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天地皆蒼茫(大結局)

第二百七十五章: 天地皆蒼茫(大結局)

天剛蒙蒙亮,如玥的肩輿已經抵達了永和宮門外。原想着許是自己早來,庄妃與笑薇合該還未曾動身。誰知她人還未走進宮內,宮人們已經簇擁著庄妃走了出來。

「姐姐怎麼這樣早?」如玥略微有些狐疑:「這天才亮呢。」

「天才亮,心卻敞亮許久了,經不起等,愈發難耐了。」庄妃的笑容略微有些俏皮。看上去竟然是那麼的清麗可人,好似一下子年輕了許多。「總之皇上已經恩准了,如貴妃該不會不許吧!」

「額娘,笑薇也想早些出宮呢!」笑薇揉了揉雙眼,似揉去了困意,精神飽滿的樣子很是興奮。「好不好嘛,額娘?」

「當然是好的。」如玥笑逐顏開,合不攏嘴似的:「難為姐姐與笑薇都這樣開懷,本宮又如何做得醜人,攔著不許你們去。可去歸去,一定當心身子。」如玥攥住了庄妃的手:「姐姐要好好照顧自己。」

庄妃略微有些感傷,不想破壞了氣氛,以笑容掩飾了去:「如貴妃是怕我照顧不好笑薇么,你且放心吧,絕不會餓着她的。」

「笑薇長大了,也會好好照顧母親,額娘放心。」笑薇似模似樣的拍了拍胸脯,像是承諾一件非常嚴肅的事情。

逗得如玥與庄妃前仰後合,滿面春風。

石黔默正於此時迎頭走來,遠遠就聽見了如貴妃與庄妃歡愉的笑聲,心裏蕩漾著一股暖流,已經許久沒有看見她的笑顏了。

「兩位娘娘萬福金安,微臣來遲了。」石黔默依然如舊的恭順,早已經習慣了將心裏的秘密埋藏的很深,也習慣了對着如貴妃的時候,保持恰到好處的疏離。既讓她能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又不讓她覺得自己「存心不良」,看似簡簡單單的一件事,石黔默練習了許久,終於才能不著痕迹的做好。

如玥正高興,臉上的笑意依然明顯:「有勞石御醫,一路上替本宮好好照顧庄妃與公主。白雲庵畢竟偏僻,石御醫與侍衛居于山下的村莊,不比宮裏或者你府上,辛苦你了。」

在石黔默聽來,如貴妃的聲音好似一串驪珠似的歌喉,竟然是那樣美妙動聽。他略微有些不自在的笑了笑,靦腆道:「貴妃娘娘太見外了,微臣職責所在。托賴娘娘信任,才有幸走這一遭。只當遊山玩水了。」

話這麼說着,石黔默又覺得很不對勁兒,連連補充道:「自然,也請貴妃娘娘與庄妃娘娘安心,微臣必然不敢貪圖玩樂,務必盡心。絕不會讓兩位娘娘失望的。」

庄妃撲哧一笑,許是心情爽利的緣故,看着石黔默這樣的拘謹少不得玩笑兩句:「罷了罷了,石御醫不知是畏懼如貴妃的威嚴,還是怕本宮脾氣暴躁不好相處,幾乎日日見面,竟還是這樣的謹小慎微。旁人不知道的,還當是本宮刁鑽。

本宮不好相處倒也無可厚非,總不能因着你幾句話,毀了咱們如貴妃娘娘的清譽不是。娘娘可是咱們宮裏最寬惠的主子了。」

被庄妃這樣一捉弄,石黔默的臉果然紅的唬人,豬肝一般的血色。連連垂首致歉:「微臣疏失了,是微臣思慮不周,還望娘娘恕罪。」

如玥鬆快的哂笑,不免道:「石御醫,只怕你再這樣啰嗦下去,天都黑了。庄妃娘娘還走不走了。」

「是。」石黔默抹去了額頭上的汗水,鄭重道:「請如貴妃娘娘安心,微臣一定竭盡所能照顧好庄妃娘娘與公主。」

這一回如玥沒有笑,如石黔默一般的嚴肅:「拜託了。」

輕輕拍了拍如玥的手背,庄妃感激道:「多虧了有你,替我設想的如此周到。倘若……你可要記着早些來接笑薇回宮,她一個人,必是要害怕的。況且我亦不希望她知道……」

如玥艱難的點了點頭,傷懷不已:「盼著姐姐早些回來,如此時這般精神爽利。」

「好。」一個字囊括了庄妃複雜不定的心緒,她不知道自己除了這個還能說什麼。也許她還能陪着笑薇度過一些快樂的時候,也許那快樂會很短暫,也許……更多的也許是她所不敢想像的。

