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夕陽潛下小樓西

第26章 夕陽潛下小樓西

【一】《畫堂春.一生一代一雙人》納蘭性德.詞

一生一代一雙人,

爭教兩處銷魂。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葯成碧海難奔。

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也許是長時間的憋屈,可能是半年來的攢積,反正是,趙修染的眼淚一旦決堤,便哭了個稀里嘩啦。

把一個大男人給弄哭了,這多嚇人,柳好好趕緊安撫:「三哥哥,別哭了,你不見大家都往這邊看嗎?快回屋哭吧,讓他們看見多不好,還以為是我欺負了你……」

正勸著,便見丫鬟扶著二姑母走了過來,柳好好趕緊上前施禮。

「好好姑娘來了?」二姑母對柳好好印象很深。那是去年秋天,哥哥過生日的時候,柳好好的一首《詠薔薇》驚艷了全場。二姑母又問:「你是說了什麼,讓你三哥如此地傷心?」

「我,我,我,」柳好好靈機一動,說道:「我只告訴了三哥哥,泰寧王薨了,明天是『頭七』,三哥哥就嚎哭不止。」

二姑母又問:「誰是泰寧王?你三哥認識嗎?」

柳好好說道:「認識,就是買奴王爺。」

二姑母道:「噢~,買王爺呀,你姑父在世的時候,還帶我去過他的府上……染兒,你也別傷心了,領着好好姑娘進屋去吧,別在外邊,讓下人們看着笑話。」

修染帶柳好好進了自己的書房,問道:「她,可好?」

「誰?」

「你表姐。」

「能好嘛?!反正,除了肚子沒瘦,其餘的地方全瘦了……噢,表姐讓我帶一封信給你。」柳好好把書信拿出來,遞給了修染。

修染扯開信來看,見是一首《畫堂春》,再一看內容,又是一陣嚎啕。

柳好好趕緊制止說:「你們男人,怎是這樣,眼淚比女人還多?你別哭了,你還想把二姑母給引進來?剛才我都是好不容易為你掩飾過去,若她再來,我可就無話可說了……」

修染忍住了眼淚。

柳好好看他憋得難受,便道:「你說說,我表姐都寫了些什麼?惹你落淚。」

修染把手中的書信遞給了柳好好。

柳好好沒有去接,說道:「你講給我聽,我又不識字。」

修染收回了書信,說道:「她說,明明是一生一世,天作之合的兩個人,卻偏偏不能在一起。整日裏,我只能相思相望,而又不能相親,枉教得人凄涼憔悴,黯然銷魂。不知道上蒼究竟為誰,造就這美麗青春。一為裴航,乞漿藍橋,而得妻雲英;一為嫦娥,竊不死葯,而飛奔月宮。如果能夠像牛郎織女那樣,於天河相見,即使拋卻榮華富貴也心甘情願。」

柳好好看修染有些木訥,便問:「我表姐,這是說了些什麼呀?雲里霧裏的。」

修染說:「就是這些意思。」

「我是說詩外的意思。」

「詩外是什麼意思?」

「呵,你這個傻哥哥,表姐說的多明顯,她是讓你拋去榮華富貴,帶着她私奔。」

修染抬起頭來,恍然大悟:「噢,是啊!」他又拾起信來仔細端詳,說道,「那妹妹,你得趕緊回去告訴她,我願意帶她出走他鄉……」

「我回去說,她能信嗎?」

「那,你讓我怎樣。」

「呀~男人可真笨……你不會寫字嗎?」

「噢,對。」修染趕緊拿起筆來,略一思索,寫下了一首《生查子》[1]。

柳好好看他寫的是:

「新月曲如眉,未有團圓意;

紅豆不堪看,滿眼相思淚。

終日擘桃穰,人在心兒里。

兩朵隔牆花,早晚成連理。」

修染見柳好好仔細端詳的模樣,便問:「你不是不識字嗎?」

柳好好莞爾一笑,說道:「『早晚成連理』幾個字,我還是認識的……」

【二】《相見歡.落花如夢凄迷》納蘭性德.詞

落花如夢凄迷,麝煙微,

又是夕陽潛下小樓西。

愁無限,消瘦盡,有誰知?

