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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我們三人——還是說四人來着,反正就是動身回大營了。馬匹是從附近的集市買來的,不算好,但能趕路就成。

因為「李瑩玉」還在軍中,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現,因此快到大營時,燕離幫我稍微易容變成路人甲。我們三個人,唐思在軍中是熟面孔,燕離卻是陌生人,唐思帶着我和燕離進大營是沒問題,可是黑豆怎麼辦……

黑豆眯着眼睛看了我一眼,小拳頭揮舞了一下。

「我們買個籃子,把黑豆裝進去。然後讓假瑩玉也早產,到時候把人換回來。」燕離提議道。

「准奏。」我點頭同意。

於是,燕離提着籃子,我們兩個跟着唐思進大營。

守衛士兵看到唐思先是一愣,隨即驚喜道:「唐先生回來了!」

這一聲嘹亮的,很快傳了出去,我看到已經有人去報信了。

唐思在軍中沒有軍銜,但是在白楊谷九雷陣的表現足以征服很多士兵,對於陶清和他這一類沒有軍銜的首領,他們一律尊稱為「先生」。

唐思對那人點了點頭,領着我們便進了大營。

因為手上提着孩子,擔心她一個哭出來漏了陷,我們當務之急是把孩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按我們的既定計劃,就是送到陶清那裏,由唐思和燕離去見陶清,我要先見師傅把問題問個清楚。唐思燕離走一個方向,我自行向師傅帳篷走去,卻只看到空蕩蕩的房間,出來一問——

「沈相?」路過士兵一愣,答道,「沈相今日一早便已出使閩越了。」

我如遭雷劈,恍然大悟:那婚期當初說是定在七日後,但從陳國到閩越路上要時間,到閩越之後準備要時間,師傅定然是要提前出發的!

他奶奶個熊!

我咬牙直殺陶清的帳篷,門口的守衛被我滿臉的殺氣嚇了一跳,以為我是刺客——我頂你個肺,有我這麼裸、奔殺來的刺客嗎!

裏面的人聽到了外面的動靜,陶清低沉的聲音傳來:「放她進來。」

我掀了帘子踢腿進去。陶清抱着黑豆,臉上還帶着笑意,偏轉了臉向我看來,眉梢一挑。

幾個月不見,他好似又晒黑了幾分,好像瘦了,又好像壯了。

不對,現在不是研究這個的時候。

我竄到他面前,開門見山說:「快點,把我師傅他們抓回來!」

「抓?」陶清皺眉,「他們逃了?」

我抓狂!

「你怎麼能讓他去和親呢!他這根本是送死!你到底是怎麼想的啊!就算他身邊跟着喬羽,身入虎穴,難道還能全身而退?他和喬羽哪個受了傷老子都會吐血!把他們兩個人還給我!」

陶清緩緩放下黑豆,黑豆這會眼睛倒瞪大了,直勾勾盯着陶清,小拳頭緊緊攥着他的指頭,一點也不怕生。陶清低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將她交到唐思手中,又對兩人說道:「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有話和她說。」

黑豆嗚嗚了幾聲,被帶走了……

「有什麼話快說,說了把師傅和喬羽接回來!」我坐不住地轉來轉去,被他按住了肩膀。

「身子還好嗎?」陶清避而不回應。

「你不下令我下令!」我怒了,轉身要走,陶清一把拉住我的手臂說:「我等一下就要走了。」

「什麼?」我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后,詫異地回頭看他。

陶清揉了揉我的腦袋,把我臉上的易容輕輕抹去。「我等一下就會領軍北上,但是是秘密行軍。涼國已經決定大舉進攻了,北方無將,我讓賈淳傑領了五萬精銳先行,蓮兒暗中調集北武林力量,部署江湖奇士,為北方戰場做好準備。白樊會留在南方對付閩越,閩越小國不足為懼,但是仗也不好打。」陶清拉着我的手坐下,緩緩解釋道,「陳國的帝都在北方,一旦涼**隊越過邊境,不出兩日便可直攻帝都。涼國隱忍數十年,對陳國的威脅遠在閩越之上,北方邊境守軍雖早有防備,但也難敵涼國傾國之力進攻。那日白楊谷山崩,我和東籬、白樊商量過後做了決定,藉機誇大傷亡,其實暗中將主要兵力調往北方,留在這裏的兵力勉強能與閩越僵持一段時間。但是閩越得涼國支援,加大了我方的火力進攻,雖然一時半會不會落敗,但一旦陣地失守,守軍後撤,很容易便會被他們發現我們隱藏了實力,如此一來涼國定然防備,想要殺他們個措手不及也難以成功。」

我介面道:「所以你們再提議和之事,企圖拖延時間?」

陶清點頭,「藍正英以為我們失了東籬,後方便難以維持穩定,要打下陳國會更輕而易舉。現在的情況不同以往,他們沒有必要殺東籬,犧牲自己國家的名聲。從那邊探來的消息看,他們早已與涼國有了協議,一旦涼國打下陳國江山,就會割讓南部三郡給閩越。」

