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網絡的力量（虛擬還是現實？）

北方的秋天不像南方，性格十分的急躁。夏日的炎熱還未徹底散去，正午還是那般的酷熱，但清晨和夜晚就已經被微涼的秋日氣候佔據。

闊別多日之後鄭鳴終於擺脫了無休無止的檢查觀測和查詢盤問。此時被送離了療養院的他正漫無目的的行走在街道上。

正值黃昏時分，午後的太陽終於收斂了烘烤萬物的炙熱，徒留下了火紅的顏色。輕風柔柔的拂過臉龐，給鄭鳴被照的金黃的全身帶去了一絲涼意。

「呼~」

鄭鳴猛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煙，楊起首緩緩吐出了熟道煙圈。

街道兩旁的楓樹換上了橙紅新裝，溫暖的陽光照耀其上，給它們染上了金光。

「卡里倒是還留有當時的積蓄，鑰匙也在，不知道房子怎麼樣了。」

鄭鳴略有些茫然的望着周遭車水馬龍的街道，眼神略有些茫然無措。他不知道應該何去何從。一直以來在異世界裏他都是已旁觀者自居，然而當他真正回到了這個他原本所處的現實的時候，卻發現原來並沒有什麼差別。

「也許原因不是出在所處的世界，而是那個在世界中生活的人。」他輕聲感慨一句后駐足抬首向天空望去。

天空很高、很遠、也很藍。

碧空如洗、萬里無雲。

一如秋天的天空該有的樣子。

一陣強風吹過，吹起了鄭鳴的衣角，也吹落了漫天的楓葉。

這些有着鮮艷的紅黃色彩，簌簌落下的楓雨，在陽光的照耀下閃閃發亮，熠熠生輝。陽光透過楓葉間隙，頑皮的在他的臉上跳動，照的他忍不住微眯起了雙眼。

「呵呵，還真是熟悉的景色啊。」

望着眼前的美麗景像他不由得想起了小時候，那時候他才初中，每天放學回家的路上都會像現在這樣靜靜地站在落葉下，呆立良久良久，最終等到天色徹底暗下來才意猶未盡的重新踏上回家的路。

「還真是有些懷念啊。不管這是不是虛擬幻境，就憑這些也值了。」

輕聲感慨了一句，鄭鳴不在言語，一如當年年輕開朗的時候一樣，默默地欣賞起了眼前的美景。

正值放學下班潮。一路上形形色色的行人與鄭鳴錯身而過。

他們或是行色匆匆、或是悠閑慢行、或是成群結伴、或是孤身一人、或是笑笑鬧鬧、或是面帶愁容。

偶爾會有人對這個如同柱子一般杵在行人路上的青年心懷好奇，他們或是偷瞥、或是光明正大的看向鄭鳴。但無一例外，這些望向鄭鳴的人們都會被那彷彿散發光芒的臉龐和流光溢彩的雙眸吸引，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

……

與此同時療養院之中，剛剛送走鄭鳴沒多久的宋子華踏進了郭晉所在的房間里。

「他走了？」郭晉埋首整理觀看着這些天來記錄的筆記，聽到動靜以後頭也不抬的問道。

「嗯。」

宋子華沉沉的應了一聲後走到近前，看到郭晉翻看着一些資料與記錄鄭鳴話語的筆記相互對照，忍不住出聲詢問。

「還在看這些呢？我們不是得出了結論了嗎？他說的，與我們知道的沒有偏差。每一次他的敘述大同小異沒有矛盾處，想來他應該沒有撒謊。」

「沒有撒謊但是卻有可能隱瞞了些什麼。也許能在他的筆錄里找到一些蛛絲馬跡。」郭晉手下動作不停，口中則是隨口敷衍道。

宋子華見郭晉如此輕嘆了一聲，抽出了放在他面前的資料，語氣略有些急促的說道：「還不放棄嗎？別忘了我們都是普通人，一開始也只是出於興趣。既然他醒了，我們也沒有發現他的異常，就應該就此打住了。」

「難道你就甘心？調查了這麼久，消耗了這麼多精力，到頭來他自己醒了。那種怪異的癥狀也自行好了。這等於是在說你這兩年的研究都是徒勞無功！」

宋子華見郭晉還不肯放棄，滿臉不甘的連聲質問，頓時也加高了音量。

「那你要我怎麼樣？就算是研究實驗，如果一開始方向錯了也只能放棄。就算是花費了巨大的代價，當意識到無法得出成果之後就應該適時止住！」

宋子華也很不甘，但卻沒有辦法。當初年輕的他雄心萬丈，決心研究解釋鄭鳴的癥狀並治療他。同時發表全新的病例癥狀，甚至以此躋身精神病學的研究領域。然而結局是兩年來他對鄭鳴的病因和解決方案一頭霧水，甚至就連如何抑制緩解癥狀都沒有頭緒。

