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大地

文明基於人類而生，但若沒有文明，人類與野獸無異。

——《起源和終點》

帶着一半的神秘和一半的急切，羅茲把艾凡赫和漪墨帶出了帝都的地區，如同他說的那樣——看都不再看一眼。實際上艾凡赫是很想回頭看看平地上看，湖中心的帝都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但是羅茲使用的方式實在有點缺德——蒙眼。

矇著兩人的雙眼，真的有必要麼？羅茲說必須有，看到漪墨也沒有反對，艾凡赫便算了，反正羅茲也不可能把兩人拉去賣掉。

直到揭開眼前的黑布，整個路程的感覺都那麼奇怪，行走的時間甚至沒有到達十分之一，而剩下的路程，艾凡赫只是站着不動而已，面部能感覺到空氣在輕微拂動，似乎是地面在帶着自己移動。

等到這種隨着地面的移動終於停了下來，又被拉着走了幾步，登上了什麼東西坐下，然後就是輕微的顫動和慢慢劇烈的顛簸。等到羅茲拿開兩人眼前的黑布時，三人已經坐在一個奇怪的大箱子裏，從一邊的窗口看去，外面的景色在不斷變換著，只有大地與天空的交界處是一直不變的。

「馬車？」艾凡赫看着坐在前排滿臉得意的羅茲，一句話就把羅茲問黑了臉。

還沒等到黑臉的羅茲發起脾氣，同樣坐在後排旁邊的漪墨就先糾正了艾凡赫：「不是馬車，是上古發掘物吧？那時應該是叫汽車？把整個古文明產物委託他人改製成念術驅動，實在是很了不起的，應該花了不少錢吧？」

「嘿嘿，還是漪墨識貨……」羅茲臉上的表情隨着漪墨的話語從得意轉換成肉痛，「九十多萬金幣呢，可不便宜……不過還值得，容量又大，還不用擔心喂草什麼的麻煩事。」

正在環顧著這種叫「汽車」的新鮮載具內部各處，艾凡赫被羅茲所說的「九十多萬」嚇得驚叫出聲：「又是九十多萬？又是金幣！羅茲你到底有多少錢？」

聽到艾凡赫的疑問，羅茲一邊駕駛，一邊尷尬地翻遍了身上，從他那身便服上所有的兜里陸陸續續掏出巨量的錢幣來，只是裏面沒有一個金幣，等到摸完全身：「現在本人的全部家當，是18個銀幣，387個銅幣，共計21個銀幣多點，省著點花的話，大概還能支持十來天的飯錢，不過後面那個錢袋裏，有我這五天學院裏到處找人借來的外債，大約兩三百個金幣吧。」

艾凡赫滿頭黑線，完全無法理解現在的情況：「為什麼你隨口能說出『九十多萬金幣』這種話，又窮得要去找朋友借錢？」

「這個……」羅茲一時語塞，即使從艾凡赫這邊的側面，也可以看到羅茲的臉上佈滿了尷尬，「最近這段時間回學院，沒了收入，而且多了你們兩個拖油瓶，以前的預算不太夠，而且飯盒你又能生亂子，好多錢都拿去賠償了，所以就窮得跟雞蛋剝了皮一樣……」

從羅茲右上的一個小鏡子裏，艾凡赫看到羅茲低頭從那裏面看了自己一眼：「這個九十多萬是陸陸續續給的，我也沒想到這麼多……」

艾凡赫狐疑地想多了：「上次是十二萬，這次是九十多萬，羅茲你到底是幹什麼的？剛才還蒙上我們的眼睛……難道你是搶劫各地富豪的盜匪？剛才是去賊窩？」

羅茲哈哈笑了起來：「別誹謗我啊，還盜匪……要是盜匪也每個月都收入十來萬金幣，那我真的去當盜匪，才不從事現在的危險行業……」

「危險行業？」艾凡赫更奇怪了，「什麼啊？」

羅茲雙手把著面前的圓盤狀物體，轉過頭來仔細看了艾凡赫一眼，似乎要確認艾凡赫是不是裝傻：「掘士啊，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嘛……準確的說，是一個有着專家級水平的業餘掘士。」

想起跟羅茲在家裏酒吧中的交談，艾凡赫才想起羅茲曾經說過，他是一個從事「暴力型考古」的人，只是當時沒有說過他的收入有這麼多而已，看來這種暴力型考古的工作，比自己的小酒吧賺錢多了。

一個月能掙十來萬金幣，到底是要從什麼地方挖出什麼東西出來才能達到這種程度啊，艾凡赫很是驚異。但是馬上想到事情最奇怪的一個地方：「咳，羅茲啊，按照你之前的說法，這個『汽車』，也是掘士的標準配備了？」

