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陶葉的煩難
「嗯……」香取子不安地在床上翻滾。
小蝶幫她洗臉,脫衣,脫鞋,香取子一把抱住她。
「北岩……」她雙手掛在小蝶脖子上。
「你什麼時候娶我啊……」
「哎喲,你認錯人了!」小蝶越掙脫她扣得越緊。
「別走!」香取子使勁拉着。
小蝶哭笑不得,隨她把自己拉下去抱着,耳邊聽着她對北岩說的情話,真是肉麻。
「誰能想到再漂亮,平日再開心活潑的女人,背後也有許多苦衷。」小蝶此時覺得她也不容易,於是一邊撫着她的鬢髮,一邊安慰,香取子好像聽進去了似的,不說話了,很快就呼呼地睡了。
靜夜安穩,一夜無夢,時間倏忽溜過去。
第二天一早,香取子醒來,仍有點迷糊。
「醒了?」小蝶在廚房做早飯,笑盈盈地問。
「嗯。」香取子看見她在笑,沒在意,於是去洗臉,漱口,梳頭。
好一會兒,她回到廚房見小蝶又怪怪地笑。
「你笑什麼?」香取子笑問。
「笑你。」
「我怎麼了?」香取子剛才照過鏡子,自己並沒有什麼問題。
「不記得昨晚的話了?」
「不記得,」香取子緊張道,「我說什麼了?」
「沒有什麼,不過是些囈語。」
「那有什麼好笑的,你騙我。」香取子走來纏她,說,「你到底在笑什麼?」
「別撓我,我說就是了,」小蝶回眸笑問,「真的要知道?」
「我…應該知道嗎?」香取子不太確定。
「可以,」小蝶模仿她醉酒的神態,說,「你把我當成北岩了,一把抱着我,在我臉上磨蹭。」
香取子懵了,眼睛瞪得大大的。
「說着什麼『北岩,你什麼時候娶我啊……我愛你……我等不及——』。」
「啊——」香取子忙把她嘴捂住,臉緋紅。
小蝶掙來她繼續道:「我想你,我離不開你——」
「別說了!」香取子跑來摟着她,捂着她的嘴。
「嗯嗯!」小蝶住了嘴,頭往窗外偏,藤田原武正目瞪口呆地看着。
香取子忙鬆開她,兩人調整一下情緒,一塊兒做早飯。
「我……什麼也沒看見。」藤田原武隨即離開。
兩人相視一笑,繼續做飯。
「好不害臊啊你,昨晚把我臉給啃紅了。」小蝶笑道。
「我才沒有,別亂說!」
小蝶見她已經很不堪羞了,於是不說了,正經問:「真想嫁人了?」
面對這個問題,香取子並不避諱,說:「二十八了,不嫁就老了。」
「急什麼,反正同北岩吃住一起,也不相當於嫁給他了嗎?」
「總得要個儀式,否則總感覺不牢靠。」香取子說,「前段時間我沒走時北岩答應我明年結婚,可我不想拖,但如今我又跑到這裏來了,也沒辦法。」
「唉,生活嘛,接受它,開開心心地過,既然知道有些美好的事遲早要來臨,滿懷期待就行了。」
香取子聽着很中肯,想着自己與小蝶都算是「淪落人」,很慶幸有她陪着,慢慢忘記煩惱,問:「今晚還去嗎?」
「你答應別喝酒就去,我才不想被你摟着抱着叫北岩呢!」
「不喝了。」香取子羞澀地笑。
「那就去。」
沒隔幾個院子的一處房子是蘇北丞還有陶葉陶鑫兩兄妹住的地方,陶葉作為這裏唯一的女人,她快樂地肩負起了給蘇北丞和陶鑫做飯的責任。
這幾天,蘇北丞察覺到她有點兒不太對。
「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陶葉反問。
「你心不在焉似的。」
「沒有。」
陶鑫看了她一眼,嘀咕到:「明明有。」
「欸,你說什麼?」陶葉問。
「你就是心不在焉,你自己嘗嘗,這面這麼咸還能吃嗎?」陶鑫吃一口面,喝一口水。
「面?」陶葉挑着往嘴裏餵了一口,鹹得她也呲嘴。
「表舅,我重新去做吧。」
「來不及了,隨便吃兩口就行了。」蘇北丞刷刷地吃完了,喝了許多水,然後準備先走,提醒道:「小葉,有事別憋著,說出來,否則這面……吃一次還行,第二次就吃不下了。」
「好。」
蘇北丞走了,陶葉看着陶鑫碗裏還剩著的大半碗,說:「你必須把它吃完了!」
「姐,你這不是為難我嗎?」
「表舅都吃完了。」
「他是他,他年紀比我大,食量當然比我大,他吃得下,我吃不下。」
「狡辯,不準浪費!」陶葉嚴厲地指著陶鑫,警告道,「你今天能吃多少我以後就給你留多少,你若今天就吃這麼幾口,你以後的量也只有這麼點!」
陶鑫哭喪著臉。
「吃吧,我去給你端水。」陶葉給他打了水,陶鑫吃一口就要喝一口。
陶葉笑着,自己更得以身作則,呼嚕嚕地一頓吃,很快吃了,也大口喝了幾口水。
