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

自從上午的課結束之後，唐詩的胸口就一直堵著一團濁氣。

本來早上早起就讓他疲乏得頭暈目眩，再加上宋辭的反常行為，讓他頭疼萬分。鼻腔里熱得呼氣都有灼燒感，他張了下嘴巴，喉嚨更加難受了，這怕是要感冒。

他陷在辦公室的轉椅里，捏著山根。剛剛送走了來向他彙報實驗進展的幾個研究生，強撐住的精氣神散了下來，感覺周身的疲憊像潮水一樣從頭蔓延至全身，讓他一根手指也不願意動。

「唐老師，你身體不舒服嗎？」隔壁桌的女老師擔心地問。

唐詩勉強扯了扯嘴角，「我沒事。」

「那你下了班就趕快回去休息吧，實驗室那邊我替你看着，身體要緊。」女老師是跟唐詩同期進來的，對他自然比別人更關切些。

唐詩點頭道謝，他也不想勉強自己，這個狀態再去實驗室可能會出安全事故的。

桌子上散亂的文獻好像他紛紛擾擾的心情，他隨手簡單整理了下，背起公文包離開了辦公室。

晚風微涼，本該讓人覺得清爽，唐詩卻被吹的頭暈腦脹，趕緊鑽進了車裏。

他一邊開車，一邊時不時地往車載支架上的手機上瞄幾眼。雖然已經把鈴聲開到了最大，但他還是覺得這樣才能保證不會漏掉宋辭發來的信息。

等待是一件讓人焦灼的事，尤其是不知道結果的等待。

唐詩走到家門口，掏出鑰匙開門。鑰匙往鎖孔里一送，輕輕一擰，竟然絲毫沒有阻塞地開了。

他心下詫異，難道是早上太困頭腦混亂忘記鎖門了？

輕輕推開門，裏面燈亮着。這是有人？

是芋頭？不對啊，今天工作日，她應該沒空來這裏的。

客廳沒看到人，隱約聽着有乒乒乓乓的聲音。

唐詩攥緊了手裏的公文包，將它護在胸前，萬一有什麼意外，好歹還能防禦個一二。

正慢慢地一步一步沖着聲源移動，突然間廚房的門開了。

唐詩被嚇了一跳，手裏的包差點就脫手砸了出去。

從廚房裏出來的人也嚇得不輕，端著的菜差點扣在地上。

「糖糖。」那人穩下了心神，輕喚了一聲。

唐詩定睛一看，這可不就是宋辭？扎著灰色的圍裙，給平時沒心沒肺的大男孩攏上了一層溫柔。一手拿着鍋鏟，另一隻端著一盤土豆絲。眼睛被廚房的煙氣熏的微微發紅，半眯著。

「宋辭？」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四下打量了下，三四盤看不清成色的菜就在那幾米遠的餐桌上放着。他感冒了鼻子塞，居然沒有聞到。

「你怎麼來了？」，唐詩驚詫與宋詞的舉動，半晌才說出話來，「這些…都是你做的？」

宋詞微微點頭。

這些菜都是他假期在家裏跟父親軟磨硬泡學來的，本來想練一練再做給糖糖吃的，可惜了。

他可以為糖糖做任何事情，除了不愛他。

剛剛和陳楓的會面讓他清楚地認識到了自己的位置，他的存在阻礙了糖糖追求自己的幸福，讓糖糖沒法和真心相愛的人在一起。

愛情是自私的，蒼天可鑒他有多麼想和糖糖在一起。

宋辭跟自己做了很久的鬥爭。他想，要不然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吧，繼續和糖糖幸福地在一起生活下去。

但他過不去陳楓的那道坎，自己在以後的日子裏每一次看到唐詩的笑，每一次感受到唐詩對他的好，都會不由自主地想到陳楓的話，都會提醒他只是一個替身。

這對他是一種折磨，也是對糖糖的不公平。

所以，不如把話挑明了說清楚，就此別過，放糖糖自由，成全他的幸福。

但在這之前，至少，讓他給他的糖糖做一頓飯吧。

宋辭壓下心裏的苦澀，擺好盤，為唐詩拉開了椅子，「嘗嘗吧。」

這是宋辭第一次下廚做飯，雖然努力照着宋明軒給的菜譜還原了，卻只有三分神韻。細節的處理根本沒有經驗，這就導致了有的菜的油放多了，有的鹽又加少了，這樣的問題層出不窮。

唐詩心裏暖暖的，這麼多年了，第一次有人給自己做飯。他夾起一筷子土豆絲嘗一嘗，咳了一下，扒了一口飯。又夾了一口雞蛋，想了想，筷子直奔土豆絲。

嘴裏的味道奇奇怪怪，臉上的笑意卻怎麼也掩飾不住，雖然忍不住皺了皺眉，唐詩的嘴角確實是一直揚著的。

「不錯，第一次下廚能做成這樣不簡單了。」唐詩友情鼓勵著。

宋辭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糖糖又在騙他，剛剛他的表情明顯就是沒那麼滿意的。

宋辭的喉嚨里是苦的，心是苦的，胃也是苦的，做出來的飯又怎麼會香甜呢？

「真的不錯嗎？」

「真的。」唐詩今天的眼睛會發光，那光芒晃得宋辭心醉神迷。

這雙眼睛真美，美得讓人想沉溺進去，美得讓人覺得它的主人說什麼都會被相信。

看着看着，又讓宋辭滋長了那個念頭。要不，不說破了吧？

「糖糖，你之前有騙過人嗎？」宋辭驀地發問。

唐詩被問的有些突然，愣了一瞬，「為什麼這麼問？」

「好奇。」這兩字還真是能應對幾乎所有的為什麼。

「騙過的」，唐詩把筷子放到碗沿上，奇怪地看着宋辭，「人這一輩子，多多少少都會騙過人的吧。」

「糖糖，你家的酒，拜託給我一點，一杯就好。」宋辭兩隻手交叉，死死地握在一起，骨節已經發白了，白的邊緣是粉紅，宛如潔白的瓷器上沾了桃花瓣。

在唐詩看來，宋辭今天的態度和行為都很怪異，他沒法揣度宋辭的心境，但能感受到他真的需要一杯酒。

不管是什麼事，藉著酒勁跟他傾訴出來就沒事了吧？

唐詩起身去房間的角落裏找酒，這還是之前為了防止宋辭看到吵著要喝藏起來的。

拿出杯子，倒滿了一杯。淡黃色的液體沿着杯壁緩緩流淌，在玻璃和燈光的映襯下顯得晶瑩剔透。

氣泡爭先恐後地擠上液面，前仆後繼地爆開。

宋辭指肚在杯子上輕輕摸了摸，舉杯一飲而盡，這樣的情景和他們確定關係那天多像啊。

「糖糖，我有話對你說，我說完之前，別打斷我。這些話，我想了沒有多久，但是也是深思熟慮的結果，希望你認真聽完，好嗎？」

唐詩坐在對面等待着下文，不知道為什麼宋辭突然這麼嚴肅。他側耳聽着，接下的話卻教他如何都想不到。

「唐詩，我們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