現在病人醒了，而且自己好了。儘管他也不甘心，但卻只能接受。

郭晉見宋子華立在身旁久久不語，頓時毫不客氣的搶下了宋子華抓在手上的資料，毫不留情的說道：「你要放棄我管不著，但你也別來管我。我需要安靜，如果你不想繼續的話請出去。」

被多年好友下達了逐客令的宋子華數次欲言又止，最終嘆息一聲后，丟下了一句話轉身向外走去。

「別忘了這只是興趣，別陷得太深了。」

郭晉沒有回頭，甚至沒有抬首。他直直的望着眼前的資料，只是臉色卻是略有些複雜。

他掃視了眼前y那一頁良久，最終發現自己根本看不進去，於是他將筆記本狠狠地摔到了桌面上，轉身向著投影儀走去。

打開開關，放下幕布，早已經被他看過無數次的影像再度出現在了幕布之上。

「你還記得你在個人主頁上發佈的文章嗎？能詳細說一下嗎？」

這個乾澀沙啞的聲音出自郭晉。而畫面里，他的對面，那個身材矮瘦有着標準得瓜子臉的男人，聽到聽聞后頓時身體輕顫。

「我說的都是真的。我只是把小時候去他家見到的寫到了動態里。我也沒想到會被人翻出來，也不知道會變成那樣！」

瓜子臉男人名叫尹泰豐，是鄭鳴的小學初中同學，童年玩伴。而他口中的他正是指的鄭鳴。

這是郭晉拍下來的詢問影像。尹泰豐正是他調查姜雅為什麼刺傷鄭鳴的原因時，順藤摸瓜找到的線索。

「誰也沒有要怪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要了解事情的經過罷了。」

畫面中屬於郭晉的聲音再度響起。

尹泰豐猶豫過後這才斷斷續續的說道：「你具體想知道些什麼？」

「我想問的就是你寫下的文章那天發生的事情。」

可以看到畫面中的尹泰豐似乎在回憶，眼神放空的看向了斜上方。

「那是我們小學的時候吧。當時我跟鄭鳴是死黨，每天都混在一起玩耍。那天好像是星期六還是星期天來着？總之是周末學校放假的日子，我跑到了他家想要找他出來玩。那是我第一次去他家，平時雖然有到過他家樓下，但是被他方進門還是第一次。那天他好像要做家庭作業，那是他后媽給他留的，他說必須要做完才能出來玩。」

說到這裏尹泰豐似乎想起了什麼對着鏡頭的方向補充道：「哦，忘了說了。他家裏很嚴的。」

「嗯。請繼續。」

「我被他領進了門，跟他一起進了他的房間。他在做家庭作業，而我則是百無聊賴的等著。兩個小孩子湊到房間里的結果可想而知。他那天似乎心情也很不錯，可能是因為有我陪着的原因？」

不確定的說了一句后，尹泰豐自己先笑了起來。

「呵呵，他一邊做題一邊和我有說有笑的聊著天。終於在耗費了大半個下午之後他終於做完了。然後他興高采烈的拿着題本跑到了另一個卧室。也正是在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房子裏還有其他人。」

說到這裏，鏡頭下的尹泰豐似乎想到了什麼，臉上浮現出了一股憐憫之色。

「原本他是興高采烈的去交差的，我也以為我們終於可以出去玩了。不過很快我就聽到了一陣陣尖銳憤怒的咆哮聲、擊打聲和碰撞聲。具體說了些什麼我不記得了。文章里的那些也是我按照印象大概寫得，不過可以肯定的是我絕沒有誇大其詞。或者說我做了一些修飾，原本的叫罵肯並比我寫的難聽恐怖。」

似乎是被指責的怕了，尹泰豐連忙解釋了一句。

「那大概的原因是什麼？」

「我記得好像是因為他在學習時跟我聊天太吵鬧了，把那個人惹怒了。」

「那個人？」

「就是他后媽！」

再度被打斷的尹泰豐沒好氣的說了一句之後，繼續說道：「我聽到撞擊聲越來越大，其中還夾雜着鄭鳴的認錯求饒聲，於是忍不住前去想要看看情況。正常情況下一般有外人總會有所收斂吧？」

