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情不由衷

(三)情不由衷

燈花瘦,更聲遠。西風多少恨,吹不散眉彎。

他將她摟在懷裏,良久,才軟語道:「雲兒,你陪着我,我們以後都這樣,永遠不分開了。我娶你,對,你來做我的太子妃,什麼司馬家的大小姐,她又不是雲兒,我干甚娶她?」

他將她抱得緊緊的,心裏很軟,這是她才能給他的感覺。那些美好的時光,讓他忘記了許多傷痛,他呢喃道:「雲兒,明兒我求父皇賜婚,我們也是一生一世做夫妻,好不好?」

他神色溫柔,抱着她說了好多,她一字一句地聽着,覺得無比諷刺。

深夜,外面有刀劍打鬥聲,雲槿都聽到了,趙鳴飛閉着眼睛彷彿睡著了。他眉目深藏,不知不覺,雲槿想若是此刻她手裏還有把刀,或者用簪子在他頭上一戳,他們的愛恨情仇就結束了。

又過得一會兒,向長青在門外稟道:「殿下,捉到葉陵了!」

趙鳴飛放下雲槿,即刻起身而去。

風霜露重,月色洒然,院子圍滿了人,雲槿瞧見葉陵深陷針網,盤腿坐在地上。他臉上有許多細淺的傷口,是網上的鋼針所划,玉嫻站在他身邊,兄妹二人皆是臨危不懼,神色鎮定。

趙鳴飛笑道:「葉兄果然來了,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葉陵回先太子府取東西,過霈園看到二女行刺趙鳴飛失敗,玉嫻被打暈在地上。他見四下無人,此時不帶玉嫻走,更待何時?他飛身而下,喚醒玉嫻欲走,卻有重重羅網兜頭拋下。他不知趙鳴飛在青城設計秦暄明之事,並未見識過趙鳴飛疏而不漏的算計。一時大意,竟中了他的圈套。

葉陵道:「這是我妹妹,我當然要來救她。我不是你,表兄也下得去殺手。」雲槿聞言知太子是真的死了,前幾日又聽聞太子妃白氏自刎殉情,夫婦兩個溫厚仁善,竟遭此厄運,雲槿心下感傷。她看到下人奉上一包東西給趙鳴飛,想來是從葉陵身上搜去的。

趙鳴飛打開那紅色布包,裏面是太子印璽。雲槿聽秦暄明講過,那玉印和皇帝玉璽是同一塊玉石所作,天下僅有,獨一無二。

葉陵見印璽旁落,臉色微變。那印璽是太子煜所藏,連太子妃都不知,除了葉陵還真無人找得到。趙鳴飛既得印璽,頗為得意。

「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有什麼想說的就快說!」趙鳴飛看了看玉嫻,笑道:「你若開口求我,我便送你的心上人也去地下陪你。」

「玉嫻是我妹妹,你少來毀人清譽。要殺便殺,趙鳴飛,我竟然死在你手上,真是不甘心!」

趙鳴飛挑眉,抽了把刀,欺身上前道:「是嗎?再不甘心,你們也是死在我手裏了,今日到你了!」一直未開口的玉嫻突然道:「且慢!」葉陵道:「嫻兒,不要求他。」

雲槿早知玉嫻絕非等閑女子,她神色漠然,站在刀劍堆里也不見怯色。她緩緩開口道:「西川軍隊還未撤出東齊,突厥人也在趁機搶掠,你若殺了我表哥,葉家和先太子煜在錦城的十萬兵馬必定即刻為他報仇,司馬家在惠城的人也會有異動,你今日殺他輕而易舉,卻不免落個內外群起而攻之的結局,京都又將易主,你也會被亂刀分屍。」

她纖弱女質,這些話講來風動珠玉,有理有據,人人聽得清楚,趙鳴飛不由得一怔,說道:「被你這個小丫頭胡言幾句,今日還殺不了他了?我偏不信!」

趙鳴飛做事只看心情,從不考慮後果,他已說要殺葉陵,總不能因為這個小丫頭幾句話就改了注意。

「你不怕嗎?」

「怕有何用?」

趙鳴飛道:「有骨氣!那我就送你們這對好兄妹一起去死。」

「且慢!」顧玄松帶人趕到,阻攔道:「太子殿下,葉陵不能殺!「

」父皇這麼快就知道了......「

」殿下這次立功了,陛下明日必會褒獎殿下。」他知趙鳴飛桀驁不馴,但總歸孩子脾氣,在眾人面前誇他一番,哄得他高興了,才有可能把人帶走。

顧玄松看了看玉嫻,問道:「這姑娘是…….」

「我們沒來之前,她是公主殿下,葉陵就是來救她的!既是父皇要人,我不管了!」趙鳴飛說話做事毫無顧忌,扔了刀,大踏步上得台階,攬了雲槿就走。顧玄松見狀,嘆息。

太子的殘部和葉家兵馬退守錦城,不日便聚了更多東齊被打散的將領,錦城地形好,兵馬足,實力不可小覷。現在雙方都在觀望,誰也不敢輕易先動。葉陵是葉家小輩里最出類拔萃的人物,殺了他,錦城的兵馬即刻會有動作。趙千霖心裏明白,他雖然出其不意,攪亂大局,趁機拿下了京都,各地人心不服,且可眼下還要防備西川、突厥、北戎諸部的異動,實在不宜先和錦城拼個半死。

