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0章 他還是他
開封城南，皇家獵場。
明媚春光中，旌旗飛揚，氣勢磅礴。
金國皇帝完顏雍騎着一匹白龍駒緩步前行，文臣武將相伴左右，兩千親兵緊隨其後，意氣風發，指點江山。
這時，一名武將打馬來到完顏雍近前，低聲道：「皇上，情形有些不對。」此人名為完顏永烈，乃金國皇帝帳下親兵統領。
完顏雍神色不變，隨口道：「但講無妨。」
完顏永烈沉吟道：「大將軍距此已不到二十里，有七千精銳騎兵隨行。開封城守軍也有異動。」
完顏雍長嘆一聲，說不盡的惋惜。他掉轉馬頭，目光掃過文臣武將，問道：「諸位卿家有何看法？」
空氣彷彿瞬間凝結，死一般的寂靜。
昔日，完顏洪烈在時，完顏明成不敢造次。
如今，完顏明成再無忌憚。
當下形勢，若是一戰，無異於以卵擊石；如果想逃，又能逃到哪裏去呢？以完顏明成心思之縝密，必然早已布下重兵。
完顏永烈目光堅定，朗聲道：「只要皇上一聲令下，末將便率領親兵殺出一條血路！」
完顏雍微微一笑，雲淡風輕道：「不急，去永寧橋，會一會大將軍。」
「遵旨！」文臣武將都心裏清楚，無論膽識還是謀略，他們皆不如當今皇上，要做的只是服從與跟隨。
不久后，完顏雍孤身立於永寧橋上，憑欄遠望，淡然灑脫。永寧橋北，文臣武將與兩千親兵嚴陣以待。
陽光燦爛，清風徐徐，水中倒映着垂柳，令人心曠神怡。
完顏雍喃喃自語道：「完顏明成，你終究還是反了。」
「完顏明成拜見陛下！」就在這時，一個聲音從永寧橋南傳來。
完顏雍轉頭望去，淡笑道：「寡人已在此等候大將軍多時。」
完顏明成朗聲道：「陛下抬愛，末將受寵若驚！」說話間，他翻身下馬，大步朝橋上走上。
「大帥！」副將想要勸阻。
完顏明成微一擺手，繼續向前走去。
永寧橋上，兩道身影並肩而立，憑欄遠望。
完顏雍淡笑道：「果然不出完顏洪烈所料。」
完顏明成沉吟道：「讓陛下失望了。」
「不是失望，而是惋惜！」完顏雍依舊面帶微笑。
聞言，完顏明成不禁愣住了。
完顏雍繼續道：「完顏洪烈死後，寡人明知你必反，卻依舊委以重任，實屬權宜之計。當下，大金國人才凋零，除你之外，又有誰能堪當大任呢？」
完顏明成忍不住問道：「那陛下此行何以只帶兩千親兵？」
完顏雍笑着反問道：「不然呢？」
完顏明成微一沉思，恍然道：「一旦金國發生內亂，強敵便有可趁之機。」
完顏雍點了點頭，正色道：「只要大將軍退兵，寡人就當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聞言，完顏明成神情複雜，欲言又止。
完顏雍莞爾一笑，隨口道：「當然，寡人退位讓賢也行。只可惜，大將軍根本無法讓金國中興。」
完顏明成又愣住了。
完顏雍繼續道：「大將軍有七個兒子，只有次子完顏青文武兼備。」說到這裏，他輕嘆一聲，接着道：「可惜心高氣傲，難堪大任。」
這時，完顏明成目不轉睛地望着完顏雍，彷彿初識眼前之人，心中震撼無以言表。
「大將軍覺得如何呢？」完顏雍輕聲問道。
完顏明成長舒了一口氣，緩緩道：「箭已離弦，覆水難收。」
「與完顏洪烈相比，大將軍終究是遜了一籌。」話音未落，完顏雍已轉身朝永寧橋北走去。
完顏明成冷笑道：「或許，我的確不如完顏洪烈，但是，他已經死了。」
言盡如此，這一戰在所難免。
完顏明成回到橋南，朗聲道：「兄弟們，建功立業就在今朝，殺！」
「殺！」
聲勢滔天，騎兵如潮水般湧上永寧橋。
「將士們，橋在人在，橋失人亡！」完顏永烈朗聲喝道。
「橋在人在，橋失人亡！」五百親兵眾志成城，視死如歸。
他們奉命在此堅守半個時辰。但是，他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誓與永寧橋共存亡。
打馬，衝鋒，義無反顧。
長槍互刺，戰馬相撞，喊殺聲，嘶鳴聲，鮮血飛濺……
澤國江山入戰圖，生民何計樂樵蘇。
憑君莫話封侯事，一將功成萬骨枯。
傳聞一戰百神愁，兩岸強兵過未休。
誰道滄江總無事，近來長共血爭流。
寧為太平犬，勿為亂世民，可悲又可嘆！
一個時辰后，完顏永烈渾身浴血，終於倒在了血泊中。
就在這時，一名斥候從橋北打馬狂奔而來。
「回稟大帥，開封城失守。」
為防完顏雍逃走，完顏明成已將開封城守軍主力調出，駐守在黃河南岸。縱然如此，想要攻入開封城也絕非易事。顯而易見，有人在城內與完顏雍裏應外合。
百密一疏，但是，堅守孤城，負隅頑抗，又能如何呢？
完顏明成心中疑惑，神色卻依舊如常。他朗聲道：「傳令三軍，準備攻城。」
「領命！」
正午過後，飽餐戰飯，兵臨城下，一場攻城戰蓄勢待發。
完顏雍立於城牆上，眺望着茫茫大軍，淡然自若。