終於上了馬車,如玥目送庄妃與笑薇離去,心裏很不是滋味。

一向開朗樂觀的沛雙此時觸景傷情,也不免偷偷的抹著淚。主僕幾人,迎著清晨清新的風,站在永和宮的宮門前,遠遠的目送庄妃離去。其實已經看不見馬車和侍衛的身影了,卻依然能聽見那車聲轆轆。

誰也不知道究竟站了多久,卻是東方的天際,一輪黃橙橙的太陽冉冉升起,溫暖了彼此的身子,還有心房。

輕柔的閉上眼睛,貪婪的享受着此時的美好。如玥只想多站一會兒,手上還殘存着庄妃的溫度。

芩兒幾乎是以跑斷了腿的速度,從永壽宮趕到了永和宮門外,大老遠就瞧見如貴妃立在哪裏。上氣不接下氣道:「娘娘,不好了,出大事了,您快去看看吧。」

猛然一驚,猶如晴空霹靂一般。如玥心慌的厲害,只輕聲問:「出了何事?」

「姑姑慢慢說。」沛雙也是嚇了一跳,芩兒甚少會這樣失態。她緊忙走了幾步,將芩兒扶住,又拍了拍她的背脊,幫她順了順氣。

「皇後娘娘……帶着一眾宮嬪,於乾清宮門外……跪諫。」芩兒大口大口的喘著氣,許是跑的過猛,胃裏一股熱辣辣的東西往上頂,直叫她想嘔。「求皇上……罷免娘娘的貴妃之位。孰不知,京城之外,戰亂有變。皇上……正與諸位大臣商議要事。這時候鬧後宮之爭,未免太不是時候了。」

「糊塗。」如玥怨恨之情溢於言表,急匆匆道:「先趕過去再說。」

「可不就是糊塗么!」沛雙也着急了:「乾清宮是什麼地方,皇后竟然撒潑到了朝臣面前。自取其辱便罷了,誰不知道皇后就是個空皮囊。難道連皇上的顏面也不顧全了么?畢竟是家事,要鬧,好歹也等到下了朝,往養心殿再說啊。」

如玥催促了奴才們加緊腳步,卻沒有接沛雙的話。在她看來,家醜不可外揚只是一個方面。此時各地湧現大量的起義軍,連京中也藏匿著白蓮教的黨羽,後宮不睦這樣的事情,只怕會為皇上徒添煩擾。甚至傳揚出去,會擾亂軍心也未可知。

這個皇后是怎麼會這樣沒有深淺。

芩兒方才一陣狂奔,還沒回過氣來,現在跟着肩輿疾走很是吃力。可她心裏着急,這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的事兒,關係着江山社稷,再怎麼吃力也得跟上如貴妃的步伐,平息這場風波。一段路走下來,讓她汗流浹背,似淋了一場大雨,衣裳盡濕透了。

沛雙看着自家小姐不說話,竟也沉了聲音,只將自己隨身帶着的帕子塞進了芩兒手中。

乾清宮門外,常永貴連小馬子已經給皇后跪下了。

皇后迎著風,正面朝著乾清宮以漢、滿文書寫的匾額跪着。身子挺得筆直筆直,紋絲不動。唯有鬢邊垂下的流蘇,迎著風顫顫巍巍,搖曳不定。

皇後身後,便是安嬪、淳嬪與信嬪三人,並肩跪於其餘宮嬪之前。再往後,憐貴人、章佳氏,身上還帶着傷的索綽羅氏,鮮少出來見人的芸常在亦在其中。

很顯然除了與如貴妃交好的庄妃、佳貴人,病中不便出行的誠妃,還有困在啟祥宮生不如死的柳氏以外,其餘的人都隨着皇后紋絲不動的跪在了這裏,出奇的目的一致。

常永貴連求帶哄的,頭都快磕破了,皇后就是沒有半點心軟。這樣一僵持,事情就越發的不可收拾了。就連皇上貼身的御前侍衛也傳喚了不少來,生怕皇后一時衝動,衝進了乾清宮去。

「哎呦娘娘啊,奴才求求您了。眼看着皇上正與各大臣商議軍機要事,您就行行好先回宮去成么?」常永貴焦急的臉色煞白,哭腔道:「奴才給您磕頭了,這事兒若是要讓大臣們看見,您說皇上的面子可往哪兒擱呀。再者,有損您鳳儀威嚴,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