葉陵既不能殺也不能放,趙千霖反覆斟酌,但在牢中見到玉嫻時,心生一計。

葉家人丁興旺,美中不足的是偌大的家族只生男兒,葉家四代只有一個女兒,那便是玉嫻的母妃葉氏。眾星拱月般長大的葉氏卻是紅顏薄命女,生下玉嫻不久便病逝了。葉家對玉嫻頗為珍視,這也是先帝寧願得罪大臣也不敢送玉嫻去北地和親的原因。

將玉嫻許給趙鳴飛做太子妃,這個辦法雖不能真的化干戈為玉帛,但至少是個緩兵之計。

先讓太子娶妻,扣著葉陵在京,再去安撫錦城的一眾軍士,不管他們受降與否,有葉陵和玉嫻在手,葉家投鼠忌器,不敢妄動。其他人都是見風使舵的主,成不了什麼氣候。況這樁婚事怎麼也算是和葉家聯姻,錦城裏的人必會內訌。等他騰出手來,再收拾這幫人。

這場婚事,對外只說是葉家嫁女,讓西川和突厥看到他們東齊罷兵言和的表象,心中忌憚,自然就退兵了。

趙鳴飛自是不肯,趙千霖罵道:「你若敢胡鬧,老子綁也綁你拜堂成親,還要殺了你那個小妖女!」

「雲兒才不是妖女!」趙鳴飛仍是不情願,趙千霖怒道:「鬼迷心竅,要你娶司馬家的你一口回絕,弄得險些翻臉。如今要你顧全大局,你又推脫,朕不信收拾不了你這個倔驢,早晚斷了你那個禍水!不信,你就試試看!」

趙鳴飛覺得和親就很憋屈了,現在他一個大男人還要被逼着娶一個不愛的女人!他又一次深刻體會到,得到天下是一件無趣的事。

天上星點閃爍,月亮躲在烏雲后。雖是太子大婚,卻一點兒也不熱鬧。趙鳴飛冷著臉,誰也不敢笑。

新房內紅燭搖晃,燈燭輝煌。他掀開蓋頭,一張美艷凄清的臉,是和雲槿不一樣的臉,他心裏失落極了,冷聲道:「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是雲兒?」

玉嫻抬起頭,對上他的目光,平靜道:「我是玉嫻。」

他丟了手裏的紅紗,坐到榻上,喜娘剛端過來合巹酒,他兀自飲下。玉嫻端起酒杯,同樣一飲而盡。喜娘不明何意,新人各自飲酒,這可不吉利。

「可以了嗎,可以了都給我滾!」他摔了杯子,嚇得喜娘和丫頭們準備好的話都忘了說,忙不迭地退了出去。門外傳來上鎖的聲音,趙千霖派人帶兵把門。房門外刀劍凜冽,房內是楚楚可憐的小美人,他不信趙鳴飛不配合。

早在青城被趙鳴飛砍斷佩劍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為人父的威嚴,如今他是九五之尊,若是連自己兒子都收拾不了,如何管天下。

趙鳴飛自斟自飲了一壺酒,又叫人送酒來,卻無人答應,登時大惱。一把掃落了案上的各色點心,他開始毫無章法地砸東西。很快,新房裏一地狼籍,不忍再看。玉嫻輕笑出聲,他停了下來,那種眼神似乎能把人吃了一樣。

「笑什麼?」

「笑有人比我還可憐。」

趙鳴飛最恨別人同情的字眼,他一生驕傲,現要由得這個小丫頭一而再再而三地駁他、笑話他?趙鳴飛冷冷道:「你這個小丫頭給我老實點兒,信不信我有一百種辦法讓你生不如死。」

玉嫻仍是輕笑,趙鳴飛意識到自己失言。折磨一個女子,他這種威脅方法既不中用也不好聽。

已經沒什麼東西好砸了,趙鳴飛有些頹喪,玉嫻仍舊不失公主的儀態,反顯得他輕浮狂妄了。

玉嫻瞧他安靜下來了,便起了身。她走到窗前,推開窗戶,風灌了進來,紅色的裙裾舞動着,她回頭對他說道:「門是鎖上了,但你可以從這裏出去,去哪兒都可以。」

他有些意外,此時鮮艷的紅服襯得她的臉色更加細白,目光卻很清冽,像月光一樣,清涼入骨卻不傷人。

玉嫻次日去看雲槿,雲槿意外地發現她氣色很好,心情似乎也不錯。玉嫻拿了梳子給雲槿梳發,輕聲道:「二姐,你別和他對着來了,他不會殺你,你也殺不了他,客氣一點兒,我們日後再有所圖。」

雲槿驚訝道:「我們已然如此,何談日後所圖?」

「二姐,難道你不等他了嗎?」玉嫻有條不紊地把雲槿的頭髮梳好,挽成髮髻。雲槿看了看四下無人,便問道:「你有他的消息?」

玉嫻點頭,低聲道:「表哥說來之前見過他,他身上的毒已經解了。」

雲槿知秦暄明還活着,歡喜得落淚。她昨日就很想問葉陵,她知道秦暄明若活着必定會去錦城。她深陷牢籠,他也一定日夜憂心,想着救她出去。

一切百無聊賴后,又重生了新奇,玉嫻說得對,很多事情還值得日後圖之。

玉嫻見雲槿有了精氣神兒,不由得舒心。她心裏道:我必會護你周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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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槿花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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