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長情引(二)

第二百二十八章 長情引(二)

綰香伸手拿出棋簍中的白子,剛要落於棋盤之上,就聽蕭懷瑾說了就:「落子無悔,不許耍賴。」

白子還是穩穩放於棋盤之上。

蕭懷玥在位,天下安瀾百姓合樂,郡境翕然朝堂安定。

遠在衡凉榮川,終於也有了回皇城的意思。

能夠回到皇城,蕭靜珝不知道要多高興,早早的寫了封信派人給綰香送過來。

「靜珝說,等在皇城安置好了,她和榮川先去北潯,把女兒也一起帶到山上來。咱們就能團聚了。」

「嗯。」蕭懷瑾點頭淺笑:「還是早早接過來的好。小孩子都是一日一個模樣,不知道現在是否會開口說話,若是先叫了離雲旗『爹爹』,我可真是有苦難言。」

「你急什麼?左不過才一歲。想想她能過尋常百姓的日子,我便覺得心安。這一輩子,定要做個良善賢德的女子才好。」

「做一個像綰兒一樣的女子最好。」

「王爺越來越愛笑了。」

「是啊,如今才感受到天地之寬大。心中也敞明的多。再看這盤棋,多了許些不在乎。」

蕭懷瑾手上黑子亦步亦趨,綰香一扯袖子,把一旁的粹毒匕首帶掉了。

刀鞘先落地,觸碰了不知道哪裏的機關,刀鞘後面的一個鎖扣彈開,裏面掉出了幾粒紅褐色的小藥丸。

蕭懷瑾見了,忙對綰香說一句:「我來。」

而後起身去撿地上的藥丸,嗅到一股奇異的清香,問著像是藥草香也像是花香。於是忍不住問了句:「這是什麼?」

綰香看了一眼回答:「長情引。」

「何為長情引?」

「一味引長情。阿爹教我配的第一個藥方,其餘的倒是沒什麼,就多了幾許長情草磨成的粉,味道有些奇特,母親的脂粉里也有。

這葯吃了會使人昏睡不醒,最後在昏睡中死去。無解之葯。我原是在王爺赴南疆的時候備下的,藏在刀鞘里。」

「備這個幹什麼?」

綰香深吸一口氣,歪著頭看蕭懷瑾:「若是王爺回不來,我就一味長情隨王爺去。」

一味引長情,蕭懷瑾將這句話聽到了心裏,手上默默的留下一粒藏在袖子裏。扣好刀鞘放到一旁。

綰香扔下棋子拿起那把匕首:「我有些乏了。」

「我扶你去歇著。」

綰香點點頭,走出去沒幾步一絲涼風鑽進鼻息惹得她咳了幾聲,最後跪在地上一口血噴在了香爐上。

見到綰香一手抓在帷帳上不肯松,蕭懷瑾不知如何是好。見綰香紅着眼睛緩了幾口氣,隨後朝蕭懷瑾擺擺手:「無妨……無妨。」

「嗯。」蕭懷瑾抱着綰香:「無妨,日子有功,哥哥和榮川都在尋醫問葯,總會想到辦法的。」

綰香笑着點頭疲憊的將下巴搭在蕭懷瑾寬厚的肩膀上:「嗯,會好的。」

她已經受不住這樣的痛苦,疲倦了,再沒有氣力了。

她小聲的對蕭懷瑾說:「這一世,足矣。」

聽到耳畔輕微的聲音,蕭懷瑾也紅了眼:「胡說什麼?」

「王爺,你說人有沒有來世?」

「我也不清楚,應該是有的。」

「這要等榮川來了得問問他。」綰香緊緊的抱着蕭懷瑾:「你當初是不是叫榮川給我們合過八字?」

「你怎麼知道?」

她閉着眼睛輕笑:「我這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只是不知道合出了什麼。」

蕭懷瑾猛然想到,當初榮川在獅子樓說的一句『吉中帶凶』。想了下回答到:「那算卦的算出來的卦從來都不準,不過是哄騙人的。」

「倘若真的有來世啊……王爺可要把我緊緊的記在心裏。我喜歡梨子香,喜歡紅色的衣裳,最喜歡的是蕭懷瑾。你知道的。」

「我知道,都記在心裏。生世不忘。再見到你,定一眼把你給認出來。」

「嗯,好。」綰香輕輕的舒了一口氣:「王爺……我累了,不想再動了,想就這樣靠在你懷裏睡一會。」

「好,依你。都依你……」

懷裏的人安詳的靠着他,再沒了動靜。她已去了夢中,這一夢,就夢到了天荒。

「綰兒?」

「……」

難得一滴男兒淚,滴在綰香的衣襟是那個。蕭懷瑾將人抱起來朝床榻走去,不過幾步遠的距離,蕭懷瑾像是走了十幾年一樣長。

他把越來越嗜睡的人放在床榻上,脫掉那雙雲錦鞋規整的放到床邊,沾濕了汗巾擦掉她嘴邊的血跡。