您看這麼着成吧,待退朝了,奴才一定請皇上移駕儲秀宮,好好聽娘娘您訴訴委屈,成么?皇後娘娘,您就甭為難奴才了,這皇上要是龍顏大怒,奴才可擔待不起啊。」

「用不着你擔待。」皇后的聲音微乎其微的顫抖,卻不是那麼明顯能聽出來。「本宮不是在這裏擔待這麼。皇上不讓本宮與諸位妹妹進去,那臣妾等就守在乾清宮門外。直至皇上恩准一見。」

小馬子也是跟着着急,可師傅都沒法子了,他一個小太監能有什麼轍啊,干著急!師傅每向皇后叩首一次,他都得跟着磕頭,脹痛不說,且頭昏腦脹的。恨不能架著皇后就回去才好。

「朕不是奴才攔著娘娘不讓您進去。只是起義之戰有變,皇上與諸位大人也是焦頭爛額。這個時候若是您真闖宮進去了,必然是要冒犯天威的。奴才只擔心,娘娘您要說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得遭皇上一頓責罵。甚至……甚至是責罰!

求求您了,您就先帶着各位主子、小主回宮歇著吧皇後娘娘。奴才敢保證一定讓皇上過去儲秀宮聽您訴委屈還不成么,奴才這兒給您磕頭了,皇後娘娘,求您心疼心疼奴才吧。」自打跟在皇上身邊兒,常永貴就從來沒有像今天這麼孫子的。

一天盡然就將一輩子的頭都磕完了,着實太讓人無法言說了。

「你能保證什麼?」皇后嗤鼻,極盡反感道:「早若能如此,何至以有今日啊。常永貴,你別想瞞着本宮,你與那如貴妃根本是一丘之貉。本宮也不問那如貴妃給了你什麼好處,今兒你也別想攔著本宮勸諫皇上。

倘若如貴妃不廢,本宮說什麼都不會起身的。等著瞧吧,究竟是皇上的心硬,還是本宮與諸位妹妹的膝蓋硬。這麼多人的性命賭她如貴妃一人的,可及否,常公公您說呢?」

有些話,自然是常永貴不敢說的。皇后這哪裏是要與如貴妃斗個你死我亡啊,這分明是拿着大清的百年基業來賭後宮的恩寵高低。弄不好,配上的可不僅僅是幾條人命。

改弦更張的可怕危機就在彈指之間,卻怎麼也說不明白。常永貴真心覺得,倘若如貴妃是皇后,便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小馬子,你去求如貴妃娘娘來。」常永貴本來是皇后與如貴妃一碰面,就是針尖對麥芒,爭鬥愈演愈烈。可現下這麼看,如貴妃若是不肯挺身而出,拯救這場劫難,或許會有更可怕的危機,吞噬掉整個大清國。

「嗻。」小馬子在心裏舒了一口氣,如獲大赦,總算是不用再磕下去了。可才站起身子,就瞧見如貴妃已經乘着肩輿來了。「如貴妃娘娘來了。」小馬子險些哭出來。想來如貴妃深明大義,必然能阻止這場宮闈浩劫。

皇后沒有扭過身子去看,巋然不動。臉色越僵硬的有些唬人,好似一隻飢腸轆轆的大蟲,隨時會將獵物吞之下腹。

威嚴與美貌並重,傲骨與氣勢同在,如玥沉了一口怨氣,凝聚在丹田之上,步伐穩重的走上前來,帶着妃嬪們各自不同的目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

「哼。」皇后輕蔑的險些笑出聲來:「奸妃當道,本宮如何萬福,又如何金安。如貴妃可真會說笑。」

如玥微微俯下身子,從容道:「皇後娘娘若是不滿臣妾的行為,懷疑臣妾德行有虧,自可以將臣妾帶去儲秀宮問話,何以要在這裏丟人現眼,不怕憑白的辱沒了皇家的顏面么?這裏可是乾清宮。」

「正因為這裏是乾清宮,本宮才要跪諫,皇上每每在此與朝臣商議軍國大事,亦知道這裏是整個紫禁城最莊嚴肅穆的地方。絕不容許任何偏私的行徑。」皇后慷慨激昂,一番話說的頭頭是道,絲毫沒有退讓之心。

「娘娘三思。」如玥略微服軟,折下腰肢低聲道:「倘若讓朝臣看見了後宮此種境況,恐怕要對咱們的皇上失去信心了。若是連他們都沒有了鬥志,誰來平叛逆,誰來匡扶皇上雄霸偉業。皇後娘娘難道真的忍心,讓皇上背負如此屈辱的罵名么?百年之後入土為安,皇後娘娘又要以怎樣的面如來對待大清的列祖列宗?」

「那麼,你自行請罪啊,換成是你跪在這裏。」皇后露出得意的神情:「本宮就知道,在你心裏最要緊的就是皇上。旁人對皇上或許有愛有恨,或許淡若浮雲。你卻不是,你不是一直自詡與皇上情比金堅么?要你為皇上為大清做出這麼一點點小小的犧牲,難道你都不願意么!