「姐,你到底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分明有事情分了你的心,你這幾天都有點心不在焉。」
「小屁孩兒,有事情也不跟你說。」陶葉乜斜他一眼。
「我才不小。」陶鑫站起來,將到15歲的他比陶葉只矮一個拳頭高,「我明年就能長比你高。」
「那你長一輩子也比我小五歲,還改得了你弟弟的身份吶?」
「哼!」陶鑫讀的書沒她多,不會爭辯,只哼哼了一句。
陶葉只是遇到點兒麻煩事,她那天去法國人的醫院看看病,遇到一個法國醫生,他糾纏幾天了,聽說她在大使館當翻譯,於是幾乎天天來等,還要與她約會。
這天下午,這個法國醫生又來了,拿着一束鮮花。
陶葉從使館出來,被這鮮艷的花閃得眼睛痛,其實是受夠了他的糾纏,看見他就眼睛痛。
「布雷斯,你們醫生也下班這麼早嗎?」
「不是,」這個中等身材,黃棕頭髮,瘦削臉高鼻樑,鼻翼兩邊有點點斑點的法國人說,「我請假了。」
陶葉搖搖頭,無奈道:「一個醫生,為一丁點小事就請假,這是對病人的不尊重,你還是回去上班吧。」
「這不是小事,我給你送花來了,我的病人會理解我的。」
「如果我是病人,我絕對不會理解你,」陶葉語重心長道,「回去吧,你們醫院的醫生本來就不多,你再一走,那新來的病人就得多遭許久的罪。」
「可見不到你我就遭罪。」布雷斯臉上呈現出憂傷的神情。
陶葉不是很能接受這種直白話和他臉上這種突如其來的憂傷,她不喜歡法國人的這種外露的表達方式和表現方式,即使是在為法國人翻譯時,她也會盡量做到委婉和「中庸」。她比較喜歡中國傳統中的隱忍和剋制,就像蘇北丞,高興時不會欣喜若狂,心情不好也不隨意擺出一副苦瓜臉,即使在對待感情時他的隱忍顯然過了頭,陶葉仍覺得這樣顯得有另一種滋味,而這個布雷斯則完全相反。
陶葉對他臉上的憂傷神情已經完全免疫了,第一二次面對這種表情,她心裏是不忍和同情的,可現在她覺得毫無所謂。
「布雷斯,求你別說這種話了,你還是快回去吧。」
「那你得接受我的花。」布雷斯伸着手。
陶葉咬咬牙,勉強笑了笑,「好。」她說,然後接過來。
「晚上請你吃飯吧。」布雷斯臉上浮現出笑意。
「不了,我得回家。」
布雷斯立刻收斂笑容,凄傷道:「你為什麼總是拒絕我?」
陶葉簡直是在看一個人變臉,布雷斯總是把各種表情演繹到極致,每一種表情下好像是另一個人。
「對不起。」陶葉仍轉身走了,她沒把花丟下,布雷斯則認為還有希望。
這個布雷斯成了陶葉最大的夢魘,他每天的糾纏倒是其次,陶葉是覺得這個人好像不正常,他好像有多副面孔,每一種面孔對應一種心情,所以當他的心情轉化時,他的表情甚至沒有慢慢地過渡,而是直接轉換到對應該心情的面孔上,這種轉變令人心驚,陶葉心想萬一他那天想對自己不利,是不是也毫不猶豫地就將自己給怎麼樣了。
陶葉不知道布雷斯是否離開了,但她只是快步走,因為她怕慢走一步,布雷斯就會追上來。
可當她準備騎上自己的自行車,她愣了——車的輪胎癟了下去,一點兒氣沒有。
更令她絕望的是布雷斯竟然沒有走,反而慢慢地朝自己過來了。
「葉子,」他這樣叫她,「怎麼了,車子沒氣了?我送你回家吧。」
「不用。」陶葉疑惑地摸著腦袋,蹲身檢查,沒檢查出個什麼。
「讓我送你吧。」布雷斯搶先一步上來握著自行車的車把。
「欸——你——」陶葉被擠著退了一步,氣憤地盯着他。
「哦,對不起。」布雷斯又變成一副正義凜然的表情,說,「我來送你回家。」
看着他那一副無所謂的樣子,陶葉的心肝被氣得生疼,他甚至懷疑這車胎的氣就是他給放了的。
布雷斯見陶葉生氣了,他倏忽之間也凝眉,表情夾雜了悔恨和自責,「對不起,走吧,我送你。」他催促道。
「我不要這個車了!」
陶葉當即快步離開,攔了一輛黃包車飛馳而去,布雷斯握著自行車,看着陶葉遠去的背影,一陣凄涼之感油然而生。
當黃包車載着她遠去,一股股風吹過她的鬢髮,她清醒了一些,能夠想像得到布雷斯失落的眼神,可這時她不再習以為常了,她感覺自己做了一件很壞很壞的事,自己不該不分青紅皂白地把罪名加給他,也不該這樣決絕地拒絕他的好意,然後一聲不吭地丟下他一個人。本來是一件小事,這卻把陶葉心裏弄崩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