完顏明成望向完顏雍，朗聲道：「陛下何必如此執迷不悟？」
完顏雍只是笑而不語。
問源於心虛，不語才是坦然。
「攻城！」
「殺！」
喊殺聲振聾發聵，攻城戰就此拉開序幕。
漫天箭雨，你來我往。
盾牌，雲梯，撞車。
巨石，滾木，弩車。
攻城戰註定慘烈。31
「流矢無情，請陛下移步城樓內。」一名武將出言勸諫。
完顏雍淡笑道：「無妨。」說話間，他拔劍出鞘，直指高天，朗聲道：「這一戰，寡人必勝。」
「必勝！」
「必勝！」
聲音響徹雲霄，群情激憤，士氣高昂。
完顏雍屹立在城牆上，無所畏懼，穩如泰山。
「回稟大帥，步兵死傷慘重！」
「讓騎兵下馬，加入攻城隊伍，天黑前必須拿下。」完顏明成目光決然。
「領命！」
攻勢如潮水一般，一波接一波，猛烈，瘋狂。
城牆上，那道身影依舊屹立。眾親兵無所畏懼，視死如歸。所幸，開封城中軍備充足。他們拼着一口氣在，對手就休想越雷池一步。
不知不覺間，夕陽最後一抹餘暉消失在了天際。
完顏明成雖心有不甘，卻不得不鳴金收兵。
城牆下，屍體堆積如山，血流成河。
城牆上，屍橫遍地，一片狼藉。
攻城半日，攻方死傷慘重，守方也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完顏明成遠遠地望着那道身影，沉吟道：「皇上，你終究是守不住的。」
完顏雍似乎聽到了什麼，淡淡道：「為了金國，我選擇賭一把，將自己作為籌碼。」
月色如水，很靜。
甲不離身，橫卧城頭，枕戈待命。
他們很疲憊，但他們胸中有一團火。生命不止，火便不息。
完顏雍靠在城頭，和衣而眠。
這一夜很短暫，也很漫長。
終於，天亮了。
完顏雍屹立在城牆上，朗聲道：「兄弟們，再堅持一個時辰，援軍必能趕到。」
此時，親兵只剩下不到七百人，且個個帶傷。再堅持一個時辰已是極限，且前提是存必勝之信念。
「末將願誓死守護陛下！」
「與開封城共存亡！」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悲壯，決然。
一夜時間，完顏明成又調來一萬生力軍和無數攻城器械，聲勢更盛。
「放！」
一聲令下，弩車、炮車、投石車齊發，破壞力驚人。
片刻間，城牆上已亂作一團。
完顏雍臉色微變，沉聲道：「隱蔽！」
「攻！」
一聲令下，盾牌、雲梯、撞車齊出，喊殺聲震天。
一波攻勢過後，守軍死傷近半。
第二波攻勢過後，守軍已是強弩之末。
完顏雍緊握著劍柄，眼眶已然濕潤了。如果註定失敗，又何必搭上這麼多大好男兒的性命？他凄然一笑，已無心再戰，準備投降。
就在這時，五匹戰馬踏血而行，從千軍萬馬中殺出。馬上之人正是燕山、蒙甜、完顏古哥、李若仙與獨孤風。
他們打馬殺入第三波攻城隊伍中，如砍瓜切菜。片刻間，第三波攻城隊伍便死傷殆盡。
見此情形，完顏雍朗聲笑道：「好！」
「好！」城牆上響起了一片歡呼聲。
五人打馬來到城牆下。
完顏古哥望向城頭，朗聲道：「末將完顏古哥，奉西路兵馬大元帥完顏洪烈之命，前來擒賊護駕！」
完顏雍朗聲道：「完顏古哥聽令！」
「末將在！」
「誅殺反賊完顏明成！」
「領命！」
話音方落，完顏古哥緊握日月雙錘，打馬直奔對方中軍大帳而去。
「擋我者死！」聲音冰寒刺骨，滔天殺氣四下蔓延，令人心膽皆寒。
難以置信，卻不得不信，這位天下第一勇士雄風猶在。
如此變化，突如其來。
出於尊重，或者源於內心最深處的畏懼，陣地中讓出了一條道路。
完顏明成暗運真力，將內力提升至巔峰狀態，全力催動真氣。斷背砍山刀刀身不斷散發出濃郁的黑色氣勁，陰森詭異。
他沉吟道：「老夫隱忍數十年，只為今朝。」
黑色氣勁蔓延，籠罩，再蔓延，再籠罩……漸漸地，凝聚成了一把黑色無形大刀，遮天蔽日。
完顏古哥冷笑道：「入魔又如何？到頭來還是一場空。」
突然，只見人影一閃，他已飛身躍起，如離弦之箭，直奔完顏明成而去。這是純粹的速度，快到匪夷所思。眨眼間，他已然來到完顏明成近前。
日月雙錘順勢擊出。這是純粹的力量，強到難以想像。
黑色無形大刀與日月雙錘相遇。
下一刻，黑色無形大刀瞬間消散。日月雙錘去勢不減，砸向完顏明成頭頂。
完顏明成已來不及躲閃，眼中滿是不甘與驚詫。
但是，結局已然註定。
「嘭」的一聲，腦漿迸裂，鮮血飛濺，完顏明成橫死當場。
完顏古哥手持日月雙錘，立於戰車之上，提高嗓音道：「放下兵器者免死！」
噹啷，噹啷，無數兵器落地。
緊接着，撲通，撲通，陣地中跪倒一片。
他們敗了，心服口服。
這一刻，完顏古哥萬眾矚目，受眾將士朝拜。
燕山喃喃道：「他還是他。」
獨孤風介面道：「的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