鏡頭下尹泰豐的臉上此時爬上了一抹恐懼，他咽了口唾沫，短暫的停歇了片刻后這才繼續開口。

「不過我想錯了。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天發生的事情，還有她帶給我的恐懼。我透過門縫看到了倒在地上抱頭縮成了大蝦狀的鄭鳴，還有那個表情扭曲，踢踩着他的女人。」

深吸了口氣，尹泰豐一臉的后怕。

「我沒敢出聲，也沒敢阻止。不過我的窺視還是很快被她發現了。

你知道那種感覺嗎？彷彿渾身肌肉都因為恐懼僵硬下來，不聽大腦的指揮，獨自任性的打顫。舌頭好像打結后堵住了喉嚨，讓人說不出話來，喘不上氣。當我跟她那恐怖的雙眼視線交錯固定的時候就是這種感覺。

我只記得當時聽到了類似於『看什麼看。還不快滾？』的怒吼，緊接着就看到她彷彿憤怒的雄獅，又彷彿索命的惡鬼一般帶着讓心臟驟停的巨大腳步聲，朝着我撲了過來。」

沉默。

影像到了這裏好像是失音了一般，沒有絲毫聲響傳出。畫面里尹泰豐默默托著下巴止住了話頭。

「然後呢？然後怎麼樣了？」

郭晉低沉沙啞的聲音在這彷彿呼吸聲都微不可聞的安靜環境裏就如同驟然響起的炸雷一般，讓默默沉思些什麼的尹泰豐身體一顫。

尹泰豐沉吟良久，朝着鏡頭的方向深深看了一眼后，臉色複雜的回答道：「然後？然後我跑了。我當時懼怕得要死。哪怕跑出了他家，也不敢停下腳步。我拼了命的跑，根本不敢回頭確認她有沒有追來。我覺得稍微慢了一步就可能被殺死。」

畫面里尹泰豐的胸膛劇烈得起伏着，就連呼吸聲也變得十分沉重。

「我當時根本來不及考慮其他。最後我一口氣跑到了家裏附近，直到胸口彷彿燃燒着一團火一般難受的要命、腳步虛浮的摔倒在了地上，這才被迫停了下來。」

「那鄭鳴呢？他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上學時再看到他，他表現的一切如常。我想過去問問他，不過沒好意思去。之後有可能是我因為恐懼，也有可能是他心存芥蒂，我們之間的關係漸漸疏遠了開來。偶爾在學校是也會一起玩，不過也只限在學校的時候。我們誰沒有再向彼此談論過那天的事情。後來聽說他在學校里人緣很好，不過卻沒有幾個私下裏的朋友。我想……能夠進到他家的朋友我是最後一個了吧。」

「這麼說從那之後你們就沒怎麼在校外聯繫？」

「是。我再一次和他單獨見面還是在他高中的時候。那個時候我那天寫下的日記不知道被誰翻了出來，搞得沸沸揚揚的。他單獨約我出來也是為了談那件事。」

「你可不只是寫了日記那麼簡單。你的文章被翻出來突然爆火的時期，你自身做過什麼你自己應該清楚吧？」

尹泰豐聞言臉色一變，緊接着苦笑着坦然承認了下來。

「我承認那時候我確實被很多人問及，我也存了一些小心思。不可否認，我在其中確實有着推波助瀾的嫌疑、不過這也不能怪我，誰能想到事情最後會發展到那種程度。誰能想到那看起來遙不可及的網絡，竟然會造成那麼嚴重的後果？誰能想到一句句謾罵聲討，竟然能將人逼死！」

「那他找你具體談了一些什麼？」

聽到郭晉的再度提問，尹泰豐臉色略有些不自然的撇過了頭，悶聲說道：「沒談什麼。那時候正是所有人震驚於她的死亡，將矛頭轉變向他的時期，我可不想在那時與他扯上關係。我出去見他也只是為了撇清關係置身事外罷了。要知道我們早就疏遠了很多年，早已不是朋友了。」

看到這裏影像播放到了結尾，投影也變成了藍色屏保畫面。

房間里獨自坐在椅子上咬着指甲沉思者的郭晉，臉色被染得蔚藍。

「你還記得你在個人主頁上發佈的文章嗎？能詳細說一下嗎？」

影像再度循環，然而眼神放空的郭晉卻絲毫沒有發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