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一絲不苟學人本事,以死明志恩怨了結

十九 一絲不苟學人本事,以死明志恩怨了結

蒜頭本已熟睡,一聽這聲,他嘿嘿笑了兩聲,立馬翻爬起來,

「哎呀,禿子禿子,是你呀!」

小和尚圓心摸著自己光頭,疑惑的望向大門。

小乙把火燭撥了一撥,蒜頭跑了過去,大力開門,差點沒把那門給掰斷,

「嘿嘿,我就知道是你啦!快些進來,快些進來!」

那和尚只一件普通僧袍,與平日見到的和尚並無太多不同,只是他那笑容極有特色,似是從來不知閉嘴一般。和尚被蒜頭拉進了屋,蒜頭一見他身後的肥豬,氣就不打一處來,他伸起一腳,踢中那豬胸口,肥豬吃痛,又跑了開去。

「這位前輩,它既然已經認錯,還請不要再為難於它了!」

蒜頭不住點頭,將和尚按在床邊,

「禿子禿子,咱們明日吃什麼!」

那和尚摸著自己光頭,笑道,

「就普通齋飯齋菜呀!」

蒜頭把頭搖著飛起,又道,

「昨日我出谷時,看到你給那人做肉吃!有沒有!有沒有!要不是該死的老蔥頭,我非得讓你給我也做上一鍋!」

和尚繼續笑道,

「哦!你說的那事呀,是那施前輩教我做菜來着!那可不是真肉,只是長得有些像罷了。前輩說外邊很多寺院都這般做,香客們也都十分喜歡。」

童陸聽他二人對話,心道這施前輩莫非就是蒜頭口中的摳腳之人,他越想越有趣,問那和尚道,

「那施前輩,很愛摳腳么?是不是很臭?!」

和尚想了想,回道,

「前輩吃飽后就會摳腳,至於那腳,倒還真有些臭的!」

蒜頭叫嚷道,

「有些臭!我說禿子,你怎麼說假話,你再聞聞我的腳,看臭是不臭,又有多臭!」

「蒜頭前輩,你這是連腳臭也要與人比比?」

童陸打趣他,眾人哈哈大笑。蒜頭伸出腳來,放到了和尚鼻前兩寸處,眾人看着那和尚,心想定要被蒜頭欺負個夠。小乙剛要打個圓場,讓和尚先回,怎知那和尚竟然把鼻頭貼了上去,深深一吸,眾人只覺頭暈,看不清現實。

「前輩這腳也是有些味道的,若是與施前輩相比,確實是要差上幾分。」

小乙覺出屋內充滿臭味,久久不能散去,也不知那施姓前輩雙腳又是怎麼個臭法。蒜頭吵嚷着要再去會會那人,被小乙死命拉住,和尚也是再三勸阻,這才將他留下。辜炎默默打來熱水,給眾人洗腳,十分貼心。蒜頭鬧騰一陣,倒下之後又是馬上睡着。和尚告辭出門,正好將那洗腳水一同帶了出去,又輕輕關上門來。小乙聽到外邊仍有響動,正是剛才那和尚在輕聲呼喚肥豬,他也許是想要為肥豬單獨提供一頓美食。小乙輾轉反側,難以入睡,良久方才睡着。夢裏,他正飲著瑰露,賞著明月。

轉過天來,除了小乙辜炎,其餘眾人都是睡到正午方才起床,把那午覺也一同睡了。

小乙驚奇發現,那辜炎也是起得極早,雖然不是太熟,他卻一直認為此人與眾不同,若是有一天辜炎成了響噹噹的一號人物,他也一點不會覺得意外。

二人起得一般早,便一同來到寺旁竹林之中,尋了處空地自由發揮。小乙與往常一樣練了起來,輾轉騰挪,打得十分好看。可今日他稍稍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只因不遠處辜炎那一招一式,實在讓他分心。只見辜炎拾起一支竹枝,雙腿分開立穩,然後把那竹枝前後推送刺出,如此這般反覆做了半個時辰,又才換了一招。這次是右腳腳尖微微踮起,竹尖向上輕挑,又是半個時辰。之後,又是換了劍尖旋轉回收的動作,反覆再做半個時辰。做完之後,辜炎長舒一口氣來,顯得十分舒暢。小乙早已練完,在邊上尋了個竹筒坐下,看這辜炎表演。他看辜炎如此認真,也就沒有過多打擾。

