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107 三岔口

幾個鬼聽到這麼說，都怕迷失在黑暗中，又跟緊了些。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趙元說了句：

「到了。」

我抬頭一看，遠處毫無過度地出現了一片灰暗的天空。

這真是奇異的景象，黑色和灰色間隔得如此分明，只在一線之間，分割著兩個不同的世界。

我們一行鬼被黃尖拉着，迅速地穿過那一線天際，進入了灰色的世界中。

說是灰色世界，實際上就是比那無盡的黑暗略明亮些，能隱約看到周圍的景物了。

和陽間不同，這裏的天灰濛濛的。陽間也有陰天，但是就算是陰天，也能看見烏雲的變幻。這裏的天空卻是死挺挺的一片，彷彿一塊巨大的灰色大理石，低低地壓在頭上。

眼前是一條大柏油公路，有三四個車道寬，除了背後一線之隔的無盡黑暗，周圍再無其他景物，我們一眾鬼魂顯得孤零零的。

趙元不失時機地喊道：

「再往前面就是著名的三岔口，三岔口只進不出，行差踏錯，萬劫不復……」

他還真像個導遊。黃尖聽他這麼喊完，饒有意味地重複了一句：

「行差踏錯，萬劫不復……」

趙元連一紅，不再作聲了。

果然如趙元所說，再往前走大路的盡頭處，有另外兩條岔路匯了進來。

我這才看到，我們走過來的公路兩側其實都是深淵，在公路交界的地方，我探頭往下看了看，深淵下面是以片黑色的平面，光亮如鑒。

我拽了拽趙元：

「下面是什麼啊？」

趙元回了句：

「死水！」

隨即朝着深淵下吐了一口口水。這個噁心的動作，引來了幾個鬼探頭探腦地圍觀。

之間下面光潔如鏡的黑色死水，隨着口水落下去，忽然如煮沸般翻騰起來，彷彿燒開的石油……

趙元在旁邊笑着解釋道：

「吶，就是這樣，誰掉下去就直接化為黑色的死水了，骨頭渣都剩不下。」

我跟着一眾小鬼趕緊向後退了幾步，生怕被擠下去。

抬頭向前看去，走過岔路口，面前就只剩下一條公路了。

公路口立着一個巨大的廣告牌，上面寫着

「三岔口歡迎您！」

有個標準的現代化歡迎廣告牌還不是讓人最驚訝的。

在這個巨大的廣告牌上，還印着一個滿臉皺紋的老者，穿着黑色的唐裝，擺着一個「歡迎」的姿勢。下面一行小字，寫着：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路走中央。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

