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日後再算
寢殿那邊，火光滔天。
整座房屋已經完全被大火掩蓋，火苗直直地竄起，漆黑如幕的夜空也被映得亮如白晝。
寢殿門前，王府的下人們提着水桶步履匆匆，火光映照着他們的臉，一個個汗流浹背，神色慌張，匆匆地將水潑向火場，又匆匆跑開。
此時，一抹嬌小的身影從遠處踉蹌著跑過來，手中端著的盤子早已翻落在地。
小蓮跑到寢殿門前，看着已經被大火吞噬的屋子，喉嚨一梗，淚水奪眶而出，想也不想便向著屋內沖。
不遠處，一抹墨藍色身影出現在寢殿的院牆之上，看着小蓮不管不顧地沖向屋內，神色一凜，立馬飛身下來。
熱浪撲面而來，小蓮抬起手臂擋了擋，正準備衝進去，卻感覺到后衣領一緊，人便不由自主地被向後拖去。
蕭策一隻手拽着她，另一隻手護在她腰間，將人帶到殿前安全的地方。
小蓮掙開他，看也不看便伸手使勁兒推開來人，「你想幹嘛！拉着我-幹什麼！」
沒想到手還未碰到面前的人，便被牢牢握住，緊接着傳來一個熟悉的有些怒意的聲音。
「你不要命了是不是！問也不問就往裏面沖！你就算進去了又有什麼用？」
小蓮聽到這個聲音，抬頭看了一眼，卻越發地覺得委屈起來，「可是阿美姐還在裏面……都怪我，我不該離開她的……」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蕭策回頭看了一眼，是長離，再往後看去，便看見長閑也急匆匆跟在後面，他翻了個白眼，臉色瞬間變臭。
長閑顯然也看到他了，放慢腳步，瞬間炸毛，「你怎麼在這裏？」
蕭策輕嗤一聲，「關你屁事！」
長閑瞪他一眼，冷哼一聲，又跟了上去。
長離走在前面，看着眼前的一幕，怒意叢生，心像被什麼東西捏緊了一般，他緊咬着牙，伸手拉過一個從身邊經過的下人，一字一頓地問道，「王妃可還在裏面？」
平日裏長離雖是冷冷淡淡的性子，卻也從未在府上發過這麼大的火。
那人低着頭，不敢看他，顫顫巍巍道，「是……是在裏面……」
長離目光一凜，狠狠推開那人，轉身便準備沖向屋內。
此時流雲跟了過來，見他要進去，連忙飛身攔在前面，「王爺，還是屬下進去吧！您可千萬不能出事！」
一個下人提着水桶，從流雲身後過來，未看到長離在前面，直直衝了過去，正撞在長離身上。
那人一抬頭，便看到長離那張滿載怒氣的臉，立馬腿一軟，便跪在腳邊，「小……小的不是有意的，王……王爺……」
長離未等他說完，便冷冷地怒斥一句，「還不快去救火？」
那人慌忙從地上爬起，提起桶便跑開了。
長離看他走開，一邊向屋內快步走去，一邊對流雲吩咐道，「去查！」
流雲知道他是攔不住了，便立馬又轉身出了院門。
暗處，太子盯着前方的一舉一動，神色晦暗不明，對身邊的許大人道，「不在身上，你趕緊派人去書房各處找找。」
許大人應了一聲，連忙轉身離開。
長離的腳步一刻未停，直接沖了進去，瀰漫的煙霧嗆得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透過濃煙，他看到地上躺着兩個人。
一個身着素色薄紗，身上有少許血跡。
另一個，身着大紅喜服，左肩插著一把匕首，唇角的血跡已經乾涸。
長離目光一頓，心裏像針扎一般猛然疼了一下，突然有一種恐懼感蔓延了全身，一瞬間感覺空落落的。
他連忙走過去，蹲下身，將阿美抱在懷中，連他自己都未發覺，自己的手是顫抖著的。
門外又衝進來一個人，長離抬眸望去，看到是長寧。
他淡淡地瞥了一眼，未作停留，脫下外裳將阿美蓋着，又立馬抱着她衝出火海。
長寧瞧見不遠處躺着的明歆，立馬也跑過去將人帶了出去。
殿外，小蓮見長離出來，立馬奔了過去，可阿美被長離的衣裳遮著，她瞧著長離的臉色，也不敢多問，只是緊張兮兮地跟在一旁。
長離出來后，便直接抱着阿美向外走去。
倒是長閑的膽子大些，一邊在後面跟着，一邊問道，「五哥，她怎麼樣了？」
長離未搭理他，一步不停地快速向前走着。
蕭策在一旁看着，見人出來了，心裏也鬆了口氣，抬腳便也跟了上去。
太傅和太傅夫人此時也趕了過來，見長離懷中抱着的人，心下大驚。
長離停下腳步，看着二人，神色冰冷，「葉小姐的賬，本王日後再算。」
說罷便抱着阿美頭也不回地走了。
見着長離這樣子，兩人心裏也大概猜出了些，一邊擔憂的同時，還有些愧疚。
就在這時，長寧抱着明歆從裏面出來。
兩人一見，頓時也顧不上許多，立馬迎上前去，看着昏迷不醒的明歆，焦急地問道，「王爺，歆兒她……」
長寧步履未停，一邊走一邊說着，「葉小姐應該沒有大礙，我們也得抓緊時間回府找人救治。」
葉夫人聞言，紅着眼眶，對後面跟上來的煙兒道，「快快快！去找大夫！」
煙兒應了一聲，便立即又跑了出去。
另一邊，長離將阿美放置在床上，輕輕拿開外袍，沉聲問道，「大夫呢？怎麼還沒有過來！」
