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37

第二部 37

她最終沒有離開楚家,懷着些自己也莫名的理由留了下來。她對楚家沒有義務,她時常感到疲倦,可她還是留了下來。

她想,她就再看一會會,看到楚秀濤長大成人,看到他娶妻生子,再兩代人而已,誰叫她在人間這麼多年,他第一次讓自己感受到了人的體溫呢。

一年又一年,楚秀濤很快就看不到自己了,供奉關係由她單方面地維持着。

又有一天,家裏來了客人。奇怪的是,這一天家裏誰都沒在,卻多了個客人。

那個男人有着褐色的皮膚,眼睛細長有神,臉上掛着和善的笑,但青玉不知道他是怎麼進來的,她直覺那個男人很危險,是比邪祟更加危險的人。

是對楚家不好的東西。

「這院子真乾淨啊,」那男人進門就對着空無一人的院落自言自語,「還說是有什麼高強的東西護著,原來是只病弱的小動物。」

青玉現身在那人面前,口裏吐著信子,威嚇著對方。

「離開這裏,這裏是我的地盤。」

男人大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真有意思,瞧妳虛弱的那個樣子,這家人早都不管妳了,妳自己在這瞎賣什麼命呢?」

「不用你管,是我自己的意思!快滾!」她吐出一道氣流,氣流沖向男人,在他臉上刮出一道傷痕。

那傷痕轉瞬便癒合了,男人的笑沒有收回去,他對她伸出只手,那手心像是有什麼強大的吸引力,她的身體整個不受控制地被吸了過去。

他人動都沒動,她的喉嚨已經被捏在他虎口中。

他的眼中暗金流動,眼角帶着戲謔的笑意。在他的眼中,自己什麼都不是。

「放手。」她維持不住人形,退為本體。

「妳的意思?」男人頗有興趣,「一些人類靠着術法騙妳這種懵懵懂懂的小妖精,將之困在間小屋子裏為他們賣命,好不容易能走了,妳卻說憑自己的意思還要繼續為他們消耗自己?我不理解,能給講細緻點嗎?」

青玉閉口不言。

「啊,我懂了,感情。唯有感情不能左右,人界眾生里也包括你們妖呢。了不起,分明是冷血的動物,竟真修出了人性。」

男人眼中閃著孩童般的光彩,配上那眼底的金色,卻叫人不寒而慄。

自己喉嚨上的力道猛地收緊,青玉痛苦地被迫張開了嘴。

「這是我離開時帶出來的小寵物,還沒孵化出來,我一直覺得孵出來可惜了,正好送給妳吧。」

男人拿出一枚不知什麼東西的蛋,強硬地塞進了她嘴裏。她知道那東西絕對不能咽下去,可她的微末抵抗根本不堪一擊。

他甩着她的脖子,讓那枚蛋深深地落進她腹中。

「了不起的人性。那妳知道人性中最偉大的品德是什麼嗎?犧牲。」

他手一伸,靠牆的一隻紅箱子便飛了過來,她的身體被塞進了箱子裏,他在箱體上劃了個十字,空手在那十字上方一拉,一股強大的力量從她體內被抽了出去。

等青玉再反應過來,自己又在外面站着了,她甚至能看到關着自己的那隻箱子。

她茫然,但很快她就明白了過來,是自己的靈體被抽離了肉體。

「你為什麼這樣做?」

「好玩啊,妳喜歡當人嗎?做人很痛苦的。」男人耐心地告訴她,「那枚蛋可不是普通的蛋,是會招致災禍的東西,而它就在妳的肉身里。現在我把這箱子埋到樹下,當然只是淺淺的一層,妳的肉身就裹着那災禍的根源一起長眠吧。」

「不過雖然妳是妖,可這靈體無法修鍊,離開肉身越久就越虛弱。若要回去肉身,一旦箱子打開災禍也會被帶出來,到時這個妳苦心守護的家會被災禍淹沒,想凈化掉那麼大量的災禍,只能是同歸於盡。如果妳活着就是這個家的隱患呢?要犧牲到什麼地步,看妳的了。」

