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人生有太多悲哀

(7)人生有太多悲哀

7.

大K說:「我們先去紫禁城,出來再看降國旗;時間順序要安排好,不然就會錯過很多看點。」

蕭濤濤很享受被安排的感覺。她覺得大K的安排裏面,有一份呵護,是長久以來,自己幾乎沒有享受過的。

大K其實是「大康」。是大K剛剛告訴蕭濤濤的,他的小名。

蕭濤濤很喜歡這個小名。

但大康說,只能他倆單獨相處的時候,才可以叫他的小名。

蕭濤濤鼓了鼓眼睛,還是默認了大康的「規定」。

在紫禁城門外,有很多小商販在兜售紀念品。蕭濤濤和大康走進人堆,挑挑選選一陣,最後由大康堅持,給蕭濤濤買下了一根銅製的鎖掛。鎖掛下面墜著一隻銅猴。

蕭濤濤屬猴。

蕭濤濤喜不自禁,把銅猴放在掌心裏不停地摩挲。想要把對自己所有的心疼和愛憐,都集中到那精靈古怪的銅猴身上去。

大康見蕭濤濤是這麼容易滿足的一個小女子,溫情就本能地添加了幾分。他拿過蕭濤濤的銅猴,讓她把自己的鑰匙串拿出來,親自給她把小猴串在鑰匙圈上面去。

大康說:「一隻銅猴都讓你這麼着迷,要是戀上了一個人,你會如何個了?」

大康的言辭里有細微的試探。蕭濤濤一把搶回鑰匙串,摩挲著袖珍的銅猴懷裏更加袖珍的一隻小桃,仰望着大康,認真地回答:「永遠不了。」

話說到了這裏,已接近危險區。

大康轉移開話題,說:「我們買票進去參觀吧,時間有點緊湊。」

紫禁城的金碧輝煌並不符合蕭濤濤的欣賞。

在她眼睛裏,一個堂堂皇帝原來也不過如彼。

那殿堂的晦暗,那龍椅的硬礪,都沒法讓蕭濤濤感覺到和諧悅服。

馬虎地看了一圈,他們就往別處移動。

大康突然在一個瞬間,幾乎是一個彈跳地離開了原本幾乎挨肩走在一起的蕭濤濤。

雖然在涌動的人流中,大康的動作並不十分明顯。蕭濤濤卻敏感地察覺出來了。她當下有些莫名其妙,旋即也就明白過來。

迎着他們,走來了一隊攝影人員。正一邊攝影,一邊朝着他們這個方向移動。

大康在這個瞬息之間,想起了他的臣民百姓;自然,更想起了他的家人。

他擔心被突然出現的攝製組,碰巧地拍攝到他和蕭濤濤肩挨着肩,親密笑談著出現在紫禁城內的鏡頭。

所以,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大康躲開了這個危險。

蕭濤濤在這一時間裏,想到了大康長掛在嘴邊的那個單詞:「悲哀」。

蕭濤濤從心底里為大康的畏縮,深深而感悲哀。

因為,她沒有辦法站到大康的立場上去想問題。

蕭濤濤在這個瞬間,想到了要把大康買給她的銅猴,還有分了一隻戴在她右手上的皮手套;都揉在一起,扔還給大康。

大康說過:「你要那樣做,會活活氣死我。」

因為顧著拉上大康跑向有火爐的地方,蕭濤濤丟失了自己的手套。

所以大康把自己昂貴的皮手套分了一隻給蕭濤濤,堅持要她每天戴上。

大康給蕭濤濤把銅猴串上鑰匙圈的時候,蕭濤濤說:「什麼時候你讓我失望了,我就會把它們都還給你。」蕭濤濤指的是手套和銅猴。

大康就說了上面那句話。

蕭濤濤這會兒很想把大康活活死算了。

因為出現不愉快的插曲,蕭濤濤沒有了心情去看降國旗。

蕭濤濤覺得,看升降國旗,一定要有一份純凈的心情。

而蕭濤濤眼下的心情很不純凈。她覺得大康送給自己的銅猴,還有分給自己的皮手套,還有「搶」來的羊毛衫,都應該屬於象著着某種意義上的「信物」,寄寓著某種無可言狀的感情。

