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酒中身

第一卷 第五十二章 酒中身

賣花擔上,可買得一枝春綻放。

姜阿源倒是挺喜歡賣花郎的,每年三春,他都踏着時節的鼓點,悠悠地唱着很是古舊的小曲兒,走街串巷地,叫賣着他擔子上的三春繁華,不過,他的擔子上沒了往年的嬌艷,反倒是多了許多素凈。

那悠悠地古舊小曲兒中的歡快,也沒了,鐵樹巷的喪事,還在辦,整個鐵樹巷都沉浸在一片慘白的氛圍之中,每個人的臉上,再沒了往日的欣喜,皆是一派死氣沉沉的模樣,姜阿源見過盧家小娘,那是她出嫁時候隔着十里紅妝,鳳冠霞帔看見的只是如今十里紅妝換成了滿巷縞素,讓人不禁嘆息著世事無常。

賣花郎嘆息著,從擔子上摘下一朵隱藏在素凈之中的嬌艷,放在了姜阿源的手中,惹得小姑娘一陣歡喜。

姜阿源將手中的嬌艷欲滴插在了鬢角,將右手中的銅錢扔在了賣花郎的擔子上,若不是這樣,賣花郎絕不會去收姜阿源的錢,不過姜山說過,討生活的大抵都有他們的不易,不能只想着自己占些便宜就沾沾自喜,雖然賣花郎同姜山有舊,但是姜阿源買花卻是一定要付錢的,望着已經一溜煙跑出好遠的紅裙小姑娘姜阿源,滿面滄桑的賣花郎無奈一笑,又重新挑起擔子,悠悠唱起小曲兒,行走在街巷之中。

姜阿源滿心歡喜,自從上次去白頭山上給方先生和她大哥姜山知道后,姜阿源可是沒少抄寫那些讓她極為頭疼的聖賢文章,姜山不準許姜阿源再出去,倒是方先生,沒有訓斥她,反而還給了她六枚古錢,上面的字,姜阿源倒是認識,但方先生給她這古錢的緣由,卻是不得而知,許久都未曾見過王元寶,姜阿源有些小雀躍,少女的心思就是如此,縱然每日裏都見面,但還是想見面,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本就是少女的性子,她大哥姜山卻是早就看出自家妹子的心思,遮掩不住地喜歡,對於這些,姜山不置可否,若是按著古禮,姜阿源也是到了該婚嫁的年紀了,只是對於王元寶,姜山總是莫名覺得不合適,說不清,就只是一味覺得不合適,但是自己妹子歡喜,他也說不出什麼來。

蘇有生的話,在王元寶心中掀起的波瀾,比之陳越的生死更大,沒有人願意去當那傻大頭,王元寶也是一樣,陳越生死不明,方先生閉門不出,而馮鐵匠馮璟又閉關鑄劍,王元寶能做的,就只有印證自己心中的猜測,飄絮巷中,王元寶就已經起疑,總覺得有一隻手在推動着所有事情的走向,唯一讓他覺得不同的,只有白頭山上的那座青竹書閣。

飄絮巷口的老夫妻已經回來,炊煙伴着稻禾的清香,在空蕩無人的巷子中裊裊蕩漾,王元寶走進老宅,草木枝葉上的露水早就已經褪去,只是周遭依舊濕潤,靜寂,王元寶心中存着疑惑,自然不會有猶豫,推開半掩著的門,走了進去,但是屋中卻空無一人。

狻猊藏器不知從哪裏冒了出來,王元寶看着比之以往更有神採的狻猊藏器,道:「陳越,他沒有死,你說是嗎?」

這是事實,但於王元寶來說,卻是種慰藉,狻猊藏器淡漠地看着苦澀笑着的王元寶,點了點頭,陳越的生死,早就超出了它的預想,四聖三賢之下,最稀少的君子親自而至,狻猊藏器只能說,陳越死不了,但是它卻不能張口,只是以心湖漣漪在王元寶心湖中震蕩。

