忘的還是劉歌錦，因為那是他第一個接到也是第一個去世的受試者。這原本不值得在記憶里歷久彌新，但劉歌錦去世那一天遇到的那個人，給阿來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當時劉歌錦已經進入了發病期，躺在病床上進行最後一次試藥的她不斷哀嚎。應溫馨的要求，阿來給她的監護人打去電話，畢竟場地保密，告知情況后要先接來監護人再把人一起送回家。

在之個月的時間裏，陪伴劉歌錦的只有她的母親，要給掙錢買房的所謂的哥哥從未出現過。但是今天去接劉歌錦母親時，一個男人也跟着上了車。

那個男人不到三十歲，看上去很年輕，留這個寸頭，看上去乾乾淨淨的，表情不善，話不多。阿來主觀的把他當成了劉歌錦的哥哥，心中不屑，平時花妹妹用命掙的錢時不見他出現，現在人不行了他來了。

男人的行為的說話方式都很古怪，透過後視鏡，阿來看見他全程都在觀察，又要開門又問通風，直到劉歌錦叫他「老師」時，阿來才勉強收起了對男人的偏見。

「你們會遭報應的！」

返程前，男人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句話，阿來有些想笑，人家的親生母親都沒說什麼，他又是什麼立場在這叫囂？

返程路上，劉歌錦疼痛難忍，清水療養院連幾毛一支的杜冷丁都沒有給她打，就讓她飽受着疾病和疼痛的折磨回到來時的地方。這不怪溫馨，曾經溫馨看不過，給一位重病患者塞了一盒鹽酸嗎啡片，後來被人舉報后，溫延青請了專門的麻醉師，這些藥物鎮痛類藥物再也不歸溫馨管了。

阿來一路聽着劉歌錦和柏老師的對話，為媽媽和清水療養院工作多年，他已經失去了共情的能力。但是這位柏老師沒有，他體現出的惋惜和憤怒遠遠超過劉歌錦的母親。

說實話在阿來的印象里，劉歌個月里說過的話都沒有和柏老師這一路上說得多，疼痛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對柏老師的信任。

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可幾個月後的某一天，新聞上播報一位被稱作「柏某」的老師被以連環殺人的名義到案后，阿來才又想起這一天。.

那段時間整個清水療養院人心惶惶，也是在這種人心惶惶的議論中，阿來慢慢明白了更多不曾了解到的秘密。

溫延青把清水療養院場地選在天馥化工廠外是有道理的，因為整個黎科葯業都有天馥的股份在。

黎科葯業共有八大股東，其中負責研發的是一位四十歲左右，名叫郎繼平的醫師，他是溫延青曾經最好的朋友，博士學歷。

對於溫延青而言，郎繼平不過是個傀儡，股份是自己送的，受人之託就得忠人之事，整個黎科葯業的新法人就是郎繼平。

除此以外，天馥的老總、市政部門的領導、某建築公司的總工程師、某企業總經理、商場老闆等都在為清水療養院提供資金和審批手續，收益按照股份分。

「柏某」到案前，這些人接連被殺，死前案發現場都會留下一張A4紙，紙上寫着他們的罪狀。連環殺人兇手作案手法乾淨利落，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直到最後，他在現場留下一條紅色圍巾，才被確認出身份抓捕歸案。

那時，與清水療養院相關的八大股東還剩下一位叫梁秀的市政部門領導和郎繼平。而這個「柏某」，正是那天接劉歌錦回家的老師，柏澍。

這些都是療養院裏的人傳來傳去傳到阿來耳朵里的，新聞里並沒有披露太多細節，而柏澍也沒有被判死刑。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溫馨那段時間的狀態。

其實阿來能感覺到溫馨骨子裏透著的那種悲天憫人，否則也不會頂着壓力救下自己。新聞里是對柏澍那些行為的痛斥，但民間並非如此，很多人把柏澍當成城市獵人，當成希望之光，而溫馨明白，自己站在柏澍的對立面，也就是民眾口中的黑暗觸手。

「阿來，你知道嗎？其實最可怕的不是死亡，而是主動選擇死亡。」

某天下午，剛剛送走一位新受試者去檢查身體的溫馨喝着咖啡，眼神獃滯地對阿來說道：「其實從我第一次知道清水療養院真相的時候我就想離開，如果離開不了我就按照和父親的約定去死，然後把器官捐給有需要的人。」

「但是我又想，清水療養院裏最不缺的就是死人和瀕臨死亡的人，說不定我能改變這一切。可誰知道我太天真了，連多送一盒止痛藥都會被人告，連給這些人止痛的權利都要被剝奪，我不過是一個傀儡。」

「每當有新的受試者死去時我都想去陪她們，可是自願選擇死亡太難了，這麼多年我都沒有下定決心。說到底，還是我死志不決，還是我不夠善良。」

阿來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也沒有機會安慰她，因為曾經和現在的自己和溫馨完全是一類人。

原本日子就要這麼一天一天過下去了，直到2005年，阿來撿了一個孩子。

那天，送一個受試者回家后，阿來開着車行駛在返回清水療養院的路上。已經過了天馥化工廠，乾涸湖泊的上游處，一個女孩被水衝到了這裏。

怎麼會平白無故出現死人？阿來沒有忍住好奇，下車去看這個女孩，這一片的水不足以滋潤下游的湖泊，所以整條河流到這就差不多斷流了，為了看清楚，阿來的腳陷進了泥里，這下他不能再坐視不管了。

必須把她藏起來，阿來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