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那一天（二）

時光拉回到70年前，陳佑楠的公寓內，傢具內外已經收拾乾淨，一個碩大的行李箱放在客廳中央，兩個風華正茂的男人此刻面對面的站着，空氣著瀰漫着劍拔弩張的氣氛。一個瘦小的少年縮在沙發一角，不安的看着二人。

「陳佑楠，跟我去美國，這是最好的選擇。」奚若誠沉聲道，語氣不容置疑，稜角分明、劍眉星目的臉龐讓人不自禁地想要聽從。

「不，」眉目清秀的看上去有些瘦弱的陳佑楠此時卻異常的堅決，「我不想再過眼前一樣的日子了。」

「我也要回南洋，回到只有我們兩人的日子。」他的眸子裏閃著倔強的光，胸膛因為激動而劇烈的起伏着，「以前顧忌著伯父伯母，現在他們已經仙去了，就剩下我們了，就剩我們倆了，為什麼？為什麼不回去？！」

「佑楠！」奚若誠一把抓住陳佑楠的肩膀，「你不要想的那麼天真，我已經成家了，我不能拋下畢宜珊.......」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拋下，」陳佑楠一把甩開他的手臂，「你不是說，你不愛她，只愛我嗎？」

「你說過你這一輩子都只愛我一個人。」陳佑楠盯着奚若誠的雙眼，一字一句地說。

「可是，我也和你說過，無論到哪裏，我和你之間的關係都不容於世，」奚若誠眼神中透露著幾絲痛苦，「畢宜珊作為妻子無可挑剔，她對你也喜愛和關照，就這樣下去，有什麼不好？」

「不，就是不好！」陳佑楠吼道，「你當然無所謂，你享受着兩人的愛，你每晚都躺在她的身邊，獨留下我一人睡半邊床榻。半張床，空蕩蕩的，我的心也空蕩蕩的，難道要這樣一輩子嗎？」

「可是，白天我不是儘可能地和你在一起嗎？」奚若誠放低了聲音，柔聲哄道。

「白天？」陳佑楠冷笑一聲，「在公司同樣也要避人耳目，但凡親密一點，都要偷偷摸摸。我什麼時候才可以痛痛快快地和你呆在一起？」

「我受夠了！」他一把抓住奚若誠的手臂，乞求地看着他，「阿誠，每次我都聽你的，這次你就隨我一次，跟我一起回南洋吧。你的家產，我的家產，足夠我們好好生活了。」

「不，佑楠，我已經將南洋的家產已經全部折現變賣，摺合進畢家的股份了。」奚若誠搖頭。

「什麼？」陳佑楠驚愕的看着奚若誠。

「佑楠，你知道的，為了方便打理，我已經將你的家產變現存在國際銀行內，同時，父母留給我的，我亦一樣變了現。」奚若誠據實已告，「佑楠，如今是亂世，這裏不安穩，南洋政局亦不得安穩，畢家家大業大，人脈深遠，我將資產併入了畢家，一則為了畢家對我信賴，二則這些資產也有了保障，不會輕易沒了。佑楠，大樹底下好乘涼，我們需要畢家這大樹，決不能輕易舍了去。」

「不要執拗了，佑楠，跟我去美國吧。」奚若誠反手握住陳佑楠的手臂，滿眼都是懇求，「這是最好的選擇。」

「不，我不想去人生地不熟的美國，」陳佑楠使勁搖頭，「我不喜歡周圍全是一幫洋鬼子。」離開南洋，來到大陸已經是他最遠能承受的距離了。他喜歡呆在熟悉的地方，不喜歡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

「阿誠，求你了，跟我回南洋吧。帶上阿二，我們三個人一起，好好生活。你的家產沒有了，還有我的，省著點花，再做點生意夠用的。求你了，阿誠！」陳佑楠使勁搖著奚若誠的手臂，彷彿這樣就能動搖他去美國的決心。

「佑楠，你冷靜點，」奚若誠緊緊按住了他的手，「不用怕，美國也有唐人街，有華人，你會交到朋友的....」

「不，」陳佑楠收回自己的手，捂住自己的耳朵，「我不想聽你的勸了。自從我沒了父母，所有的事都是你安排的。我受夠了。」受夠了他對他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受夠了一直在人前掩飾對他的愛慕之情，受夠了與他片刻歡娛之後便是漫長的等待，他不要再重複這樣的生活......

二人陷入了僵持，奚若誠眉頭緊鎖，看着如同孩子般的陳佑楠不言不語。

丁阿二在沙發上僵硬了身體。奚先生和陳先生的話聽在他的耳朵里，有的是聽不懂，有的如同炸開了雷。

奚先生和陳先生交情很好，他作為跟班當然知道。奚先生老是送陳先生回家。他倆在一起的時候老是把他支開。

陳先生塞給他一把零錢說：「大人有事談，小孩子出去玩去」。於是他就樂顛顛的出門去了。等玩夠了回家，奚先生大多走了。如果沒走，大都是奚先生坐在沙發上，陳先生靠着他說話。

奚先生和陳先生交情真好，他這麼覺得。

可是聽到了他們今天這番話，曾經混過街頭的他儘管年紀小，也隱隱約約懂了——奚先生和陳先生雖然是兩個男人，但他們之間的關係，就跟男人和女人之間的關係差不多。

丁阿二把身體悄悄的移了移，盡量降低存在感，就像以前在家裏，爹和娘吵架一樣，如果能隱身最好了。不過，剛才陳先生說要帶他去南洋，他是高興的。他喜歡陳先生，陳先生對他很好，他覺得再也找不到比他對他更好的人了。他去那裏他就去哪裏，但是如果陳先生去美國，就不能帶上他了。所以他也打心眼裏希望，奚先生能同意陳先生的請求，帶他去南洋。他當然不能開口清酒，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奚先生，心裏暗暗祈禱奚先生最後同意去南洋。

「阿誠，要麼你跟她去美國，要麼你跟我回南洋，沒有其他的選擇。」許久后，陳佑楠放下抱住腦袋的手，一臉決絕。

奚若誠沒有說話，只是倒吸了一口氣，盯着陳佑楠，「你捨得下我，一個人回南洋？」

「那你可捨得下畢宜珊，跟我回南洋？」陳佑楠並沒有退讓，同樣緊盯着奚若誠，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