羅茲很得意的回答：「當然！我可不是那些只有業餘水平卻號稱自己是專業的傢伙所能比擬的，這種東西肯定是標準嘛。」

耐心聽完羅茲的回答，艾凡赫指著自己剛才看到的，堆在巨大的車廂後半部分的雜貨堆，問出了下一個問題：「那些裏面，應該也有不少也是『標準配備』了？」

「當然！不是你收拾的么？應該能猜到嘛……」

最後，艾凡赫提出了自己感覺非常不妙的猜測：「那麼，羅茲你把我和漪墨帶出來，坐着一輛所謂掘士的標準配備的怪異車輛，拉着一車標準配備的設備和工具……我和漪墨兩人是……」

「我的後備掘士！」羅茲接上了話頭，「不錯嘛，這麼快就想到了。」

艾凡赫一臉如喪考妣，乾笑着再問：「我好像聽到剛才你說到了，這個是一份非常危險的工作？」

「是啊！」羅茲用他一貫的理所當然和理直氣壯點頭回答著。

「我好像也記得，你之前沒有徵求過我的同意……」艾凡赫在進行最後的嘗試。

「不需要嘛。」

「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坐在前排的羅茲用力的一腳踩在什麼東西上，隨着劇烈的摩擦聲，飛馳中的車輛停了下來，也讓艾凡赫的腦袋咚的一聲撞上了前方的座椅。等到艾凡赫捂著腦袋抬起頭來，眼前正是羅茲轉頭賊笑着的嘴臉：「原因很簡單，你—欠—我—錢，這些天你吃我的住我的，而且你還胖了不少……我是你的債主，你要還債，只有賣身……要不要我再告訴你一下你更新后的賬目詳情？」

「算了，不要了。」艾凡赫氣餒地低下頭。

在羅茲欺負艾凡赫的時候，只要不過分，一般漪墨不會插嘴，把這種情形當成一場鬧劇來觀看。但在最後看到艾凡赫一臉悲劇的表情，漪墨還是忍不住插嘴了：「羅茲，你別作弄他了，帶我們去做掘士的事情，應該有躲避襲擊的考慮吧？」

羅茲再不說話，經過漪墨的一聲提點，艾凡赫也明白了過來，既然大陸上念術最盛行最繁華的地方都無法擋住暗地裏對自己的攻擊，剩下來的第二個選擇，自然也只有絕少人員卻可以四處都有躲藏處的地方了。羅茲這是在將希望寄托在極難被找到這個可能性上，聽說有些地方可能造成念術的混亂，也許羅茲的目標就是那種地方。

想到這裏，艾凡赫稍微有點好收了，自然而然的心裏又開始回想到羅茲所提到的收入上，作為一個貧苦出身的酒吧老闆，雖然只是代理，艾凡赫同樣在內心深處對金錢有着一種本能的渴求，無論如何，富有些總比窮好，至少，可以這樣駕駛着少見的車輛在大地上疾馳。

曾經的商人血脈在艾凡赫的心中覺醒，優渥的收入的確吸引巨大，艾凡赫開始追問起自己關心的問題來：「那些看起來破爛不堪的地方，真的藏有可以換取如此多金幣的東西么？」

「錢這種東西，如果你把它當作第一目標來追求，你會失去很多東西的……」羅茲沉默了一會才貌似漫不經心回復著：「不要小看了我們腳下的大地，在這片土地里埋藏着的謎題和財富，是你完全無法想像的巨大。我拿來換得金錢的那些東西，是其他需要的。我收穫的東西，從來也不是能用金錢來衡量的……」

艾凡赫對於這種上綱上線的教導言論現在已經有些不感冒了，很不在意地回問：「不過你也冒着巨大的危險在做這件事，最後換來金錢，這樣看來，似乎你和其他的掘士差不多嘛。」

羅茲的反應說不上激烈，但是語氣中似乎也壓抑着什麼：「我跟那些把命賣給金錢來當掘士的人，目的永遠不一樣，這也是我跟他們的最大分別，也是導致我跟他們業務水平相差極大的原因——我在挖掘文明的痕迹，他們在追尋金錢的軌跡。」

說完這些話，羅茲才回復笑嘻嘻的表情，加上一句：「當然，沒人會嫌自己的錢太多，我也不例外，有，幹嘛不拿。給我還能補充很多合用的裝備……」

「……」艾凡赫已經懶得去分辨羅茲到底那句話是本心了，只能在此岔開話題，「好吧，不談這個了，羅茲你真的覺得，廢墟里確實適合我們躲藏么？」

「大地母親是最博愛的，永遠不要懷疑她……」羅茲用吟唱的腔調說完這句話后，再用他擅長的變臉切換到財迷形態，「我們可以找一個上古兵工基地來挖掘，那裏夠深，裏面也夠複雜，而且錢也比較多……唉，這是我有史以來最窮的時候……」

「大地啊，我的衣食父母，這次請高抬貴手，多施捨一點好東西給我吧……」

羅茲單手握著面前的圓盤，另一隻手做着奇怪的祈禱手勢。

（大地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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