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 長情引(一)

第二百二十七章 長情引(一)

並非恨在皇城,而在北塞。

蕭懷瑾一如既往的站在城樓上,向北遠望。

「六哥還不將六嫂接回來嗎?」

聽到是蕭懷玥的聲音,蕭懷瑾並沒有急着回頭看他,只是淡然的說了句:「還沒恭喜你呢。」

蕭懷玥苦笑了下:「六哥是在看北潯還是看北塞?」

「都是。」

聽到這樣的回答,蕭懷玥忍不住試探的問了句:「等到皇上讓位,六哥要征北塞嗎?」

蕭懷瑾背對着蕭懷玥冷笑了下,轉身看着他:「我要替聖上北征,開疆拓土。皇城裏的事,就交給你了。」

這句話聽上去沒什麼,卻耐不住人細想。這個時候蕭懷瑾離開皇城,等同於給蕭懷玥讓位。

也怪不得蕭懷玥一臉驚愕。

知道蕭懷玥聽懂了話中玄妙,蕭懷瑾便把話挑明了問:「自己苦心經營十幾年,現在我就將它送到你眼前,反倒是不知道如何伸手去接了嗎?」

「六哥的意思……」

「凌都之約還作數。」

聽到這蕭懷玥朝前走了幾步跟着蕭懷瑾一同朝城外看:「錦繡河山唾手可得,六哥捨得?」

「你看到的是錦繡河山,我看到的卻是暗潮湧動。」說着蕭懷瑾輕嘆了口氣:「這樣下去,你我終究會纏鬥不止,爭個你死我活。我厭了也倦了。」

「六哥確非常人。」

「我不顧先前允諾奪了兵權,你忍到了現在。一個能夠忍耐的人,一個可以壓制慾望的人,更適合坐在那個位置上。」蕭懷瑾明白他心中的顧慮,所以故意補上一句:「而我的心裏,有的只剩下兒女情長。只要江山不易姓,你我誰做皇帝又有什麼好計較的?」

一句『兒女情長,英雄氣短』閃過了蕭懷玥的心頭。

蕭懷瑾一直被他視為唯一的敵手,竟會因為一個女人將大好山河拱手讓人,還要將自己的後半生拋於九霄之外。

這樣的人確實無法成為帝王,更不能穩坐江山。

蕭懷瑾如釋重負般的輕舒一口氣:「我在奉陽秣馬厲兵,就等這一天了。若是我活着回來,你賜我一塊封地。

衡凉也好,疆域也好,離皇城遠些。若是我沒回來,你也賜我一塊封地。就要禹城的鷹嘴峰,你把我和綰香一同葬在那。

若是我死了,北潯的產業留給我和綰香的孩子,其餘的你便收走衝進國庫吧。」

「就算我做了皇帝,六哥也沒必要躲的遠遠的。」

蕭懷瑾笑了下,坦然會問:「我若活着回來住到皇城來,你會睡得安穩嗎?」

「……」

這話叫蕭懷玥不知道怎樣回答,蕭懷瑾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轉身欲走下城。蕭懷玥站在身後問:「再有幾個月,你也要做父親了!」

聽到這蕭懷瑾停住腳步,等着他說下半句。

「如果你一定要親自北征,不如再等等,去北潯看看。」

城樓上沒有什麼風,只是乾冷得叫人紅了眼。輕舒一口氣,便生出一縷白霧。蕭懷瑾沒有回答他,只轉身走回了王府。

他想好好看看這皇城,這個自以為是家的地方。

還有必要再等那幾個月嗎?