天色早已大亮,二人待在這竹林之中已然兩個時辰,早就過了飯點。小乙肚子咕咕直叫,正想着回去看看有甚可吃,那和尚卻來到林中,還帶着菜籃子和裝水的竹筒。他傻傻笑着,把東西遞了過來。小乙接住,不住感謝。和尚並未離去,也找了塊竹筒坐下,看着二人吃喝。小乙也不客氣,用手抓起飯菜便吃,辜炎倒是文靜了許多,不過也看得出來他早已餓極。吃喝完畢,那和尚又把籃子和竹筒收了回去。小乙心道,還不知這和尚法號,趕忙問來,

「多謝大師,不知大師法號?」

和尚明媚一笑,回道,

「小僧法號懷仁。」

說完他便回寺去了,小乙二人待在林中,聽這風吹翠竹低唱,鶯語幼雀輕鳴。小乙問辜炎道,

「辜炎兄,你這練得什麼,也真是奇怪!」

辜炎有些迷茫,淡淡回道,

「師傅教的劍招,只十三式,我反反覆復練了兩年,卻也沒練出什麼花樣來。」

小乙笑笑,又道,

「那你為何只練三招?」

辜炎有些不好意思,回他道,

「我老是練不好,於是把各招拆開,專門練習,發現竟是有些成效。最開始,我每日只練一招,現如今可練三招,等到每日能練完十三招時,與今日相比,定然會大大不同。」

小乙輕輕點頭道,

「這是自然,我每日練武,也是不斷重複舊招,每次習來,又有不同領悟,真遇到實戰,才能見招拆招,運用自如。雖然有些笨拙,但卻十分管用。對了,能跟我說說你師傅么?」

辜炎搖搖頭道,

「平日裏他就似個老農,總在那田間地頭忙活。他說與人有約,在那扇子峰上比武,我卻十分懷疑他的本事。因為他除了教我些吐納健身之法之外,就只這十三劍招,普普通通,人人都可學來,當然我也從未見過他與人打鬥過。直到他離世之前,見到了蒜頭前輩,聽說二人齊名,這才知道他有多厲害。」

小乙對這些武林高手多少有些了解,又問他道,

「你師傅當真離世了?這樣的高人,又怎會無緣無故身亡?真是奇怪了!」

辜炎答不上來,林中卻是有人代他回答,

「老了就該死了,不過死時也要把肚子填飽!」

二人四處張望,尋得那方,趕了過去,要看看到底是何人說話。穿過一片密林之後,一座茅屋現了形,小乙仔細看去,只見一人邋裏邋遢,穿着髒亂,不修邊幅,還不停摳著臭腳,老遠都能聞到味來。小乙知曉這人便是昨日蒜頭提到的奇人,便上前與之說話,

「前輩住的地方還真有些雅緻呢!」

那人手指放在鼻尖嗅嗅,渾身一激靈,看起來卻是身心愉悅,渾身舒暢。他享受了片刻,這才回道,

「和尚給找的地方,倒還不錯!你們又是何人,大清早的鬧得我睡不着覺!」

小乙笑笑,回他,

「我二人林中練武,並不知有前輩在此。前輩這是剛吃完么?」

那人眯起眼來看着小乙辜炎,道,

「和尚也給你們送吃的了?嘖嘖,真是個老好人,見不得一人挨餓!我看他呀,就是天生的好廚子。可惜只願待在這寺中,不然這世上又會多出一個廚神。」

小乙來了興緻,又問,

「前輩似乎也懂烹飪,聽懷仁和尚說,你還教他做菜來着?」

那人雙眉上揚,有些得意道,

「我一嘗他做的飯菜,便知他是有些本事的,見到真人,發現真是個好苗子。本想收他為徒,怎知他卻不願,氣得我就待在寺中不走了。住了一個多月,喏大的一個客房卻只我一人,哈哈,我倒也住得舒坦,就這樣跟他耗著!和尚不知什麼時候搭了這茅草屋,比在寺里自在,我也就在這邊住下了,這不,一住就是倆個多月。」

