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宮

自小我便知道，有女人的地方爭鬥就永遠不會停止，比如我家後院。母親雖是父親的原配夫人，但不比姨娘劉氏在父親面前受寵。不過，好在文官最注重名聲，父親倒不至於寵妾滅妻的太過明顯。在他心中，正室得到尊重，替他打理家事，妾室得寵，這是最好不過的。

然而，他忽略了一件事。母親保持着身為大家夫人的氣度和嚴肅，劉氏卻慣會擺出一副笑面人的模樣，因此她在家中竟比母親還得力些。好在大哥林清旭很得父親看中，父親對母親倒也維持着表面的尊重。

今年又到了選秀的時候。按照規矩，凡正五品以上官職，家中有適齡未嫁之女的必須參選。父親是正三品的御史，我家自然也在此列。

我是父親的嫡長女，下面還有一個比我小了兩個月的庶妹林雅音，我們的關係不算很差。林雅音繼承了她母親的柔婉嬌美，我卻多了些讀書人的書卷氣。

雖然我們都在這次選秀的範圍之內，但是按照規定，我們兩個人只要有一個參選就不算違抗皇命。

我並不想參選，因為我深知一入宮門深似海，歷代後宮埋葬了不知多少女子，一朝得寵也不過是鏡花水月。

當朝天子李奕乾，性格暴虐，稍有不慎，滿門抄斬的也不在少數。

這天晚上，父親把我叫到了書房。

「歆兒，爹知道你不想入宮。但是你也知道我國曆來重武輕文，咱們家又只是個三品，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皇上尋個由頭處置了。你就算不為爹想，也要想想旭兒啊，文官入仕，如果沒有人扶持，是走不長遠的。」爹語重心長的勸我。

「不是還有音兒嗎，她一直都想入宮，如今機會就在眼前，爹爹應該多關心關心妹妹才對。」我有些不情願的說。

「音兒雖一心想入宮，但是總不如你們姐妹一起，選中的幾率大些。且音兒到底是庶女出身，即使選中，位分也不會太高。」說到這裏，爹嘆了一口氣，「而且，到時若你沒被選中，還可以回來嫁人。」

從小看慣了府內各院間的鬥法，小小一個御史府都是如此，更何況皇宮了。我心中實在厭煩。

看着父親剛過不惑之年便隱隱有了白髮，我心中不忍，應了下來。

選秀前夕，父親將我和林雅音叫到書房。

「為父知道，你們不是同一個母親所出，平日裏難免有些爭執。但是若明日入選了，在宮中你們二人便是最親近的人了，為父希望你們可以守望相助，不要自相殘殺，讓家中眾人為你們擔憂。」

「知道了爹爹，我和姐姐不會內鬥的，你放心。」林雅音最先應承了下來。

我自是分得清輕重的，應道：「是，爹。」

「如此，爹便放心了。你們要切記，在宮中一定要小心謹慎，不可被眼前的利益蒙蔽了雙眼。」爹爹不放心的叮囑。

選秀那日，天空放晴，彷彿預示着什麼。

「姐姐，我有些緊張。」坐在馬車裏，林雅音有些局促不安。或許是因為馬上就要面臨能改變她命運的時刻吧。

我摸了摸她的手，有些涼。

「放輕鬆，沒關係的。」我微微一笑，安撫道。

很快便到了宮門處，馬車停下。我們則由接引的宮女引導，徒步進入宮中。

「各位小姐按照老奴念的次序站，嫡出在這邊，庶出在這邊。」一位胖胖的嬤嬤帶着幾個年輕的宮人站在裏面指揮着秀女們站隊。我和林雅音站在了兩支不同的隊伍里。

「稍後大殿之上會有太後娘娘和貴妃娘娘為皇上挑選侍候之人，未中選的今日便可回家，其餘的此後便要待在宮中了。明日由皇上親自過目留下的人，中選的便會成為皇上的妃子，也有一部分會被皇上指婚給親貴大臣，其餘的會在明日返回家中。各位小姐明白了嗎？」

「明白。」眾人齊聲答道。

看着前面的秀女進進出出，很快便到了我。

「御史林如淳之女林雅歆，十六歲。」

「臣女林雅歆參見太後娘娘，貴妃娘娘。」我保持着慣有的微笑行禮。

「御史之女？怪不得看上去這麼文弱。」貴妃不屑的說。

太后笑了笑，對着貴妃點點頭，「皇帝倒是跟哀家提過，這次要選一些文臣之女，我看這個就不錯。」

「母后說的是。春櫻，還不記下。」貴妃對身邊的宮女說。

「是，娘娘。」

說罷，春櫻交給我一塊寫着「秀」字的牌子。示意我可以告退了。

走出大殿，我的心沉了很多。我知道，走到了這一步，恐怕我以後再難出去了。

晚上，我們這些過了初選的秀女被安排在了儲秀閣。我看到音兒也被留了下來，由於嬤嬤交代我們不可以隨意出去，我並沒有和她交流什麼。

躺在床上，我不由想起那天夜晚從父親處了解到的宮中情形。

華國尚武之風已久，文官家的女兒自然不如武將家的受寵，從宮中妃嬪的位份便可得知。

自先後難產而亡后后位空缺至今，貴妃柳玉泱是太后的親侄女，也是大將軍柳石緣的嫡長女。淑妃王錦雲是丞相的嫡次女，同居妃位的德妃趙琴悅卻是安國公的么女。昭儀吳語嫣是芝沁大長公主的長女。修容徐茜是禮部尚書之女。

安國公以軍功起家，自是武將一門。芝沁大長公主的駙馬也是正二品的昭惠將軍。由此，宮中高位妃嬪一半多都是武將家的女兒，可見文官式微。

明日若被留下，將來必定是血雨腥風的日子，我心中暗自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