青玉眼看着他真如自己所說那樣,將那個裝着自己肉身的紅箱子埋在了樹下,而她只能站在一旁看着,她不想死,她還想看到楚秀濤長大,還想守護他的孩子。

那個男人走了,他的話就像某種預言,她能感覺到樹下生出了邪祟,從那時起大槐樹再也沒開過花。

楚秀濤沒能成為他自己希望的警察,不時有邪祟通過樹根進入,從大槐樹的枝葉上冒出來,一切都在失去控制。

楚秀濤進了醫院,那是她的靈體能去的最遠的地方。她沒能守護他,就如那男人所說,一旦擁有人的感情,就也將承受為人的苦痛。

但人並不只有苦痛,還有溫度,還有未來。

她只守到楚秀濤離開,她看不完二代人了,她只看完這一個。而他的孩子,也絕不會有事,她把內丹放進了那孩子體內,可保他不受邪祟影響。楚秀濤的未來在那孩子身上,那一定會是個與現在完全不同的人生。

楚家人都要離那房子遠遠的,都要健健康康的。一旦想好自己最後的力量該怎麼用,反而輕鬆了。她幻化出了馮媽,一個有溫度的女人。

她要擁抱他們,與他們交談,守護他們。

即使她不再是他們的家仙,但自她開智以來,她就已經在這個家了。

直到她被叫做青玉的一生終結。

宋益也的肩被人撞了下,她回神。

「妳哭什麼啊?」旁邊傳來許惜晨那聒噪的嗓音。

她抹了下臉上的眼淚,知道自己哭了,實在也沒啥好反駁的。但為她為什麼哭,她哪知道,她連自己是什麼時候離開那座山的都沒印象。

「我是不是睡著了?」她問。

「我操,妳是想嚇死我們是吧,妳在開車啊。」

哦對,她是握著方向盤呢,看這意思開的還挺不錯的。

她沉默,後座許向晚那沒精打採的聲音,缺乏真情地問她有沒有事,叫人實在懶得搭理。

她的心情很不好,哪裏不好說不上來,反正就是恨不得把車開下懸崖的那種不好。

帶着一肚子的邪火回家,結果趕上鄰居家搬家,樓道里堆的滿滿的,嚴重影響她的通行,她的火氣越發的大了。

她只能側着身子小心通過,然後她發現了件更扯的事,她自己家的門竟然也是開着的。

什麼情況啊?宋益也跟從自己家出來的白岫撞到一起,兩人互相看看,他從她眼裏看到莫名殺氣,她從他手上看到那隻小保溫箱。

「你這折騰什麼呢?」她問。

「搬家,省得妳老擠兌我。」

宋益也吸了口氣,再慢慢吐出,太大聲吼會被搬家公司的人聽到,有損她形象。

她向前一步,關上了房門,把白岫和他那個箱子攔在了屋裏。

白岫瞧着她那表情就不對,找個地方先放下箱子,假意咳了聲說:「妳都不知道這棟樓租金有多合適,我在這片也住慣了,這不是挺好的嗎?」

「大哥,你知道這離你單位有多遠嗎?」宋益也朝他逼近,「你再接着編。為了監視我,你是打算徹底臉都不要了是吧。」

「有班車。」白岫微微一笑,下一刻就被宋益也按在了牆上。

她的力氣其實真挺大的,怎麼說也是練過的人,真使出點擒拿什麼還真不好掙脫。可她沒用什麼功夫,她直接把手伸進了他的上衣里。

白岫嘴角抽了下,一把按住她在自己腹上瞎划拉的那隻手腕。

宋益也的臉貼了上來,一口氣噴在他的下巴上。「還敢反抗?」

「一般都會反抗。」他略緊張。

她的手在他腹側狠捏了一把,白岫吃痛地咧嘴,換來她更瘋狂的報復,另只手也伸了進去,一把將他的上衣掀了起來。

外面搬家公司的人似乎在找白岫,他們兩個誰都沒有出聲,白岫輕抿了下嘴角,宋益也則抬眼對他露出一個冷笑。

「你那傷口呢?」她的手還按在他腰上,「那麼深的刀傷,好的夠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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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油貓假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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