閑教玉籠鸚鵡念郎詩。

夕陽夕照,月落西樓。

清婉讓采婗和以芹把自己的房屋打掃得煥然一新,等待着表妹帶回來的好消息。

「可是,這麼晚了,為何還不回來?」清婉來到了客廳,調弄著鸚鵡,教它誦念情郎贈她的詩章。可那不解風情的鸚鵡哪肯學舌,留給清婉的只是更多的空虛和無奈……

忽然,采婗進屋來說:「表小姐回來。」

「是嘛!」清婉有了笑容,說:「快,快去準備飯食,表小姐一定餓壞了。」

采婗出門下了樓梯,就聽以芹問柳好好:「小姐,你去哪裏了,把我丟這兒這麼長時間。」

又聽柳好好教訓道:「你一個小孩子,過問大人這麼多事兒幹嘛?」

清婉「噗嗤」一聲笑了起來,聽表妹的語音,事情一定辦妥了。

柳好好又對以芹說:「你去廚房,給我弄點吃的去。」

以芹轉身下了樓,清婉趕緊開門迎接。

柳好好把修染的書信給了清婉,說道:「三哥哥說,他要帶你遠走高飛。」

清婉大喜,調笑道:「我現在這體型,可無論如何也飛不起來。」看過了書信,又道,「你去跟他說,等我生下孩子,才能跟他走……」

「怎麼,還讓我去說?」

「是呀!」清婉說,「當然,你一定是餓了,吃了早飯再去。」

柳好好生氣道:「你也知道我連早飯也沒吃?」

「你不是想去大姨家吃好吃的,才故意不吃早飯的么!」

「誰說的?」

「以芹呀!」

「這都是些什麼人,怎麼什麼話也跟你說?」柳好好生氣道,「可是,我在大姨家也沒吃東西呀!」

「不是喝了一碗蜂蜜水了嘛!」

「那,那是防柳絮的……哼!」柳好好掐著腰噘起了嘴。

這時,采婗和以芹端上了豐盛的晚宴,擺放好后,清婉說:「你倆下去吧,不要妨礙大小姐細嚼慢咽。」

兩個丫鬟出門后,清婉也坐下來,拿起了筷子,準備吃飯。

柳好好抬頭看了一眼,問:「怎麼,你也沒吃?」

「我只吃過早飯,再說,我怎能光讓妹妹一個人挨餓?我和你大外甥怎麼說也得陪着一起挨餓……不過,你快點吃,吃過飯後,你真的還得再去趟二姑家一趟。」

「我三哥也不是傻子,你這樣子,行動不便,他也不會現在就帶你走的。」

「這我知道,關鍵是,」清婉壓低了聲音說,「先讓他把你的大外甥帶走。」

柳好好抬起了頭,停止了咀嚼,「怎麼帶走?為何要帶走?」

「你不知道,你三姑夫說了,等我生下了這孩子,要讓人拿出去摔死!」

「摔死?為何要摔死?」

「他說,這是蒙古人的種,不能留。」

「他,他怎能如此狠心,他怎能這樣啊!」

「這也不能怪他,這是風俗,只要被蒙古人奪走初夜的女子,生下的第一個孩子都要摔死……」

柳好好急得小臉通紅,也不知說什麼好了。

清婉說:「你去告訴三哥哥,我的預產期是5月27日。」

「什麼是預產期?」

「就是生小孩的時間。你讓他於此日的前15天就在我家周圍守候,等他們把孩子一帶出家門,就想辦法劫走他。」

「可是,」柳好好為難道,「我三哥哥對那『也先鐵木兒』恨之入骨,他怎能去救仇人的孩子?」

「這不是仇人的孩子……」清婉羞澀地說,「是我…和三哥的孩子。」

「三哥的,真的嗎?!」柳好好有些驚喜。

「當然,光憑我紅口白牙這麼一說,不光他不信,恐怕連你也不信。」

「就是呀,我們又都不是小孩子,那麼容易騙。」

「你去告訴他,我的月信日是每月的二十日左右。」

「清婉姐姐,什麼是月信?」

「你還沒來嗎?噢~,你還不到年齡,還得再過個三年五年的。」清婉笑道,「月信就是女孩子到了『金釵之年』,每個月都有幾天『不利索』。」

「誰不利索?」

清婉笑道:「自己…你自己不利索……就是下邊…肚子下邊…哦…就是肚子疼……你不是小精靈嘛!怎麼連這都不明白?」

「我覺得三哥哥也不會懂。」

「他是男人,他自然不會懂,你就告訴他我的月信日期就行了,要是他想知道,就讓他去問他家的大丫鬟。」

「噢~我記住了。」

「你關鍵要告訴他,我八月份的月信沒有來。」

「沒來,去哪兒?」

「去你大姨家,吃好吃的去了。」清婉剜了柳好好一眼,笑道,「小東西,什麼也問……月信沒來,就說明有了身孕。」

「哦,這樣啊!」

「也先鐵木兒是在八月二十日以後才碰我身子的,所以說,我肚子裏的孩子不是他的。」

柳好好糊裏糊塗地聽着,雖然她問了很多,卻一點兒也沒聽明白,便好奇地問:「以芹告訴我說,女人讓男人親過嘴兒,就會懷孕,你讓三哥哥親過嘴兒了嗎?」

「親過,就在你大姨父過壽的那天晚上……當然,生小孩可不單單是親個嘴那麼簡單……」

「我大姨知道這孩子是三哥哥的嗎?」

「哪敢讓她知道!女人偷情,比遭人欺辱,還要恥辱百倍。」

「姐姐,你自己會算嗎?可不要弄錯了,以便誤了大事。」

「有道是,十月懷胎一朝分娩。當年,我母親懷弟弟的時候,我聽我爹給算過。他說,末次月信日期的月份加上9或減去3,就是預產期的月份數;天數加7,便是胎兒的出生日。」清婉撫摸著肚子說,「所以,這孩子至今已經八個月,可不是六個月。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在5月27日就會出生。」

「姐姐,時間也不早了,我得趕快去告訴三哥哥,讓他做好準備。哎~姐姐,當三哥哥搶到了孩子,怎麼跟家裏說呀?」

「就說是撿的,或是……讓他自己想辦法吧!」

「姐姐,我這一走,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見面,你可要保證自己呀!」說着柳好好又流下了眼淚。

清婉過去抱住了她,也是淚眼漣漣。

清婉拖着沉重的身子,一直把柳好好送上了車,直到馬車走遠,不見了影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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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鄉記之嘆流水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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