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驚喜

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輕輕撫摸我的頭髮，撫過我的臉頰，痒痒的，實在受不了地眯縫開眼，鼻音濃重：「你回來了。」

「嗯。」他說，俯首親親我的眉眼。

我直起身子，掩口打了一個呵欠，邊揉眼睛邊問：「幾點了？」

「晚上8點。」他站起身，開始往浴室走，邊走邊扯領帶，「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我轉轉脖頸：「下午5點。」

入江驚訝：「今天這麼早回來？」扭頭看我，「吃晚餐了嗎？」

我懶懶地：「沒，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結果歪在沙發就睡著了。」說着撇撇嘴，看見他轉身準備去廚房，趕緊伸出手，「直樹。」

他愣住幾秒，還是走過來，真好，只需伸出手會有溫暖手心自動送上，我拉他坐下，頭枕着他的大腿，把面孔埋進他的懷抱，摟緊他的腰，即刻安心得輕輕嘆氣。

「怎麼了？」入江一邊扶着我的頭髮，一邊問。他現在非常細心，我們默契越來越好，一有異樣，他立即就能發現。我好似找到身體另一半，這感覺，熨貼到極致，卻不覺得唐突，理所當然一樣。

我享受片刻，轉過臉看向他，已經很久沒有像現在一樣親密：「對不起，最近太忙，冷落了你。」歉意地摸摸他的臉頰。

入江笑起來，只是不知什麼時候起他眼角有了點點褶紋，我大驚，直愣愣看他，他笑容包容而疲憊。

如花少年，算算，相隔近乎十二年。

抓緊他雙手，我強笑：「好在終於告一段落，這個周末可以好好休息一下。我也多多陪陪你。」討好似地看着他。

「怎麼？你有事？」我看他沒太大反應，他要周末加班，不會那麼巧吧？

入江即刻搖搖頭，我心中大安，坐直身子，摟住他的脖頸，靠在他肩頭，我不覺感嘆，快十二年了，一晃日子飛走，這一秒，感覺天荒地老。

———————————————————————————————————————————

他驚訝異常，茫然無措地看看四周再看住我。我快樂極了，效果完美到極點。

入江攤攤手：「好吧，我猜你處心積慮想要給我難忘夜晚。」他失笑，「不過，也太隆重了吧。

堅持出外用餐，神秘兮兮得告訴他自己找到一間很棒的餐廳，入江當時已經猜到些許，所以才會穿着正式，不過我想他應該不會想到太多。

隆重嗎？

「在我的家鄉，這一天是非常值得慶祝的。」我說着吻吻他的嘴唇。

「今天？」他驚奇地問，「是什麼日子？」

話音剛落，透明的玻璃門牆已經被突入其來的煙火包圍，餐廳並不大，好在安靜，除了我們不會有別的客人，當初選擇的時候千挑萬選，捨棄那些大牌場所的原因就是因為環境達不到我要的效果，一間小小的玻璃房，平時也不過只放得下數張餐桌，現下只有我們兩人用餐，看來既不會太空曠也不會太狹窄。

我承認我為這一天準備很久，一切一定得超出眼前人期待，甚至找到專業公關公司設計，因為我的空閑時間不多，而公關公司會有諸多美好建議與我分享，找來找去，足足花費一個月才找到滿意方案。

不過現在看來，一切太值得，金錢，時間，精力，看看他的笑臉和驚喜眼神，一切都值得。

小小一圈的煙火，正好包裹住玻璃餐廳，遠遠看來好似璀璨花束，餐廳內滿是燭火，高高低低的燭台，U型作業台在餐廳深處，廚師可以隨時作出精美料理，絕對不會影響到我們的私人空間。我捨棄了現場小提琴演奏，當初令公關人員非常不解，現在看來效果很棒，因為我們需要在餐廳內作出私人感覺，所以一隻音質上乘的古董放送機已經完全滿足需要。即算門外已經是寒冷的冬天，在這裏，仍舊可流轉濃濃暖意。

Bella不解我連私人約會也如臨大敵般請來專業公關人員，畢竟在一起時間已經很長，就算是驚喜，也可以自己搞定。

可是我不能，我想給他一個夢幻時刻，越是親近的人越應該鄭重對待，更何況，嚴格意義來說，無論做女友還是做家人，公事繁忙的我平時根本沒有時間陪在他身邊，完全不及格。這種特殊時刻不努力加分，給對方留足良好印象盡量彌補，以後還能怎麼辦？

入江沒有等到答案，含笑不住詢問：「今天什麼日子啊？」

我拉住他的手，引他微微低頭，吻吻他的唇：「30歲生日快樂，我的愛人。」耳根發燙，幸好燭火幫我掩飾住，本來只是想說生日快樂直樹。誰知話到嘴邊卻變成愛人，明明很久沒提過愛。

入江愣住，「30歲？」他失笑，「我都忘了。」

我抱住他，看着他，快樂到還沒喝酒已經暈眩：「我們已經認識差不多12年。」

他茫然，片刻后瘋了似地摟緊我，如夢囈般低低說：「所以我們要永遠在一起。」

永遠在一起，至多不過6個12年，6個今天這樣的日子，人的一生很快的，眨眼就過，真的好像飛一樣，我靠在他懷裏，疑心已經過去很久，這一輩子，可以有一個懷抱讓我靠住，真好。「好呀。」我回答，「永遠在一起。」