鈕鈷祿如玥,當着後宮這麼多妹妹的面兒,若你肯一力承擔所有罪責,本宮當即就起身返回儲秀宮去。連同眾人一併退下。否則……就別在這裏惺惺作態的裝好人。縱然皇上會心,可旁人的眼睛都不是瞎的,難道不會看么?」

「只是這樣么?」如玥將心一橫,索性一問到底:「只要我鈕鈷祿如玥今日命斷於此,皇后便肯罷休了是么?」

「不要哇小姐。」沛雙急的跳腳,連連道:「您不為自己,也得為五阿哥與小公主着想啊。若是您有什麼閃失,他們可怎麼辦?沒有額娘的孩子,是多麼可憐,難道小姐您會不清楚么?您忍心讓他們與您同樣艱辛的挨過來么?」

「住口。」如玥沉痛的閉上眼睛。臻首為笑:「若是以本宮的性命,換取皇家的尊嚴與皇上的威望,又何嘗不可。皇後娘娘身為嫡母,自當替臣妾好好照顧兩個孩兒。幼子無辜,還望娘娘多費心。」

見如貴妃去意已決,憐貴人不免輕咳了一聲。這一聲不算重,不過是在這千鈞一髮之際,顯得很不合時宜。

皇后似想起了什麼,轉身對安嬪道:「不是給如貴妃準備了好『伏罪狀』了么?」

芩兒聽着皇后的話,不禁握緊了如玥的手腕,瞪大雙眼道:「娘娘您可千萬別犯糊塗啊,皇後娘娘是不會就這麼算了的。倘若你有什麼三長兩短,五阿哥與固倫公主的日子也絕不會好過。再說,若是您真的自裁了,便是認承了所有的罪狀,您要您的孩子們以什麼面目活在這樣的深宮之中啊。

難道要頂着您根本就不曾做過的罪名,活在恥笑之中艱辛的熬一世么?娘娘,您可千萬別犯糊塗啊。」

如玥接過淳嬪遞來的伏罪狀,一條接着一條的看下去。臉色越發的土黃,猶如死人一般。「串通安嬪毒害宮嬪之一,指使安嬪於後宮之中裝神弄鬼,驚嚇皇后之二。入宮十數年,毒害宮嬪龍裔不計其數之三。……以毒蟲入體之法,殘殺先皇后之十。」

有些哭笑不得,這些控罪寫的極其潦草,甚至有編造之嫌。具體的時間、地點、年份都沒有,可想而知編造者是在多麼倉促的情況下趕寫出來的。如玥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笑意蔓延在她依然明艷絕倫的臉龐上:「難為皇后替臣妾想的如此周全。」

「你再不濟,也是皇上的如貴妃。從前本宮亦是從貴妃之位攀上來的。可惜你沒有這個福氣。」皇后橫眉豎目,吩咐小畢子呈上匕首來:「這匕首鋒利無比,想來沒有什麼痛楚。你且在這狀子上畫押,當着眾人的面兒認承了所有的罪,本宮便成全了你的憐子之心。

自然,也成全了你,為皇上為大清的寬仁之心。橫豎你都不吃虧,本宮也是念在這麼多年的姊妹情分上。待到你死後,必定為你哭上三哭,以示哀悼。」

「皇後娘娘,這未免……」常永貴看不下去了,他是跟在皇上身邊的人,體念的必然是皇上的真心。「皇上如今正在殿內,未能兼顧此事也是無可厚非。求娘娘待皇上自行決議,萬勿擅自做主啊。」

「擅自做主?」皇后最後一次凝視着常永貴,以一種居高臨下的鳳駕之尊的儀態,不緊不慢道:「如貴妃不死,本宮便不起來。話說的這樣明白了,常公公可還要攔么?究竟在你心中,是如貴妃要緊,還是皇上的顏面要緊。方才勸解本宮的時候,話可不是如今這麼說的!」