著名評書大師田方，蒞臨陰司，酆都城地字一號茶樓，長篇評書七俠五義，盛大開講！」

田方？我說怎麼看着這個老頭兒面熟呢，是前幾天剛剛仙逝的評書大家，看起來下面缺說評書的，把他給帶下來了。

不過三岔口這種地方，居然還有商業廣告？！

這……這跟所有傳說中描述的陰間，完全不是一回事兒啊！我懷疑自己不是到了陰間，而是在哪個高速公路出口下車了。

趙元拍了拍我的肩膀：

「不少鬼下來都是你這個表情，是不是跟傳說中不一樣啊？」

我點了點頭……

「你聽關於陰間的故事是都是從什麼時代傳下來的啊？」

「可能……明、清、民國時代？」

趙元白了我一眼：

「就是啦！陽間在發展，陰間就止步不前啊？你不看看，我們都用上手機，玩上網遊了，是不是？」

我恍然大悟，對哦，人間科技在發展，陰間科技應該也在發展啊……不過心中還是有個疑慮，抬頭又問趙元：

「那……為什麼我們就沒聽到過關於……呃……那個……現代化陰司的傳說呢？」

我一時間沒有想到眼前的世界應該叫什麼，所以只好給安了個「現代化陰司」的名頭。

趙元又白了我一眼：

「現在誰敢給你傳？！這不是傳播封建迷信嘛？我們得講科學，科學懂不懂？要去批判……」

他還要繼續說下去，黃尖一拽細繩，把我跟趙元拽了個趔趄，也打斷了他的話，對着我說道：

「這是天機！陰陽本就是兩個世界，陽間的人就是不該知道太多下面的事兒！趕緊走吧！」

我吐了吐舌頭，趙元撇了撇嘴，一串兒鬼跟着黃尖沿着大路向前飄去。周圍開始有了些景物，還是比較荒涼，都是些山石，連雜草都沒有，我可算領教了什麼叫寸草不生了。

又走了一盞茶的功夫，路邊閃出了一個牌子——陰市。這個牌子上沒有廣告，向牌子後面望去，鬼也變得多了起來。

我低聲問趙元：

「陰市是賣東西的地方嗎？」

趙元嗤地一聲笑了出來：

「你這是典型的望文生義啊，市場用得着這麼多鬼差看守嗎？」

我四下看了看，這裏還真是有很多穿着一樣的鬼。作為美術出身的我，實在對這套制服的設計師不敢恭維。上次見到這種挑戰人類審美底線的設計，要追溯到高中校服發下來的時候。

只見這些鬼差真穿着一身運動裝，運動裝也就算了，外面還套著個馬甲，這帶着條紋的馬甲，儼然就是環衛工人的標配，不同的是一條條的橫條中間畫了個圈，圈中間寫了個「差」字。

我心中給這套衣服取了個名字－－「清代環衛工」。這還不是最雷的，這幫鬼差頭上整齊劃一地扣著一頂鋼盔，拎着鋼叉……

看着他們一排排地站在那裏，我實在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運動服加馬甲，再加上那個明晃晃的「差」字！實在是讓我覺得這幫貨不是鬼差，而是一群犯了錯誤的高中學生，在身上寫個「差」（cha）字，整整齊齊罰站。一會兒就要拉出去罰打掃衛生……

搞不懂是哪個設計師這麼有才。

趙元瞧我快要憋不住笑了，趕緊對我噓了一聲：

「噓……別笑，別看他們穿的古怪，這些鬼差可都是武職，揍你這樣的一個打十個。趕緊走，前面就到辦事處了。」

一抬頭，前面出現了一個小廣場，廣場中排著隊巡邏的鬼差更多。

廣場正面的像是個火車站的樣子，建築物的上面掛着三個大字「半步多」！

兩側各有一棟灰白色三層樓的建築，左側的建築上寫着「過陰人辦事處」，右側的建築上寫着「陰司辦事處」。三棟建築物門口都有不少鬼在排隊。

黃尖拉着我們徑直地走到了「陰司辦事處」門口，一個個地解開了身後小鬼脖子上的紅繩。

幾個執勤的鬼差走過來，嘴裏嚷嚷着：

「注意秩序哈，一個一個排好！」

然後把這一眾小鬼趕進了陰司辦事處那一隊中。

我看了看黃尖和趙元：

「我們不排隊么？」

趙元苦笑了一下：

「那是正經鬼排隊的地方，你和我都是罪犯，一會兒得走特別通道……」

特別通道？我四下看了看，眼睛落在了「過陰人辦事處」的門口，還真有幾個「人」在排隊。

「瞅那幹啥？那也不是我們去的，是過陰人辦事的地方。一會兒等黃尖把那群會的事兒處理完了，我們進樓里。」

我抬頭看了看黃尖，這會兒他認真地跟一個鬼差交接，那個鬼差手裏拿着一個平板電腦，一個一個地確認著鬼的身份。

讓我欣慰的是我們隊伍最末的小鬼，被驗明身份后，交給了一個女鬼工作人員。那個女鬼蹲下來跟他說了些什麼，然後牽着她的手走進了大樓里。

黃尖終於舒了一口氣：

「行了，辦完了，現在該你們倆了。走吧……」

說完牽着我們從旁邊另一個入口走進了大樓里。

我回頭看了看「正常」鬼的那一排，問了句：

「黃爺，那些沒犯罪的鬼會怎麼樣啊？」

黃尖回了句：

「跟我們一樣，一會兒上火車，奔酆都城。這裏只是給他們辦個接收，相當於在陰間掛號了。之後到酆都城，還要判，曾經在人間作惡的，要接受相應的懲罰。」

說完，看了趙元一眼。趙元嘆了口氣：

「時代不一樣了，當年我父母應該還是坐牛車走的這條路……現在都換火車了。原來可一天的路程，現在用不了幾個小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