———————————————————————————————————————————

他變得太好，好到我疑心我們已經一起過了很多年，現在回想以前他的樣子，我有時候會懷疑那是不是同一個人。懷疑過去就變作愧疚，那一個如花般任性的美貌少年，如果不是碰見我，也不會變作現在這個樣子，應該還是被身邊的人捧著寵著，而我，連陪他的時間也沒有多少。

「問你呢，你覺得我以前什麼樣？」問這話的時候，他正躺在我身旁，我們一起追憶似水流年，撕開時間的幕牆，把心中的一切全擺出來說個清楚，就像割開多年的膠帶重新連接在一起，擺脫那些虛偽的面紗，訴說心底真正的想法，決心把對方當作一面鏡子或是另一個自己。

我想了一想，回答：「很好啊。」

「很好？」入江嗤笑，探起頭看向我，眼睛亮晶晶的，在夜色里探問我的內心，「很好你會離開我？」

像足以前的他，我直起身，把他拉在自己懷裏：「是很好啊，優秀、鋒芒畢露、不在乎別人怎麼看自己的，小孩。」他在輕輕擰我大腿，我知道他在不滿，不滿我又把話遮起來，不讓他看清楚我的想法，「還有迷茫，迷茫自己的前路。出身很好的孩子，眾人捧著，呵護著，看不清楚自己的未來，嗯，所以，有點自大。」

他沉默，然後問：「那個時候，你愛我嗎？」

愛嗎？我仔細想一想，才回答：「我愛的。可是，我這個人，說好聽點是自我，其實就是自私。那個時候的我，要我愛的好像一個孩子、不考慮未來是不可能的。」我安撫地摸摸他的臉龐，帶些歉意，這麼多年以來，我們的內心從沒有像今夜這樣親近，「付出和收穫就像一個天枰，加一分減一分，全要平衡。當初我才來，什麼都沒有，一門心思渴望未來，一點點失望就會收回手。」

夜色很好地遮住我們彼此的表情，我努力解剖自己，給他看給自己看：「那個時候的我和你，現在想起來，就好像七彩的肥皂泡，看起來很美很迷幻，可是相處起來，沒有真實感，總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當然，我的問題很多。」我補充道。不是敷衍，現在想想，就算沒有九州那一檔子事，估計結果也不容樂觀。我總想闖一闖，沒有受過寂寞的苦，要求太高，怎麼可能靜下心來享受愛情生活？那時候的我，最需要的，不是愛情吧。而那時候的他，肯包容我嗎？

「現在呢？」他問，「你愛我嗎？」

我們很久沒有提過愛情。以致於我甚至羞於提到這個字，說這個字容易，但嘴一張就能輕鬆說出口的話怎麼能夠代表現在真實的生活？

我沉默一會兒，才說：「你是我的愛人，我的家人，我生命的一部分。」生活，哪是那三個字能輕易代替的？

我低頭想心事，他已經坐起身，俯身看我，我不知反生什麼事情，還來不及問，他吻住我，好像要把空氣從我胸腔里擠出來般兇狠。

不知道多久，我推開他用力呼吸。一邊大口呼吸一邊忍不住問：「那我的問題呢？」

現在的入江，包容我，理解我，愛我，在我身邊陪着我，我需要的時候第一時間出現在我身邊，我忙於工作的時候絕對沒有抱怨。耐心聽我抱怨卻從不向我抱怨，他太好了，好到我忍不住害怕他什麼時候不見了。或者，忽然之間不愛我了。生活是真實的，可他太不真實了，如果說以前生活不像真實的，他卻真實的要命。天，我到底在害怕什麼。以前不是只要我自己滿意就行了嗎？

「你的問題？」他看着我，問道，眼神卻像狼，綠油油地狠狠盯住我。我忍不住疑心他打算什麼時候撲上來。

「是啊，」我向後移移身體，喔，不行，已經抵住牆了，不自覺地咽口唾沫，「我沒什麼時間陪你，什麼都要你包容，你不會生氣吧？」

他看看我，跟着往前挪：「不會啊。」說着按住我準備往下倒。

我努力推開他，騙子，騙完我說心裏話他又不說：「怎麼可能？換了是我一定生氣。」你給我說清楚先，不是說好解開心結嗎？現在不說什麼時候說！我們在談事，我不想談著談著就談到床上，好吧，我們本來就在床上。

「你喜歡工作就去工作好了。」入江不滿的瞪我一眼，「反正我都在這裏，除了上班就是回家，在家裏等你不好嗎？」說完，直接撲倒。

「等，等一下！」我叫出聲，「聽我說完。」我要把該死的可能引發隔閡的萌芽撲死在搖籃之中。

「現在不是上班時間！」他強調，手下不肯停一秒，「你什麼問題都沒有。」

「唔……」

……

他汗珠滴在我手臂，喘息著咬住我的耳垂：「我們之前沒問題，」嗯？我的腿用力夾住他的腰，他如同宣誓：「永遠，不會有。」……

可是……好吧……我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