被皇后這樣一堵上嘴,常永貴當真是只能嚼自己的舌頭了。

如玥趁著眾人沒有防備,迅速的從小畢子手上取過了匕首。

「小姐,不要啊!」

「娘娘,不要啊!」

沛雙與芩兒幾乎異口同聲,邊說着話,邊動作一致的撲上來搶如玥手中的匕首。

「放開我,放開。」如玥的聲音威嚴而沒有溫度,似乎是深思熟慮之後的決定。「總歸是要死,你們姑且讓我似的痛快一點吧。要我看着皇上為難,我做不到。你們可明白么?」

風似乎聽懂了如玥的話,將寒意吹進了每個人的心底。帶着低低的,微微的,不被人聽見的嗚咽。若有似無的撥弄著每個人,最痛的那根弦。

如玥從沒有想過,自己風光了些許年後,會意這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她說:「沛雙,最遺憾的,便是沒能為你安排一個像樣的婚事。沒好好把你嫁出去。我從沒求過你什麼,這一次,求你不要干涉我的選擇。」

她又說:「芩兒,讓你跟在我身邊,吃盡了苦頭,當真是為難你了。如果可以,替我好好照顧綿忻與笑薇。」

臨近死亡的這個時候,如玥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與嘉親王見面的情景。想起那個溫文爾雅,又平易近人的王爺,如玥的心又忽然溫暖了起來。

她輕輕割破了右手的食指,嫣紅的血液順着傷口溢出來。顫抖的按在了伏罪狀上,如玥忽然覺得心中坦然起來。「皇後娘娘,鬥了這一輩子,臣妾勝了您許多回。這一回,當真是輸的一塌糊塗了。」

皇后輕柔的閉上了眼睛,惋惜道:「說的是呢,往後沒有如貴妃,只怕本宮該寂寞了。」

「小姐。」沛雙「嘭」的一聲跪了下來,她真的做不到看着如玥去死。她寧願那刀劍兒抵在自己的脖頸上。「求您了,不要。」

淳嬪咬着唇瓣,不住的流淚。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為什麼會這樣難受,這樣不忍心如貴妃離去。她將頭垂的很低,淚水撲撲簌簌的往下掉,越是竭力想要掩飾,卻越是不能。

安嬪早已經麻木了,她不知道自己的心還在不在。不哭不笑,無喜無悲。這就是她要的結局么?後宮里的女子非得一個一個這樣死去么?或者下一個就會輪到她吧。

芩兒也跪了下來,卻不敢再看如玥的臉。她知道,如貴妃從來都是有主意的,又執拗又堅定,決計好了的事,再不會聽旁人的勸。有千萬個理由,讓她覺得如貴妃的選擇沒有錯。可同樣有千萬個不舍,讓她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

冰涼的刀刃,貼在自己脖頸的那一個瞬間,如玥不由自主的閉上了眼睛。腦中浮現的,是皇上深邃而溫存的目光,是欒兒咯咯笑的可愛,是笑薇喚額娘時的親昵,是綿愉不停的撲棱的樣子。

「嘭……」的一聲巨響,猶如驚雷炸響了天際,險些震穿了耳膜。眾人皆驚。膽小的宮嬪甚至尖聲驚叫了出來。

常永貴警惕的意識到有什麼不好的事情發生了。忙攔了如貴妃道:「娘娘您別衝動,許是出什麼大事兒了。鳳印如今還掌在您的手中,後宮的娘娘也好,小主也罷,總得聽您的吩咐不是。」

皇后心悸的難受,聽了常永貴的話,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如貴妃掌管鳳印,她憑什麼,這張伏罪狀已經清清楚楚寫明了如貴妃的罪過,難道你還看不清楚么?誰借給你的膽子……」

「不好了,不好了。」幾個瘋魔的小太監邊跑邊嚷:「神武門淪陷了,有大量叛軍殺進宮來,不好了……」

「什麼?」如玥驚得差點就跌坐在地上,大清國開國一來,從未發生過這樣駭人聽聞之事。着實令人難以置信。「神武門是進攻守衛最森嚴的宮門,怎麼會有叛軍殺進來?」

臉色大變的自然不止如玥一個人,皇后難以置信的站起了身子:「還愣著,小畢子,你去看個究竟。宮裏其餘的侍衛都死到哪兒去了,快傳本宮懿旨,務必守住神武門。」

小畢子愣了神,一時間也不知道該不該聽皇后的話。畢竟常永貴方才的那一句話說的很明確,鳳印是掌在如貴妃手中的。

「你還不去。」皇后恨惱的不行,卻見小畢子瞟了如貴妃一眼。

憤恨的目光之中,閃過一絲期望,皇后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事兒。分明就很恨眼前的女子,卻不得不寄希望於她身上。

