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7 離得人們遠一點
沈漫避不開舒景。她猶豫一瞬，還是選擇接聽。
女人的聲音就順着電流傳過來。
她說，沈漫，新年好啊，上次說的事，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直截了當，多寒暄兩句都嫌多餘。
沈漫咬着唇，幾乎沁出血珠來。
她的身體不可控制顫抖著，卻還努力剋制使自己鎮定冷靜。
舒景看着沈漫，覺得她似乎把全部的力氣都用在這通奇怪的電話上。
沈漫抓着手機，好似那是她的全部。
她說，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會做。
那邊女人懶洋洋笑出聲，聲音陡然尖銳冰冷。
她說，「沈漫，你的一舉一動，都在我的眼中。你過的漏洞百出，處處都是把柄。」
「得了吧。」沈漫輕輕的笑，恐懼和厭惡漸漸從她身上消弭。「我對你有用。你們怎麼捨得，讓那樣沉重的責任放過我？」
「別逃避了沈漫，這是你的命。我的孩子到了結婚生子的年紀，這些危險的事我不能讓他再碰。如果你一直不做正確的選擇，就別怪我不留情面。」
「我姓沈，我的命和你們沒有一絲關係。」沈漫冷冷地說，「至於情面，沒看出來。」
時間開始倒數，最後5分鐘。
「我只知道，你無數次想要我的命。你想毀掉我。」
舒景睜大了眼睛，轉而皺眉。呼吸間第一次意識到，新年伊始的空氣如此冰冷。
「沈漫，你一己之力無法對抗。你不在乎自己的前途沒關係，那麼宋錦宵的，你在乎嗎？」
沈漫心裏一緊，她呼吸變得急促，通紅手指緊緊抓緊鐵塊。
那邊繼續說，「宋錦宵現在拍的那部戲，是你給牽線搭橋的。」語氣篤定。「之後還有幾部戲和綜藝，你都替他鋪好路了，在你的精心運營下，他很快就不會岌岌無名。」
女人調查的一清二楚。
沈漫，和沈漫在乎的人事物，都是卑賤的腳底塵埃。是隨意施捨的街邊流浪動物，死的無人知曉。
「放心，我不會現在阻止他飛黃騰達。想讓一個人摔得最疼，就要在他爬的最高的時候動手，」女人笑道，「不需要費什麼力氣，一隻手輕輕一推就會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像他父親那樣......」
沈漫睜大眼睛，急速迫切地說，「你說他的父親是什麼意思？難道宋氏的垮台和你有關係？」
女人沉默了幾秒，「不過隨意一句玩笑，為了提醒你，你的小情人，可是牢牢握在我的手心。」
沈漫忽然鬆懈了全身的力氣。舒景看着她的神色，一點一點帶上晦澀難明的痛感，卻還是扯出一絲笑容。
她說，「再給我幾個月的時間。等我把手上這個本子拍完，我就會去做所有你想讓我做的事。」
女人滿意的笑了。她最後送給沈漫一句「忠告」。
「離得人們遠一點，沈漫。所有接近你的人都會被你拖累。」
當不幸因她而起，才是她的命運。
沈漫花了幾分鐘，才從剛才那場漫長的、窒息一般的惡戰中掙脫出。
她緩緩地，很困難的喘一口氣，忽然把手機緊緊貼在胸口。
舒景看着她以一種非常緩慢，劇烈疼痛的姿勢彎下腰，蹲下去。
那種疼痛是從身體內部迸發出來的，無法根治，愈來愈大。
「沈漫，沈漫，你怎麼了？哪裏不舒服，要不要去醫院？」舒景蹲下，雙手抓住她的肩膀。
厚實的羽絨之下，松垮的像沒有實體的空心。
沈漫吃力的搖搖頭，她難受的說不出話。她的心口疼的厲害，疼的她掉下淚來。
舒景慌了。
他想給她擦眼淚，孤零零手掌伸出去，又不知如何觸碰接近。
她疼的撕心烈分，有如骨頭在體內被打碎重組。她不住的搖頭，似在問舒景，又似在問自己。
「為什麼？我已經推開了所有人，我對一切我所愛的人道別。我不能接近他們，因為我會給他們帶來監視和威脅，甚至會因為我的親近背上噩運。」
沈漫哭的上氣不接下氣，淚珠子大顆大顆從她眼眶滾落，似琉璃珍珠，易碎透明。
她緊緊抓住舒景，似溺水的人抓到一塊浮木。「但是我還是害了他。我還是逃不掉。我還是要在這個圈子裏苟延殘喘。」
沈漫突然狠狠咬唇，她緊緊繃住將要失控的情緒，鬆開了抓住舒景的手。
舒景愣愣的，被她一把推開坐到地上。
他看着沈漫站起來。
她的淚水還在蠻橫滾落，但是沈漫用力的擦了一把臉頰。她居高臨下，眼角嫣紅，神情冷漠地看着舒景。
「忘了我今天說過的話，這是對你好。以後不要再找我，不要再聯繫我，我們不是朋友。」
沈漫在蒼茫夜色下轉身，衣角帶着毅然決然的弧度。
3，2，1。
天空剎那綻放出一條璀璨流麗的浩瀚星河。
藍色的，閃耀的星海，美麗易逝，彌足珍貴。從這頭到彼端的距離，遙遠的無法用人力衡量。只知道它無比漫長，漫長到永遠無法渡過這條寬闊的，波瀾浩蕩的河流。
沈漫聽見身後的歡呼聲，似山海涌動，四季奔流。
黃金廣場上，眾人雀躍喜樂。情侶相擁接吻，閉眼誠摯許願。
對着短暫幾秒盛放的煙火世界，許願兩情相悅，天長地久，永生幸福。
冷風像巴掌似的刮在她臉上，淚水濡濕的地方几乎要結冰。一串冰凌聳立起駭人的尖刺，從眼底生長到心裏，築成沒有入口的冰雪城堡。
煙花散了。漫天飛花，終於歸於靜寂。
她沒有抬頭看。
舒景慢慢起來，他目送沈漫離去的背影。他沉默的立在歡呼涌動的熱鬧人群中。他久久駐足原地，卻不知為什麼停下腳步。
他想起自己初見沈漫的時候，在AL公司大樓14層會議室。
他推門進去，沈漫散漫坐在一把椅子上，美艷倦怠。
她的低垂的睫羽濃密纖長，似兩隻青色蝴蝶。
她說她想休息一段時間。
一直到這通電話之前，舒景都認為那是句玩笑話。
卻忘了玩笑話里常常摻雜着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