越等,蕭懷瑾便越是心如死灰。

未出正月,皇城門口便又擺上了祭台,祭旗祭鼓祭天地。晃晃鐵兵戰戰旌旗,蕭懷玥帶着小皇帝站在城門口亮家怒馬的蕭懷瑾。

綰香的狀況也愈發差勁,時常因為心痛而喘不上氣,嚴重的時候更暈死在了床榻上。

紅姑姑帶人來查看過,倘若一直這樣下去,怕是綰香撐不到足月了。

蕭懷瑾到了北塞,綰香也喝下了催生的葯。

大漠中金戈鐵馬劍舞黃沙,他像死神一樣帶兵侵襲大漠,所到之處血流成河敵軍無一生還,刀光劍影你來我往的廝殺中,他宣洩著自己的憤怒與恨。

縱然這一生享盡榮華,蕭懷瑾還是感受到了命運如此多舛。

北潯城裏凄風冷月撕心裂肺,綰香也一樣搏了命的與自己較量。

最後累到連叫喊的力氣都沒有了,就剩下一口氣在床榻上抽搐著,秋荻被她的樣子嚇得直哭,緊抓綰香的手臂喊著:「王妃……王妃你看看奴婢。」

難以清晰的意識里,綰香虛著的眼裏只有那個時而稟若寒霜時而溫潤如玉的男人:「……王爺……」

「王妃!你看看奴婢,你說話啊。來人啊!王妃暈過去了。」秋荻跑到外面抓着凝霜:「快叫舅老爺差人去皇城,去找王爺!」

凝霜雖心裏急,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王爺人不再皇城啊。」

「不再皇城?」

「他已出征,去北塞了。」

……

「王爺,派出去的輕騎已經查探到紇族大營在哪了。」

正坐於幕府中的蕭懷瑾扔掉手上的酒碗,摸了一把滴在胡茬上的酒水,原本黯淡的神色在聽到這一句時瞬間有了光亮。

起身拎起血跡還未乾的大刀,輕吐一句:「殺。」

沒有江河大地,沒有錦繡河山,蕭懷瑾的眼裏只有從敵人喉嚨迸濺出的血跡和綰香的臉。

中原兵馬來勢洶洶,蕭懷玥派人到玉蒲大邑遊說,又見到蕭懷瑾來勢洶洶且目標明確,威逼利誘之下,只做個旁觀者以求自保。

紇族的兵馬被衝散,原以為丟盔棄甲便算完了。怎奈蕭懷瑾一鼓作氣追出去幾百里,為了殺盡紇族他幾近癲狂。

他是戰場上的神,是敵人眼中的魔。

天女不再庇佑紇族的王,更沒有庇佑他的兒女。

蕭懷瑾不管什麼『戰場之上不斬來使』,也不在乎是否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他的目標只有一個,紇族的王宮。

後方蕭懷玥及時供應糧草,從不掣肘。

在如此恐怖的中原鐵騎面前,紇族王宮像是個被奪走拐杖的老朽一樣孱弱不堪一擊。聽着馬蹄聲愈來愈近,彷彿是在數着紇族命之所終。

歷時三月,蕭懷瑾終於完成了當初的誓言。

伽贊問:「你只是為了一個賤奴?」

「這就是你,謀害我妻的代價。」

……

潯河旁的山澗小院裏抬出一口棺,人都知道裏面是攝政王妃。

聽說她剛生下一個女兒便油盡燈枯撒手人寰。

北塞軍隊班師回朝也抬回了一口棺,人都知道裏面是攝政王。

傳言攝政王蕭懷瑾血洗紇族王宮,將中原的邊境挪進了大漠。此戰慘烈,連梁錯也不知所蹤。

蕭懷玥信守承諾,將兩人合葬在禹城的鷹嘴峰。

但傳言終究是傳言,沒有人看到那兩口棺里,真的躺了人在裏面。

……

又是一年三月草長鶯飛,攝政王夫婦的墓前也長了青草。

但山上的小院裏還是生氣了炊煙,外人在為他們的死而感到惋惜,誰又知道他們只是躲在了山裏罷了。

鷹嘴峰的院子被歸置得清幽雅緻,茶壺被溫火煮著,沁人心脾的梨子香彌散在整個屋子。

漆成青色的窗子被推開,光灑在綰香的臉上紅色的衣裙上,她趴在窗口朝外望。看到山澗春色迤邐,還聽得到不遠處溪水潺潺,讓人不自覺的想要深吸一口氣。

蕭懷瑾將毯子蓋子她身上,一邊還叮囑著:「別看外面陽光正好,天還是涼的。」

綰香轉身看着蕭懷瑾將剛折回來的兩隻桃花插在白潤的玉瓷瓶里,粉嫩的花苞待放的花蕾,嬌艷欲滴的顏色。配得上那一句『灼灼其華』。

眼前人與桃花相應成趣,綰香愜意的靠在一旁,想了會問到:「你說蕭懷玥就會不會知道我們躲在這?」

「他那麼聰明,定早知道了。」

「小皇帝軟弱無能,即便讓位給他也還是換來了一杯毒酒。他不會容你的。」

蕭懷瑾輕笑而不語,只和綰香說了句:「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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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奴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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