王元寶看着淡漠的狻猊藏器泛著金光的眸子,滿臉震驚,他看狻猊藏器的目光已然變了,原本只是以為狻猊藏器只是個通曉人性的怪狗,但是當心湖之上響起了那沒有絲毫情緒的聲音,原本建立的認知,驟然崩塌,跟着邋遢天君謝宗師,王元寶見過妖,但是像狻猊藏器一般的,卻是沒有絲毫了解,但是很快,王元寶便鎮定了下來,正想開口詢問陳越的境況。

但狻猊藏器轉身走出了老宅,不再搭理王元寶,不是它不想說,而是不能說,方才它剛要以心湖漣漪告知王元寶陳越的境況,但是這漣漪方起,肅殺秋風驟然在小龍宮中吹拂起來,諸多水運器具給這肅殺秋風吹拂得叮噹作響,狻猊藏器這才反應過來,這君子的機緣,絕不是好拿的,機緣中蘊藏着因果。

王元寶見狻猊藏器徑自走出了老宅,忙跟了出去,他聽出狻猊藏器心湖漣漪之中的言不由衷,正想追問,但狻猊藏器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但是王元寶所想知道的,只不過是一個他自己已經知道的答案,只想着要旁人給他一個確定的慰藉。

自欺欺人而已,但卻最讓人安心,或許有人敢於直面最殘酷的真相,但誰又能說敢於直面最慘酷的真相的人,他的心中沒有存着僥倖?自欺欺人是逃避,但卻有用,面對的現實都是蒼白而麻木,自欺欺人就一如紙醉金迷,縱然虛幻,卻可以讓人擁有最後的希望,不至於因為些許的困苦就跌入深淵。

此中事例,不勝枚舉。

但是王元寶卻沒有覺察到自己心湖之上的變化,同命長生二橋的斷壁殘垣之旁,竟樹立起一塊石碑,在這殘垣之中不甚扎眼,但是石碑之上卻刻着個大大的「死」字,王元寶心湖之中的蟄龍陰神也未曾察覺,得了狻猊藏器的玄黃龍氣與中四境金丹修為,蟄龍陰神就如同吃飽喝足的人一般,陷入了沉睡,而方兩在王元寶心湖之上加持的封印,只是為了鎮壓蟄龍陰神,如今蟄龍陰神陷入沉睡,這封印也一如蟄龍陰神般靜默。

石碑之上,已纏繞着縷縷黑氣,慢悠悠地向著心湖之中飄蕩而去,如今王元寶心湖之上,蟄龍陰神所吐納出的霧氣已經散去諸多,可以勉強看到霧氣中的停留之處,那黑氣縷縷,向著王元寶心湖之上的停留地飄蕩而去,莫名有些陰森。

…………

折柳巷口的算命女冠,正陽山造冊仙師蔡綣看着眼前的婦人,有些厭煩,既然許下了機緣,這自然是少不了她的好處的,但是這婦人似是有些後悔,對於這等當了婊子卻還想立牌坊的,蔡綣見得多了,看着跪在地上的婦人,只是淡漠,並不打算讓她起身,既然想跪着,那便跪着,蔡綣心中並無一絲憐憫之心,既然選擇了長生大道,就再也別想着做那心底善良的人,為情所困的修士不勝枚舉,所以,情之一字最不可取,要不,先賢卻也不會說「造字八萬五,情字最殺人。」

在地上跪着的婦人,正是張隋的娘親,她此來卻是後悔了,但是後悔的卻不是張隋拜入正陽山,而是對於王元寶的作為。

心底里的良知,不斷譴責着她,無論是害人與否,這些總是不可取的,張隋娘親雖然識字不多,但是好歹也是個讀書人的枕邊人,最膾炙人口的聖賢道理,她還是懂得的,與人為善,但是對王元寶所作所為卻早就不是與人為善的道理,那已經是害人之說,縱然蔡綣只說要取王元寶的氣運,但是卻沒有說是否會讓人失去性命,這就是一直讓張隋娘親一直所擔憂的。

