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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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時翻來覆去地睡不着,想我和玉兒的關係,到底屬於哪種類型。首先,雖然我們都很享受,但我們的關係不僅僅是性愛的歡愉,否則我們就會想方設法地利用各種機會去貪婪,怎麼會因為擔心影響玉兒花一樣的前途,而不捨得打擾她呢?憑心而論,我愛玉兒,我相信玉兒也愛我,我們不在一起時的心有靈犀,在一起時的心靈的互通,我認為這是我達到的最高境界。但是我們的愛不是那種「在一起」的愛,沒有那麼牽腸掛肚,沒有那麼難捨難分。我們的愛,訪佛是兩條纏繞在一起可以很牢固,但可以隨時解開的船纜,分別系在兩條獨立在江河湖海中隨風漂泊或者乘風破浪的船上。

在陽朔的日子裏,除了享受恬淡生活,我幾乎每天都在想着「去或留」問題,在輕鬆愉快的表象之下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糾結於理想和現實之間,徘徊在擁有和放棄的選擇題里。

特別是見到陶迪之後,我感覺似乎陶迪這樣的簡單性格更符合玉兒的理念,而我這個複雜動物,在玉兒營造的這片解放區里,顯得那麼不合時宜。然而愛情是一種十分複雜的感情,玉兒卻偏偏深深地愛着我,儘管我老謀深算、注重人情世故、精於得失算計,甚至有很多壞想法、餿主意。我想玉兒是想用她那博大的愛來感化我,正如佛曰:我不下地獄,誰下地獄?

面對玉兒這樣單純透明的想法和簡單直率的生活,我有時感覺自己活得十分卑鄙:

因為我一邊抱怨一邊承受。

因為我懼怕平淡單調但又隨波逐流。

因為我只是搖旗吶喊卻不是真刀真槍地參與戰鬥。

因為我有夢想而沒勇氣。

因為我有衝動而沒行動。

因為我總是因為所以地為自己找各種理由和借口。

因為我吃着碗裏的看着鍋里的既欣賞鄉村美景又享受城市的摩登。

我總覺得我隨時可以輕而易舉地跨出這一步,但是我始終卻沒有,竟然在玉兒已經給我成功地做出榜樣后,我仍然在猶豫不決。我想我現在的惰性是因為「我能」,我想我也許有一天會後悔是因為「我不能了」。

我不敢把這些想法和玉兒說,因那樣她一定會瞧不起我,不會再愛我了。於是把很多感懷寫到我的里,希望在某一天受到玉兒的譴責的時候,翻著告訴她,我也曾意識到自己的錯誤,並且嚴肅批判過我自己的卑鄙。

我經常十分恐懼地想像老的時候,因為當年沒有走出一步而後悔的情景,一種「昨日不再來」的心痛在我胸腔蔓延。

我擔心在里這麼寫好像十分對不起自己,好像非常殘忍。如果有一天玉兒責問我:「既然你都認識到了錯誤,批判了自己,為什麼還不及時改正錯誤,回到人民的懷抱里來」,我將如何回答?

於是我努力把給自己的行為找一些高層次的理由:

修行分為兩類,一種是身體,一種是心靈。人們總是誤認為那些艱苦跋涉的僧侶才是修行,其實相對於身體的修行,心靈修行才是真正的「苦行」。因為心靈修行沒有艱苦作為載體,要時時刻刻抵禦身邊的種種享樂和食色的誘惑。心靈修行沒有外表的標誌來昭示自己的理想,以博得別人的鼓勵、掌聲和幫助,只有內心的苦樂自知。

如果說選擇放棄業已擁有的都市生活是一種對得起自己衝動的勇氣,那麼選擇在喧囂的都市裏進行心靈修行則是一種對得起家人的堅強。佛曰「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修行與追求,在家出家又有何分別?

有的時候,我獨自一個人躺在灕江的岸邊,冒着天上隨風飄來的絲絲露汽,看着彷彿漂在江面上的朵朵山峰,反覆糾結,反覆設想着去和留的種種利弊。未來的各種變化和景象,如同隱藏在石壁上的八匹駿馬一樣,需要絕頂的聰明和豐富的想像才能看得清楚。

大凡左右思量、思前想後的事情,肯定就不會有行動,我的糾結早就註定了是原地踏步保持不變的結局。歸根結底,我是個割捨不斷塵緣的男人,因此物理上和地理上和玉兒長久在一起就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我選擇離開。我知道玉兒早就看透了這一點,她不點破,不規勸,讓我自己決定,自己感悟。

我們都是豁達的人,江湖那麼大,總不能永遠在一個地方纏綿。好在我和玉兒還有心靈的互通,好在我們都相信有緣再相見,所以對於分離,似乎也不是那麼難捨難分的在意掛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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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遇已相知,深愛不粘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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