撩開綰香臉旁的髮絲,轉身去給自己倒了盞茶,將那粒紅褐色的藥丸丟在裏面,看着它一點點劃開,抬手一飲而盡。

那個剛從屍堆中扒出來的姑娘還想在膽怯的看着自己,轉瞬十幾載,他支撐着她活到現在,他又何嘗不是因為她才有了生的慾望?

明艷的笑臉,好似生在山澗的曼陀羅。

他問:「冷嗎?」

她答:「冷。」

蕭懷瑾放好自己的鞋子,躺到綰香身邊側身去看她安詳的睡容,他的綰兒再也不會冷了。

「綰兒,來世見。」

……

皇城裏的海慧寺鐘聲陣陣,後山的姑子仔細的掃落在台階的枯葉,剛掃乾淨一陣風吹過枯枝,像是故意在玩笑似的,又刮落了一大片。

手執掃帚身披素衣的姑子絲毫不急,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仔細掃。

聽着鐘聲,清心寡欲。

奉江水不斷的奔流,像極了風雲再涌的皇城。

姑子抬頭看了眼天,她還記得自己的俗名『秋荻』。

當人把綰香抬出北潯又受到梁錯戰死沙場的時候,她便打定好了常伴青燈古佛的主意。

寥寥此生,她也終於有了一絲寄託。

「秋荻。」

姑子笑着搖搖頭,怎麼會有人喊這個名字?聲音還這樣熟悉?

一定是聽錯了,身後的人還在說:「是我。」

姑子回頭定睛細看,正是平南王府那個黑衣少年。

「將軍?」

少年面容不再清秀,下巴上的鬍鬚盡顯滄桑,但黑色衣角依舊翩翩。

「你還活着?」

梁錯朝她笑了下:「你還在,我怎敢死?剛剛主持說了,你六根不凈,不適合再待在這。」

她似笑似哭,這麼多年,終於敢衝上前去抱住梁錯,失而復得的喜悅和對過去王府東院的思念,牽出秋荻心中的許多不舍和傷心。

便在梁錯懷中,狠狠的痛哭了一場。

……

五年後,榮川也不再是那個寄情山水的少年。

舉家回遷皇城后,他的心思更多放在了子女身上。

他牽着一個小女孩遠上鷹嘴峰。

那女孩的眉眼看上去和綰香一模一樣,想必也是個標誌的美人。但一本正經的態度又像極了蕭懷瑾。

榮川灑了三碗酒在墳前,一旁對着燒過紙錢剩下的灰,他牽過手邊的女孩:「長寧啊,你可認得石碑上的字?」

「平南……王。」

「嗯,你知道平南王是誰嗎?」

女孩不解的抬頭看向榮川:「長寧不知也不明。」

「哦?長寧不明什麼?」

「父親年年帶我來祭拜,可長寧卻不知道祭拜的到底是何人。」

榮川望着都沒有等到見自己一面的人輕嘆了口氣:「這是你六舅舅和六舅母。」

「是母親常說的那個嗎?」

「嗯。」

「那父親為何不帶着長姐一起來,只帶長寧一個人呢?」

這鬼機靈問的話,差點叫榮川答不上來。他在心裏想了好一會才回答:「因為六舅舅和舅母最喜歡長寧了,每每託夢給父親,都說都想看看長寧長多高了。」

「哦?」

「長寧的那把小刀,也是六舅母留給長寧的。」

「就是那把很漂亮和離怨哥哥一模一樣的小刀嗎?」

「嗯。」榮川想了一會,突然問到:「聽說長寧都會背『鳳求凰』了?」

「是,離怨哥哥教的。」

「那背給六舅舅和舅母聽吧?」

小姑娘點點頭,奶聲奶氣又極其認真的杯著:

「鳳兮鳳兮歸故鄉,遨遊四海求其凰。時未遇兮無所將,何悟今兮升斯堂。有艷淑女在閨房,室邇人遐毒我腸。何緣交頸為鴛鴦,胡頡頏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從我棲,得托孳尾永為妃。交情通意心和諧,中夜相從知者誰。雙翼俱起翻高飛,無感我思使余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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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奴為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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