小乙心頭盤算,這人如此邋遢,即便能做,又有誰敢來吃,正疑惑間,那懷仁過來了,依舊滿臉喜氣。看小乙二人在此,也是有些驚訝,

「二位原來在此處,我還以為你們谷中玩耍去了。」

和尚手中提着一些食材,已然洗得乾淨,小乙看他模樣,似乎要在此處做菜,忍不住問他,

「大師,你要在此處做菜么?」

懷仁和尚微一點頭,回道,

「不是什麼大師啦,只是一位普通和尚。向施前輩學習做菜,讓師兄師弟和各位施主也能滿足口舌之欲。」

小乙笑笑,

「原來如此,這也算是為眾生謀幸福啦,比起那些整日閉關念經的偽大師要實在得多!」

和尚兩眼眯成一條縫來,回道,

「這就是小僧此生之所願了!志向不夠遠大,萬萬不能與高僧相提並論!」

小乙又道,

「我就是看不慣那些誇誇其談的,小事都做不好,又怎麼能堪大用!你呀也別謙虛,一件事情做到極致,也是不容易的!大師,所謂遇上都是緣,你看,是不是也讓我們解解饞呢!」

和尚回道,

「自然是好的!只是這食材不多,只夠品嘗之用,晚些時候我再去取些過來。」

小乙二人看那小屋旁邊擺着石鍋石灶,柴火堆在一旁,足有一人之高。懷仁和尚走路做事看起來都慢吞吞的,可一但做起菜來,卻是麻利得很。鍋灶迅速被清理乾淨,各式工具準備妥當,和尚嘴巴一張一合,十分興奮。

一切準備妥當,和尚沒有馬上做菜,而是仔仔細細檢查一番,自己胸前那一點點灰土也被他擦拭得乾淨,那施前輩則在一旁不住點頭。小乙心頭好笑,這施前輩也不看看自己模樣,卻是對和尚頗多要求,他忍住笑來,說道,

「大師,我來幫你燒火!」

辜火也反應過來,二人便要來給和尚搭把手。怎知那施前輩卻一臉不悅,喝道,

「這廚子最重要的本事就是掌握火候,要是讓你們來燒火,他又怎麼學得會!」

二人不知還有這等說法,只好靜靜待在一旁觀瞧。和尚陪笑過來,道,

「跟着施前輩,真能學到不少東西!」

那施前輩又怒了,

「還不快點!」

和尚十分聽話,趕緊生火去了,小乙心頭也是好笑。再偷偷看那施前輩模樣,似乎也只三十上下,可這身打扮再加上如此嚴肅的神色,猜他有五十歲往上也不為過。果然還是像蒜頭那般無憂無慮,看起來要年輕許多。

和尚一邊做,施前輩一邊指示,無非就是大火小火,添鹽加醋之類,並無任何特別之處。小乙辜炎心想,這些家常小菜,這般做法,與平日自己做的也並無太大差別,難道說有個施前輩在旁邊指點一番,就會好吃許多?

和尚很快炒完一盤,自己嘗了一口,又遞給施前輩品嘗,最後才輪到小乙二人。

「整體不錯,就是起鍋慢了一點,不合格!」

看這情形,和尚應該沒能做好,於是他又重來一回。小乙二人心道這人好不古板,都為和尚抱不平,不過若要成那頂尖大廚,可能這般要求也是不以為過的,於是反倒對這施前輩多了些敬意。二人試吃那盤,剛入一口,相互眼神交流,都覺不可思議,這最簡單的菜品也能有這般絕美味道。

