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三、定(二)

三一三、定(二)

查德求的處分雖然還未正式對外公開,可他的腰身已經塌了一半兒。走在樓道里,入眼的不再是善意的笑,偶爾遇到有人打招呼,也不過是例行公事的敷衍。之前一整天都不消停的手機,如今也只有整點的時候響一下。這讓他不禁懷疑,處分一旦公開,門房的老頭會不會拍著自己的肩膀,跟他稱兄道弟。

好在宿開振還是老樣子,恭敬、卑謙,事事妥帖。

「部長,今早藺向北秘書長把我叫過去,問到了您的一些情況。我照實說了。」宿開振湊到查德求跟前,小聲說道。

查德求用指頭敲了敲桌面,似笑非笑的說道,「怎麼?害怕我想不開,也學陳功成?」

這句話不太好接,宿開振只得低頭倒了杯水,遞過去。

查德求接過杯子,淺淺的喝了一口,說道,「年後的財政工作會議要在龍城召開,為確保會議順利進行,朗安平秘書長下午要到財政廳調研安防措施,你也去吧。」

宿開振遲疑了一下,點點頭。

財政廳大樓,十層正中的辦公室。

「啪」的一聲,顏永正滿把手抽在顏明的臉上,打的他眼珠子都差點掉出來。

「你想死,可以,但不要拽著整個顏家!」顏永正臉色灰白,好像剛才那一巴掌是抽在自己的臉上。

顏明害怕了,從四歲開始,他便沒見過大伯像現在這樣失態,即便是那年爺爺去世,即便是妹妹跟左青峰鬧離婚。

「伯父,您先消消氣。」顏明急忙去扶搖搖欲墜的伯父,臉上的巴掌印,纖毫畢現。

顏永正看了看侄子臉上的手印,瞬間蒼老了十歲,搖頭嘆道,「糊塗啊。這種陰私,背地裏嚼嚼舌根也便罷了。誰敢擺到枱面上?你……」

顏明垂頭說道,「這段時間,我見伯父陪盡笑臉,猶不得安穩。便想幫您一下,誰知……」

顏永正一皺眉,打斷他的話,「幫我?什麼意思?」

顏明怯怯的看着伯父,小聲說道,「我聽說,翟書記跟馬天澤在爭省長的位子,便想着……」

顏永正一驚,急忙問道,「這種事兒,你聽誰說的?」

顏明愣了愣,說道,「我聽祁鵬海說的。寶山集團的大公子。」

顏永正扶著侄子的手,慢慢的坐到沙發上,思忖良久,才皺眉說道,「撒布這個事兒的主意,也是他出的?」

顏明不敢說謊,搖頭說道,「不是。是我……昏了頭,以為抹黑馬天澤,就是在幫翟書記,那樣的話……」

顏永正一擺手,止住他的話頭,苦笑道,「幫?現在最恨我的大概就是翟克儉了。唉,你馬上去找青峰,原原本本把事情講一遍。再到丁愛珍的靈前祭拜,記住,就當死的是我,要跪着爬進去。」

顏明苦着臉,說道,「青峰如果有別的辦法,我……」

顏永正嘆了口氣,輕聲說道,「孩子,你還小,不懂的人心險惡。怕是有人看上伯父屁股底下的這把椅子了。讓你去找青峰,不是聽他怎麼

講的,而是看他怎麼選。唉,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你去吧。記住,丁愛珍年紀比我都大十好幾歲,給她當孝子,不虧。」

把侄子打發走,顏永正又枯坐了一會兒,咬了咬牙,來到紅色機要電話旁邊,撥了個號碼,「宇文主任,財政廳老顏,對,呵呵,翟書記在嗎?我有一些想法,想向翟書記彙報一下。你看……」

宇文婕非常客氣,讓他稍等,又過了一會兒,才抱歉的告訴他,翟書記在跟部里的領導通話,暫時不能接聽他的電話,還特別提到,他要彙報想法,可以找自己的分管省長。

放下電話,顏永正知道自己最擔心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望着窗外冰天雪地里,步履蹣跚的路人,平生第一次開始羨慕那些每日忙於柴米油鹽的升斗小民。

