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索命無常

第五十八章 索命無常

一班酒客見少莊主和酒池夥計將沈山人的酒吹上了天,按捺不住好奇之心,一下子圍攏上來,叫沈山人講一下價錢,買一口酒喝,讓他們也做一回神仙。

為了證實壇中是水還是酒,沈山人給他們白喝。這些人喝完后異口同聲道:「好酒好酒!」

「你們是真假不分,還是合夥騙我?」沈山人咆哮如雷,一股怨氣無處發泄,將酒罈狠狠砸在地上。酒罈四分五裂,酒花四濺。

沈山人捶胸頓足。

少莊主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酒池夥計默默無語,酒樓里靜悄悄的,酒客沒了喝酒心思。

有人衝進來高喊:「不得了,不得了,三年不敗黃金芽茶樓殺人了。」

大堂內一陣騷動,酒客紛紛去結帳,紛紛去瞧殺人現場。

海裳撿起地上一塊瓷片,上面余有酒液,她醮了一點含在口中,淡淡如水。

海裳一臉疑云:這明明是水,少莊主、酒池夥計、一班酒客為何說是酒?海裳掃視酒樓,見少莊主和酒池夥計臉色凝重,若有所思。

少莊主接觸到海裳目光,不自然地舉起手上的玉墜羽扇,遮擋住臉。酒池夥計接觸到海裳目光,慌忙別過頭,舉著托盤,走向後廚。

海裳嚇了一跳。難道他們倆人是一夥的?

※街頭,幾匹快馬急馳而過。幾個酒客剛走出酒池,馬蹄揚起的灰塵蓋了他們一臉,一人用衣袖抹了抺油膩的嘴,破口大罵:「他奶奶的,狗官差。」

同伴拍了拍他的肩膀,勸他:「算了,人家現在可是紅人。」

要知道馬上騎士不是別人,正是雷道牌牌頭和他的手下,他們風馳電掣趕往黃金芽茶樓,因為那裏剛剛發生了一起駭人聽聞的兇殺案。

※酒池大堂。

海裳聽到黃金芽茶樓發生血案,坐立不安,她很想去殺人現場,又放不下沈山人。

沈山人披頭散髮呆在原地,充耳不聞眼前事,恍如隔世。

此時大堂客人基本走光,海裳環顧四周,酒池除了她和沈山人,還有二個客人,一個是白髮蒼蒼的老太婆,一個是獨自喝酒的客人。

海裳多看了老太婆一眼,心想:這大娘老態龍鍾,仍沉湎杯中之物,真是個酒婆子。再看獨自喝酒的客人,披着一身黑色斗蓬,不顯山不露水。

海裳靜觀其變。

「該走了。」一個男人的聲音。聲音尖銳犀利,彷彿地獄深處魔鬼的呼喚。

沈山人掃了海裳一眼,當她不存在似的,眼光隨即落到老太婆身上。老太婆仍死死盯着他,一言不發,沈山人心裏發毛。剩下是一位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看不清他臉孔,只見他埋着頭,自顧自喝着酒,根本捨不得走的樣子。

沈山人只當自己聽錯了。

「其實我等你很久了,別錯過時辰。」又一句話傳到沈山人的耳中,聲音凄厲,簡直不是人在說話。

難道閻羅王派無常索命來了?

聲音是從黑色斗篷男子那邊傳過來的,沈山人注意到男子的雙肩聳動了一下,原來此人在跟他說話。不知為何,沈山人呼吸一下子急促起來。

「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男子好像對杯中的酒說。

五月初一,宜祭祀、安葬、開店、入財,忌醞釀、嫁娶。

沈山人扼腕長嘆:「今天是賣酒的好日子。」

「只不過你賣的是人生。」男子冷冷道,「今天何嘗不是索命的好日子。」

沈山人驚恐萬分,哆嗦道:「是你?」

男子背後彷彿長了一雙眼睛,道:「你終於想起來了。」

沈山人黯然神傷:「這一天既然躲不過,那就面對吧。不過,山人想選個地方。」

男子一仰頭喝完杯中酒,道:「你帶路吧。」

海裳聽得毛骨悚然:今日這一戰,沈山人必死無疑。她想救沈山人一命,一時又想不出有效的法子,海裳心急如焚,盤算著怎樣把消息傳遞出去。

沈山人赫然起身,大踏步走出酒池,好像他要去的不是葬身之地,而是極樂世界。

男子隨之而去。

海裳剛好從側面看到男子隱藏在黑色斗篷里的一張臉,大驚失色:短刀。

短刀,京師巡捕電道牌牌頭,為何要把自己隱匿在斗篷里?又為何要取沈山人的性命?