「做菜最重要的就是專註,你的眼中只有它,不要有任何其他念想!一切都按我說的來!」

和尚聽得明白,這次做的通過審核,不過小乙二人卻是一點沒嘗出有何不同之處。和尚就這般做了一個時辰,他還要在後廚幫工,於是收拾東西回寺去了。

那施前輩又在摳腳,小乙二人也想隨那懷仁和尚回去,怎知卻被他給叫住,

「你倆說說,剛才和尚做的菜如何!」

小乙舉起大拇指,贊道,

「真是美味,想不到這家常菜肴也能做出這般味道!」

辜炎不住點頭,同意小乙看法。

「就只美味二字?」

小乙搖搖頭道,

「其中滋味啊,難以言說!」

那施前輩嘆了口氣,道,

「哎,知音難求,這世上太多莽夫,哪能覺察真正滋味。」

小乙二人互看一眼,心道這人好不高冷,做菜不就為了吃么,做得再好,也不過增加一點食慾,把肚子多填飽一些。小乙不想多留,回他道,

「施前輩,我們先告辭了,有空再來看你。」

辜炎正兒八經做了個道別式,二人這才回寺去了。

剛一進寺門,蒜頭便沖了出來,抓住小乙問道,

「哎呀,我的豬哪裏去了!有沒有看到啊!」

小乙快被他晃散架,趕忙回他,

「這你得問問懷仁和尚了,他最是清楚!」

蒜頭想了一想,又問,

「懷仁和尚是誰?」

小乙苦笑一聲,道,

「你吃了人家多少飯菜,還不知道人家法號呢?」

蒜頭恍然大悟,哇哇叫着跑入寺中,辜炎大聲叫喊,

「世叔,這裏可是佛門清靜之地……」

那蒜頭跑得老快,又哪裏聽得清楚。小乙拍拍辜炎,道,

「你這世叔呀,不能以常人來看待,你越是叫他小心,他越是膽大,越是嚇他,他就越是來勁,好玩,真是好玩!」

這已然到了正午時分,寺中伙食不錯,竟是一日有三餐供應。小乙辜炎叫醒童陸白青,又把四處亂跑的小和尚圓心揪了回來,眾人這才一同去看蒜頭。到后廚一打聽,那豬被關在柴房之中,蒜頭取了一面盆裝滿飯菜端了出去,也不知到了何處。小乙心想,若似蒜頭這般吃食,只怕小點的寺廟都要被他吃垮,還好這碧谷寺香火鼎盛,這三五盆飯菜倒也不在話下。

小乙讓幾人留下吃飯,自己與辜炎去尋那蒜頭。果然不出所料,蒜頭與那肥豬又在柴房對峙。小乙二人站在門口,不發一言,看這蒜頭如何作為。只見他從盆里抓出一把飯菜,揉緊捏成拳頭大小的一砣,對着那肥豬大喊,

「呔,死豬!你要聽話,爺爺就給你吃,若是不聽話,就把你殺了吃肉!」

那肥豬絲毫不示弱,哄哄哄低嚎起來,四蹄微屈,豬頭正對蒜頭,隨時能夠衝上前去給他一頭。蒜頭氣得大叫起來,丟下面盆就要衝上去與它扭打,小乙辜炎趕忙上前,使上全力這才勉強制住他來,那肥豬乘勢向前一拱,剛好拱到蒜頭小腿,肥豬也是識趣,見好就收,趕緊逃走。蒜頭哪裏受過這般欺負,更何況對方還是一頭肥豬,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憤怒起來,小乙二人雖然拉不住,卻也緩和一下,讓那肥豬有了逃跑時間。

二人跟着蒜頭衝出寺外,遠遠看那肥豬跑入竹林之中。蒜頭跑得極快,小乙二人要想趕上只怕也是不能,二人心照不宣,也就遠遠的跟在後頭。二人正跑着,旁邊出現一人,慢慢超過了他們,小乙一見也是樂了,這人竟是懷仁和尚,想不到他跑起來也是張開了嘴笑,也不怕喝了風去。

「你倆怎麼跑這麼慢!快些啊,再耽擱一下,那豬可就要遭殃了!」

說完,懷仁和尚加速奔跑,將小乙二人晾在身後,小乙心道這和尚果然有點意思,趕緊跟了上去。三人一齊在這竹林奔跑,跑出好一陣,前方有人大喊,

「哎呀,你這死肥豬還想飛啊!」

正是蒜頭的聲音,三人趕緊跑了上去,只見前方是處懸崖,蒜頭撅起屁股趴在地上,把頭伸出崖外,對着下邊大喊。小乙三人互看一眼,瞬間明白髮生了何事。

「蒜頭前輩,這下可好,這豬被你逼得跳崖了!還真成了一死肥豬了!」

小乙打趣他道。蒜頭忽然傷心起來,

「哎呀,我的小乖乖啊!你怎麼這麼想不開!我和你相依為命這麼長時間,你怎麼就忍心丟下我不管呀……」

三人聽他這般哭鬧,也都忍俊不禁,心想這哭得太假,一點感情也無,只怕他心裏邊正想着如何處置這一攤肥肉。和尚念著「阿彌陀佛」,辜炎在一旁安慰蒜頭,小乙心頭好笑,又去看那肥豬,他似乎看到什麼,大喊道,

「快看!那肥豬旁邊有個東西在動!」

蒜頭一聽,忽的停下哭鬧,

「在哪裏在哪裏!」

這崖幾十丈高,從上方看去,那肥豬也只小小一點,不過它身邊確有一物動彈,蒜頭興奮至極!

「哈哈,肥豬摔死了,可又生了個崽,我去給它弄上來玩!」

這蒜頭老不正經,這一頭公豬又如何下崽,小乙心中好笑,倒也不願出言辯駁。小乙四下查看,這崖雖陡,卻好找下腳處,上下應該也是不難,於是他也跟着蒜頭一同下去。辜炎和那懷仁和尚在上邊指揮,倒也幫了不少忙。

不多時,二人來到崖下,肥豬死得極慘,全身都快要摔爛。只見一隻黑白小熊嗷嗷叫喚,不停用嘴拱那肥豬,可無論它如何使力,那肥豬始終未動分毫。肥豬身下,竟是有一頭黑白大熊,與那小熊相比,也只是體型大上了數十倍而已。

那肥豬跳崖下來,竟是砸死一頭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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