龍城市委大樓。

翟克儉背負雙手,也在望着窗外,身後的桌上放着新寫就的一副字,「敬勝怠,義勝欲。知其雄,守其雌。」

顏永正的電話,並沒有對她產生絲毫影響。如今大勢已明,肩上的責任愈發沉重,哪裏有心思聽那些溜須拍馬的奉承。

「翟書記,馬書記的愛人劉傑也去了。」宇文婕放下電話,來到翟克儉身後,小聲說道。

翟克儉微不可察的點點頭,過了一會兒,才說道,「你去走一趟吧,就以政府辦的名義。」

宇文婕急忙應下,說道,「我馬上去辦。那您……」

翟克儉笑了笑,淡淡的說道,「我在等一個電話。」

宇文婕不敢再問,低頭走了出去。

大約過了十幾分鐘,桌上的電話響了,是那部紅色的機要電話。

「呵呵,天澤書記,我是翟克儉……」

陶瓷廠宿舍區的大門口。

紀清河剛把劉傑送出來。

「清河,論理你跟筱悠都是成年人了,很多事情,旁人不好多嘴。可我畢竟是她的母親。放心不下啊。」劉傑拉着紀清河的手,小聲說道。

紀清河笑了笑,說道,「劉姨,我跟筱悠認識也快二十年了吧。中間雖然走了一些彎路,可我們的感情基礎還是有的。退一步講,萬一有緣無分,最終沒能走到一起,也絕對不會變成仇人,做出一些害人害己的事情。這一點,您大可放心。」

劉傑臉色一黯,換了話題,「剛才我跟婉彤講的那些話,不敢說有多正確,可全都是發自肺腑。她年紀小,很多事情看不透。你不一樣。既然這兩年都相安無事,為什麼不繼續下去?」

紀清河目光閃了閃,淡淡的說道,「我雖然年紀比彤彤大一些,可有些地方還不如她。她看不透的,我怕是也看不透。」

劉傑聽了,搖頭笑了笑,正要開口,卻聽到小院裏驚呼聲此起彼伏,亂成一片,便詫異的望向紀清河。

紀清河也有些奇怪,略加安撫幾句后,急忙轉身奔回自家小院。

劉傑見他跑的倉皇,心裏直打鼓,害怕又出現什麼意外,便跟在紀清河身後,折返回去。

小院

中,顏明頭髮亂糟糟,穿着半新不舊的軍大衣,一步一磕頭,正往靈前爬。身後圍着一圈看熱鬧的鄰居,在那兒指指點點,議論紛紛。

紀婉彤站在靈前,靜靜的望着他,既不阻止,也不照應,眼看着他距離自己越來越近。

「顏明,你幹什麼?」紀清河走到顏明身旁,壓着嗓子說道。

「紀局,謠言是我讓人傳出來的。但我沒想到會……我真是沒想到。」顏明的臉凍得發青,額頭更是沾滿了地上的臟雪,那模樣比三天沒洗臉的紀清河都狼狽。

紀清河不動聲色看向四周看看,小聲說道,「你先起來,咱們換個地方聊。」

顏明咬了咬牙,又趴在地上猛磕一下,才站起身跟着紀清河到了儲藏室。

「顏廳長讓你來的?」紀清河的情緒並沒有太大的起伏,這讓準備挨揍的顏明着實鬆了一口氣。

「是我自己要來的。跟我大伯沒關係。」顏明垂頭說道。

「不管是誰讓你來的。你的好意,我們已經看到了。謝謝。再待下去,對你、對我以及其他人,都沒有好處。所以……」紀清河指了指門口,緩緩說道。

顏明沉默了一會兒,把對自己伯父講的那番話,又講了一遍,然後躬了躬身子,推門離去。

「祁鵬海?寶山集團?」紀清河望着顏明遠去,嘴裏喃喃自語道。

四合院。

任凱放下手機,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佟京生忍了一會兒,見他沒有開口的意思,便問道,「還是紀清河的問題?」

任凱皺了皺眉頭,搖頭說道,「居然是寶山集團。他跟顏永正無冤無仇,為什麼要這麼做?」

無頭無尾的話,讓佟京生聽得一愣,琢磨了半天才琢磨出個大概。插嘴道,「莫不是滿省長那裏?」

任凱鼻子裏哼了哼,說道,「滿洪明要收拾顏永正,還用得着這麼麻煩?」

佟京生乾笑一聲,說道,「那可不一定。」

任凱沒有再看他,喃喃自語道,「紀清河停職莫非還有其他意思?師兄,你記得蔡照先被抓的那天,跟紀清河站在一處的,除了進去的那幾位,還有誰?」

佟京生眨巴眨巴眼睛,笑道,「還有於東來啊。」

任凱一怔,獃獃的望着佟京生,又不說話了。

佟京生被看的直發毛,強笑一聲,說道,「寇思文也在。」

任凱心中有個影子晃來晃去,就是抓不住。思忖間,一口氣沒順過來,便是一陣大咳。

京城,某商場。

「二海,你老看手機幹什麼?」公孫蘭手裏拎着衣服,有些不忿男人的心不在焉。

「哪有,剛才正好有個短訊進來,隨手翻一翻。哎呀,這件衣服不錯。尤其是左手拿的這件。」二海笑了笑,隨口說道。

旁邊的導購小姐抿嘴一笑,沒有作聲。

公孫蘭大怒,跺腳喊道,「二海,你上點心。這件是我來的時候穿在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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