如玥將匕首塞進刀鞘里,正經了臉色道:「常永貴,你務必帶着御前侍衛,守住乾清宮。增派一切可以增派的人手,隱秘的將乾清宮保護起來。切記不要太張揚,無疑是告訴叛軍皇上就在此處。另外,任何人不準進出,直至宮中恢復戒備,可保皇上安然無恙。各大臣亦不許擅自出宮,以免遭禍。

小馬子,你迅速分派人手,通知其餘宮門封鎖戒備。事關緊急,所有宮門皆不許使用除皇上手諭,或欽賜的令牌以外之物。宮中的侍衛若不夠用,儘管增派內監持武器頑強抵抗。確保所有人的安全。再怎麼艱辛,也得抵抗住宮外外地的繼續侵入。於皇宮內部瓦解叛軍。」

常永貴與小馬子得了令,一刻也不敢耽擱,連忙照辦。

「沛雙,你身手最好,這個時候,除了皇上這裏。就只有阿哥所最需要守護。」如玥艱難的說道:「務必要保全四阿哥、五阿哥的安慰。阿哥所本就有侍衛看守,你想法子隱藏起來。」

「是小姐,奴婢遵命。」沛雙落淚,眼看着與小姐就要天人相隔,誰能料到竟會有這樣的變數。許是上天不願意看到這樣的結局,才故意安排了這一齣戲。她很想保護在如玥身側,卻知道比起自己的安慰,小姐更惦記着阿哥們。

於是沛雙不再多說什麼,小心的朝着阿哥所的方向,一路奔去。

「殺呀……」似萬馬奔騰呼嘯而來,那浩蕩的氣勢已經臨近內宮範圍。

宮嬪們個個猶如熱鍋上的螞蟻,驚慌失措的不知當如何是好。

乾清宮內,皇上這才知曉宮外之事,忙不得就要去瞧。他惦念著如玥的安慰,卻被眾臣攔截在宮內,拚命護著不許踏出宮門。無計可施,皇帝的心裏滿滿都是一宮門之隔的如玥,發生這樣的事兒,她必然會害怕吧,必然會希望自己就守在她身側吧?

皇帝愈發的沉不住氣,只得閉上雙眼,一遍一遍的告誡自己要冷靜。

「娘娘,其餘人應該去何處才安全?」芩兒看着已經亂成一鍋粥的宮嬪們,不禁慌亂。「各個宮門戒嚴,想來宮中已經沒有多餘的侍衛可以隨行保護,若是分散回各宮去,只怕性命難保。」

「去奉獻殿。」皇后忽然道:「奉獻殿一直有侍衛駐守,無亂如何都不會撤退。」這話說完,皇后情不自已的與如玥對視了一眼。

如玥不計前嫌,鄭重的點了點頭:「事不宜遲,皇後娘娘,請您帶着諸位妹妹往奉獻殿暫避。」

「那麼如貴妃你呢?」淳嬪含淚道:「不和我們一起避禍么?」

如玥搖了搖頭:「本宮放心不下,自然要守在這裏。倘若有什麼事,好歹有個照應。快走吧,遲了怕來不及。」

「如貴妃娘娘,您和我們一起走吧?」安嬪淚如雨下,她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心裏會如此的不舍。愧疚與懊悔猶如沸騰的熱油,一下子潑在了身上,疼的她只能哭泣。

「別說了,本宮還要吩咐人去接應誠妃、麗貴人。她們獨自留在宮裏亦十分危險。」如玥轉身正欲吩咐樂喜兒,卻聽信嬪急切道:「讓臣妾去背姐姐來奉獻殿。」

芩兒憂心,連忙要攔她:「娘娘,這怎麼行,只怕此去很危險。還是讓奴婢……」

信嬪推開芩兒的手,堅決道:「我已經害了姐姐一次,這一次無論如何都不能再丟下她了。縱使是死,我亦要與姐姐死在一起。」話音落,她便旋身沖了出去。

如玥緊著吩咐樂喜兒:「快去追她,保證她的安全。實在趕不到奉獻殿,就擇一處安靜的地方藏匿起來。切記,不到宮裏凱旋的號角吹響,萬萬不能出來。」

「是。」樂喜兒躥了出去,才拉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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鸞傾宮之如妃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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