過了許久,蔡綣眼中的不耐愈發濃厚,縱然她不需要同尋常人一般休息,但是眼前這婦人卻是異常礙眼,若不是為了她兒子這個資質極佳的劍修胚子,蔡綣這時只怕早就將這礙眼的婦人給殺了,若是不給這個婦人一個解釋,只怕自己還須得看見這礙眼的婦人,蔡綣念及至此道:「只是取氣運,不過是原本機緣該在他身上的,到了你兒子身上而已,況且,那氣運,是那個小子根本承受不了的,若是不取,定然會落得個身死的下場,你如今所作為,不是害人,而是救人。」

張隋娘親聞言,心中的不安竟也消除了不少,既如這仙師所說,王元寶承受不住這等機緣,張隋幫他受了,卻是救了他,這可是救人的功德,再說,張隋娘親對自己孩子的福運還是極為自信的,原本此來就是為了給自己找個慰藉,聽得正陽山造冊仙師如此說,張隋娘親卻是大大地放下心來,原以為自己是做了害人事情,哪曉得卻是救人的功德,張隋娘親千恩萬謝地拜罷,便神清氣爽地走出了正陽山女冠造冊仙師蔡綣所租住的小院,沒了心中的顧忌,張隋娘親愈發覺得王元寶對不住自家兒子,憑什麼他的該死的氣運須得張隋來擔着,縱然有天大的好處,但也是有不測的,念及至此,張隋娘親心中的愧疚,愈發淺薄,竟然還轉成了恨,人皆是如此,升米恩斗米仇,這就是人心中的算計。

走出宅院,一個白面中年男人迎面走來,張隋娘親只是淡淡一暼,就與這個白面中年男人擦肩而過,並沒有什麼交集,只是當張隋娘親走出小巷以後,那白面男人嗅着空氣中的皂角香味,不由得心中慾念大熾,暗嘆一聲:「這女人,極品啊!只是卻給人捷足先登了,不過,遇到我蔣圖,卻是你的福氣。」

白面中年男人,正是九河君蔣圖。

…………

華貴婦人裴葦擺弄著姚經傳回來的劍書,臉上露出了譏誚的笑,這姚經卻是拿她當成了傻子,原本就是挑釁的劍書,卻給姚經生生改成了戰書,時間地方,全都寫在了劍書之上,但是卻隻字未提他那五百重甲軍,玩這等文字遊戲,姚經還有些稚嫩,這些涉及權謀詭計的手段,裴葦完全可以做得姚經的老師。

若是裴葦有五百重甲軍,只怕這時候早就派出去剿滅向她自己這般的,只是這姚經卻無知狂妄到了這等地步,剿滅了些入不得流的山野散修就沾沾自喜,驕兵必敗這等淺顯的道理,姚經怕是早就忘到了腦後,他只以為自己是黃雀,但是他卻只是螳螂,真正的黃雀,早就在他身後做好了萬全準備,裴葦要好好給這姚經好好上得一堂課,兵不厭詐的道理,姚經註定會因為此事牢牢記在心中,只是還能不能總結自己的錯誤,這些全都掌握在裴葦一人的手上。

玩弄於股掌之間,大抵就是如此。

同一時刻,劍器司署中的姚經同樣未曾放下心中的計較,他雖說出自邊軍,縱然勢力強橫,但卻不精謀略,但是他手中還有一個錦囊,卻是書院裏的童子給的,只說是到了不能用拳頭解決的問題時方可打開,姚經嗤之以鼻,沙場之上不用拳頭難道還用嘴嗎?

但是如今的局勢,正是用拳頭也解決不了的,根本無從下手,又如何解決,姚經看着手中的錦囊,雖然有些嗤之以鼻,但是,終究還是打開了錦囊,姚經細細讀完錦囊中所寫的東西,正是姚經此刻最想要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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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劍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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