床上的人，整張臉毫無血色，嘴唇乾裂，嘴角還有殘留的血跡，臉頰因為大火的烤炙，還有些微微發紅，肩頭插著一把匕首，滲出血跡將半邊嫁衣染成了深紅色。
小蓮看着她，忍不住低聲啜泣著，「我……我方才已經叫人去了，現在應該還在路上。」
此時蕭策走進門來，那張風輕雲淡的臉上難得地有一絲嚴肅，「就她現在這樣子，能撐到大夫過來都算命大，讓開！我來！」
長離聞言，回頭看了一眼，挑眉問道，「你是何人？」
蕭策一聲輕笑，「府上了溜進了我這麼個大活人你們居然都不知道。」
長閑看着他那有些得意的笑，不屑的撇撇嘴。
小蓮擦了擦眼淚，在一旁解釋著，「這是毒醫門的少主，蕭策。」
長離用帶着些疑問的眼神看向長閑。
長閑不情不願地站直身子，嘟囔了一句，「他……可以治。」
說話間，蕭策已走到床邊，低頭瞅了一眼，輕輕皺了皺眉頭。
長離盯着他看了看，便稍稍往旁邊挪了挪。
蕭策看了一會兒，突然摸著下巴，有些為難地問道，「這……她肩頭的這匕首，我是拔還是不拔？」
長離看了一眼，明白他的意思。
匕首插在肩頭，要拔-出-來肯定難免會有些肢體接觸。
長離眸光動了動，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捏成拳，骨節泛白，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拔。」
蕭策勾起唇角，看向不遠處站着的小蓮，「去準備些熱水，蠟燭，和匕首。」
小蓮聽罷，立馬轉身出門去準備了。
一旁長閑見着肩頭的匕首，想着待會兒怕是要包紮傷口，為避免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便知會了長離一聲，先回去了。
畢竟如今的阿美也不僅僅只是當初那個老闆娘了，更是他的長嫂。
蕭策見兩人離開，便站起身來，看着長離，淺笑着，「若我今日救回王妃，王爺可否答應我一件事？」
長離回眸看着他，「何事？」
「什麼事嘛……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告訴你。」
長離挑眉看着他，頗有些危險的意味。
蕭策笑容一僵，呵呵地補充道，「反正不會讓你為難就是。」
長離移開目光，不咸不淡地「嗯」了一聲。
不一會兒，小蓮便帶着東西進來了。
蕭策吩咐她把東西放在床邊，拿起匕首，放在燭火上烤了烤，便伸手向阿美的肩頭探去。
滾燙的刀尖貼著皮膚，伴隨着匕首被慢慢抽出的劇烈疼痛感，讓阿美忍不住緊緊蹙起眉頭，身體不自覺地微微弓起，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
長離看着她，眸子裏各種情緒翻湧，心裏像緊繃着一根弦，彷彿隨時會斷掉一般。
匕首終於被拔了出來，隨着匕首一起出來的，還有飛濺的鮮血。
阿美疼得身子一抽，發出一聲吃痛的輕嚀，隨即便沉沉昏睡了過去。
蕭策從身上掏出一個藥瓶，倒出些白色粉末在阿美的傷口處，又擰了熱毛巾遞給小蓮。
「幫她把傷口清理一下，別碰著刀傷了。」
小蓮接過毛巾，跪坐在床邊，看着阿美的傷口，忍不住又紅了眼眶。
蕭策站起身來，向門外走去，一邊走一邊說着，「我待會兒寫個藥單，你命人煮好了，一日三次便可。」
他踏出門去，尚未走開一步，便停在原地，語氣頗是不善，「你來幹嘛？」
「我聽說寢殿着火了，特地過來看看，玉兒沒事吧？」
是蕭平的聲音。
蕭策懶洋洋的從他身旁走過去，「就你這速度，等你過來，人早都死透了。」
蕭平有些惱怒，可如今在這睿王府，他也不好發作，只好壓了下來。
此時，屋內傳來長離的聲音，「玉兒已無大礙，需靜養，門主也早些回去歇著吧。」
蕭平聽他這麼說，心裏也放心了不少，輕輕嘆了口氣，又轉過頭盯着蕭策的背影，跟了過去。
小蓮替阿美清理完傷口，長離便先讓她下去了。
夜深，流雲從門外進來。
長離抬眸看了他一眼，低聲問道，「如何？」
流雲看了看床榻上的人，也壓低了聲音，「是人為。」
「方才撞在王爺身上的那個僕人，屬下覺得有些眼生，便跟了過去，結果發現他出了王府，向太子府的方向去了。」
「府內呢？可有何動靜？」
「書房有被人翻動過的痕迹，想必是太-子派的人。」
「那葉小姐為何會在屋內？」
流雲面露難色，「這……屬下尚未得知。」
長離垂下眸，淡淡說道，「無妨，你先下去吧。」
流雲有些狐疑地看了看長離，見他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先退下了。
屋內，長離看着面色蒼白的阿美，一瞬間不知道自己當初的決定是對是錯。
是不是，從一開始，他就不該把她卷進來？
他抬手輕輕撫著胸口，那裏仍有些忐忑。
自從母妃離世后，他都好久沒有這種害怕心悸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