我嗤笑一聲,鄙視道:「與虎謀皮,到時候只怕涼國會直接南下,把閩越一併吞了。」

「當局者迷。」陶清嘆了口氣,「藍正英不這麼想,她是傾國之力在賭了。」

「你也是在賭!」我不認同地搖頭,「沒錯,藍正英是沒有必要殺東籬,但是你有十成把握嗎?誰知道那個女人會不會發癲,誰又知道她身邊會不會有什麼變態對我師傅下手?你這樣做和藍正英又有什麼區別?」

陶清眉頭一皺,退開少許,聲音驀地冷了三分。「自然不同。她用全部身家下注的賭局只有一成勝面,而我們有九成。」

「呵!」我無力一笑,嘆了口氣,從桌上拿起一杯水,「那還是賭。我問你,如果這杯水裏有毒,我喝下了有可能會死,你會不會拿我的性命去賭?」

他一把奪過我手中的杯子,怒斥道:「荒謬!這兩件事怎可相提並論!」

「在我看來這就是一樣的!」我也怒了,比嗓門大嗎!「閩越,閩越是藍正英的全部身家,難道你們就不是我的全部身家嗎!陶清,有些人有些事是不能計算不能賭的你懂不懂!」

陶清微有動容,卻仍是冷哼一聲。「婦人之見!人生在世誰不是在賭?有什麼事能保證絕對安全?上場殺敵何嘗沒有性命之憂,就算坐鎮軍中也未必能保周全。有得必有失,有些事情值得我們去冒險!」

「可是那些你認為值得的事我覺得不值得!我要的就是你們幾個安然無恙,這什勞子江山都是附帶的贈品,我是婦人不是蠢人,那種買櫝還珠的事我做不來!」我握緊了拳頭,深呼吸兩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壓低了聲音說,「我豆豆的未來,有你們每一個人……」

陶清瞳孔一縮,沉默地看着我,許久之後,他伸出手來將我輕輕納入懷中,我愣了一下,然後順從地由着他撫摸我的手臂。「我不希望我們一見面就爭吵。李瑩玉,你說為什麼……你對所有人都是笑臉相向,就算是吵鬧也不過是開玩笑,唯有對我……上次是燕離,這次是東籬。我剛剛在想,是不是我做人太失敗,讓你對我充滿懷疑,不信任……「

我心一緊,想要掙扎著起來,卻被他按緊了。

「你說了這麼多,該聽我說了。」陶清的聲音壓抑而低沉,震得我鼓膜生疼,我僵硬地點點頭。

「我很後悔當年沒殺了你。」

我:「……」

「或者,在我沒有那麼喜歡你的時候,不擇手段地留下你。那樣就算看到你難過,我也不會心疼。」因為喜歡,所以強制留下對方,因為不是很喜歡,所以不在乎對方的感受——這才是陶清作為一方霸主的行事風格——我一直明白,所以一直不解,他為什麼放了我。

「可能是因為太自信,以為就算百轉千回,你終究還是要落到我手中。」

可如果不是他「欲擒故縱」,我大概也不會真心喜歡上他……

「在帝都的時候,我可以不救你,你死,我得解脫。可惜我做不到了。」他自嘲一笑,低下頭看我,呼吸吹拂着我的劉海,我怯怯地抬眼看他,接受他的審視。「長得不是國色天香,身材差強人意,性子濫得一塌糊塗,你到底哪點好?」

我動了動嘴唇,沒說出反駁的話來——也沒什麼可以反駁的,這是事實。

我想,自己到底算不上一個好人,最多就是一個好玩的人,上手了,就比較難戒掉的玩具……說到底,男人也好女人也罷,都像是衣服,每個人眼中最好看的那一套都不一樣,可穿着合身舒適,不是比什麼都重要嗎?

「感情,大概就是不可理喻。是和別人共享,還是退而求其次……人生有很多事情,無論怎麼選,都選不到最完美的,只能在不完美的選擇里做到極致。我知道,你要家和,可現在已經不是一個小小的李府,而是萬里江山。對於沈東籬來說,對於我來說,無非一句『男兒國為家』,之所以要保住這個家,是因為家裏有我們要守護的人。」

我嗓子眼發緊,緩緩低下了頭,說不出話來。

陶清悶笑一聲,撫了撫我的發心,「你既然封我為『鎮宅大將軍』,我如何能尸位素餐?南疆有沈東籬,北疆,由我來替你守。」

我喃喃道:「我只要你鎮宅,沒要你鎮國。」

「我說過,很多時候我們沒得選,你的家,就是國,國,就是家。」

我心隱隱作痛,壓抑得呼吸困難。

外間傳來聲音,詢問陶清什麼時候動身,他回應了一聲「馬上」,便將我從懷中拉開,撥開我額角的亂髮,指尖流連了稍許。「和親,是沈東籬的主意,他的決定,我無法左右。你找我也沒用。」

外間又報:「將軍,都準備好了。」

「知道了。」陶清回了一句,再低頭看我,忽地嘴角微微揚起,奇道:「都說將軍百戰死,怎麼東籬和親你心急如焚,我要出征,你一點表示都沒有?」

我一怔,仰頭看着他愣愣的,不知說什麼好。

他笑了笑,在我鼻子上掛了一下然後收回手,「說笑的,好好照顧自己和孩子,等我好消息。」

說完轉身便走。

我連送他一送都忘了,只有獃獃站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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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爺有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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