海裳眼見倆人一前一後走出酒池,不再多想,立馬跟上。橫刺里插過來一個人,擋住海裳的去路,是剛走進后廚的夥計。

「大爺。」夥計攔住海裳,見海裳是女人,忙改口道,「大妹子,先別忙着走,酒錢沒付。」

「酒錢?」海裳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沒喝酒呀。」海裳解釋。

夥計搔搔頭,意思是你這個女捕快不會吃白食吧。

海裳追沈山人要緊,懶得跟夥計計較,吃點虧就吃點虧。她趕緊掏腰包,一掏空空如也。

海裳心裏暗暗叫苦:錢被人偷走了,這下慘了。海裳進退維角,不知如何是好。

夥計眼巴巴望着她,等她付錢。海裳肝火一起:「你那雙眼睛看到我喝酒了。」

夥計一臉譏笑,奚落道:「堂堂的京師巡捕喝不起酒,還要強詞奪理。」

海裳氣得要命,又不好當場發作,情急之下,海裳解下腰刀,準備先押給酒池,回頭再過來算帳。突想起京師巡捕有句格言:「人在刀在,刀亡人亡。」當下改回主意。

夥計見海裳磨磨唧唧,冷笑道:「大妹子再不給錢我可要喊人了。」

有理說不清,海裳又氣又急,苦於無計可使。

再說那位死盯着沈山人的老太婆,見沈山人走出酒池,即忙起身,不想腳底一滑,踉踉蹌蹌,栽倒在地。她掙扎著爬起來,隨即又摔倒。

老太婆定睛一瞧,桌下不知何時潑了一層油,她只顧盯着沈山人,沒注意到有人出此下三濫手段。老太婆好不容易站起來,一個趔趄,眼看再次跌倒,緊要關頭,老太婆急中生智,掀翻桌子,「嘩啦啦!」盆碗盞散了一下。老太踩着盆碗盞,一步三搖走出油膩之地。

響聲驚動了酒池後台,又有幾個夥計奔大堂而來。老太婆顫顫巍巍舉起一錠銀子,道:「損壞的東西我老太婆照賠不誤,這位巡捕大妹子的酒錢也算我的。」

海裳又驚又喜,正想道謝,老太婆走至她跟前,伏在她耳邊道:「快走,我是老杜,這裏我先擋着。」

「杜三爺?」海裳差點叫出聲。杜三爺精通易容術,海裳曾想像有朝一日在大街上遇到一個老太婆,老太婆就是杜三爺喬妝打扮的,沒料到今天就得到應驗。

酒池夥計纏住杜三爺不放,杜三爺揮手讓海裳趕緊走。

海裳怕沈山人走遠,匆匆出了酒池。

※沈山人和斗篷男子一前一後走着。沈山人走在前面,面無血色,魂不守舍,恰如一具行屍走肉。後面,斗篷男子臉色陰冷,眼露寒光,好似閻王府的索命無常。

長街風起,天地肅殺。

沈山人走到街西的死胡同里,前無去路,沈山人停了下來。死胡同圍牆上,一個蝸牛正背着重重的殼,吃力地上行。

沈山人盯着蝸牛,嘴角露出一絲笑意。

斗篷男子解下斗篷。

沈山人看了一會,如釋重負,緩緩轉過身。

對面,一個年青的浪子,蓬頭垢面,衣衫檻褸,一雙沾滿污泥的草鞋露出幾個大大的腳趾頭,腰間佩刀的刀柄丑得要死,這大概是閻王府最窮的索命無常。

死胡同死氣沉沉,浪子問:「你怎會選擇這個衚衕。」

沈山人苦笑:「這個衚衕我有個朋友,每當寂寞時我會找它聊聊天,發發牢騷。」

浪子問:「你朋友呢,要不要跟他告個別?」

沈山人答:「爬累了,正在休息。」原來那隻蝸牛是他的朋友。

死在衚衕里,總比外頭好。外頭風大,死了成孤魂野鬼,死胡同至少有蝸牛陪着,不至寂寞。

沈山人道:「你動手吧。」

年青浪子握刀的手一緊。

「你本來是殺不了我的。」沈山人聲音嘶啞,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浪子沒有否認。

「只是山人的心早已死去。」沈山人對浪子說了最後一句話。

心死了,只求解脫,沈山人閉上了眼睛。

刀聲唳起,然後便是血光一片。

※海裳追出酒池,沈山人和斗篷男子不知去向。

沈山人說要選個地方,總不會選人聲鼎沸的熱鬧之地,肯定選人跡稀少的僻靜之處。海裳挨個走了幾個自認為偏僻的地方,均未發現沈山人和斗篷男子的身影,這讓她非常沮喪。

失望之餘,她聽到街西人聲嘈雜,路上有人交頭接耳:「死胡同又殺死人了,巡捕正在查案。」

海裳這一驚非同小可,慌不擇路奔向死胡同,正好和總捕頭蒼耳撞個正著。

※五月初一,宜祭祀、安葬。蘇員外死得離奇曲折,沈山人也不例外,死得一波三折,蒼耳的頭大了。

海裳怪自己經驗不足,讓酒池夥計有機可趁,以至跟丟了沈山人。

蒼耳聽完海裳跟蹤沈山人經過,感覺寶字型大小少莊主和酒池夥計不是好茬,和沈山人之死脫不了干係。如此一來,酒池成了龍潭虎穴。

「老杜不知出了酒池沒有?」蒼耳有點擔心杜三爺。

海裳見識了杜三爺的易容之術,心想杜三爺神出鬼沒,一個酒池怎奈何得了他,於是道:「蒼耳哥哥,你放心吧,杜三爺肯定平安無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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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十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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