她很珍惜這份感情。雖然她很明白,這不會是一段愛情的開始。但她希望,這是一段美好時光的紀念。

美好的時光是值得用一輩子去紀念的。

而大康破壞了它的純凈。大康的行動告訴蕭濤濤,他的心底里是不那麼純凈的――所以他才會心虛。

這是蕭濤濤的理論。

大康沒有能力為自己辯解。並且,他也似乎沒有想要辯解的意思。

蕭濤濤問過大康:「以後可以給你寫信嗎?」

大康的回答是:「最好不要寫。起碼,不能經常寫。」

蕭濤濤堅持問:「可以去看看你嗎?」

大康強硬地回答:「基本不能。」

「那我要是想起要去,就去了呢?」

「我會當作不認識。」

蕭濤濤終於有點明白,大康為什麼喜歡把「悲哀」掛在嘴上。

大康描述過L縣:小得一泡牛屎都可以臭遍整座縣城的街巷。

紀委書記的大康,唯有把「悲哀」掛在嘴上。

蕭濤濤提出回老師家,她哪裏也不想去了。

師母做過叮囑,讓大康和蕭濤濤今夜去家裏吃飯。

大康是前一屆函授班,達木林老師的學生。也在達木林老師的推薦下,比蕭濤濤早半年,在《人民文學》正刊上發過一篇小說。

所以,也得到邀請。

大康沒有多話說。領着蕭濤濤擠上公共汽車,往團結湖方向,去老師家吃晚飯。

北京的公車秩序並不好。售票員的態度也很糟糕。尤其是,本來該講普通話,大多售票員卻似乎為了證明自己是地道的北京「人兒」,非得操著口油腔滑調的「京腔」,聽得讓人發毛悚然。

擁擠的汽車搖晃着前行。

蕭濤濤面向著玻璃窗。大康站在她身後。彼此沒有對話。

蕭濤濤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維里,突然一個機靈:一隻手撫住了她的肩膀,在把她的身子往懷裏攬。

是大康的手臂。

蕭濤濤的身子猛地僵住了。她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才能夠不讓大康更尷尬。她只能一動不動,任由大康悄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蕭濤濤很歉然。但她只能歉然。

假如大康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而並非是在擁塞不堪的人叢里;假如他是坦然地牽起蕭濤濤的手,而不是伸伸縮縮來攬她的肩;蕭濤濤一定不會讓大康難堪。

大康受到的傷害,或許遠遠超出了蕭濤濤想要避免的難堪。

幾乎到離開,他沒有和蕭濤濤再單獨說過一句話。

在老師家等候開飯的時間裏,大康獨自呆在老師的書房裏,一直不露面。蕭濤濤進書房去看過他,他努力地保持着微笑,卻笑得讓蕭濤濤心酸。

那會兒,蕭濤濤真想把大康的頭輕輕擁進自己的懷抱。她想告訴大康,她不是存心要傷害他。只是,他們對感情或許愛情的認識和表達的方式,不太一樣。

但是蕭濤濤沒敢那樣做。身為一級人民政府父母官的大康,豈能允許自己高貴的頭顱,埋進一個剛剛羞辱過自己的女人的懷抱。

即便,他是多麼的想望。

蕭濤濤適時地退卻了。

起碼,應該尊重大康的「悲哀」。也許,大康僅僅只是想在擁擠的人叢中,給蕭濤濤一個支點。

傷害已然,尷尬已然,誤會也已然。

蕭濤濤沒有解釋,她找不出可以讓大康釋懷的言語。

他們在達木林老師的宿舍樓門口道別。

大康要趕去火車站,老孫小劉,還有一大群同方向的學友們,在車站等大康結伴回家。

蕭濤濤因為有老師幫忙買了第二天的卧鋪票,就只能單獨啟程,一個人走向歸途。

蕭濤濤想說句什麼,大康的憂鬱的眼神卻讓她明白,最好什麼都不要再提起。

人生有太多悲哀,更有太多的無奈。

蕭濤濤只能默默地祝福大康,早日走出「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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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梨花開遍了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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