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小隆德四王

水門打開，一時無法啟用的升降梯也運作正常，奎恩乘着它去往小隆德的底部。

這裏緊靠着飛龍谷，從敞開的巨大水門處就可以看見在排出的洪流里痛苦掙扎的藍色飛龍，這是原棲息於飛龍谷里的生物，小隆德的水流破壞了它們寧靜的生活。災難中，它們呼扇翅膀想要飛上天去，但只是被水流推著走，一切歸於狼藉。

而水門的另一邊，小隆德的荒涼街道，充滿了成堆的骨骸與破敗的房屋。

不止這些，一位黑色的戰士突然從遠方而來，他的身體似乎融於黑暗，所以移動的軌跡不可觀測，就連突然的出擊也顯得寂靜無聲，無比自然。

他身穿黑暗的盔甲，甲胄上溝痕分明，如同枯骨；烏順漆黑的纓絲從盔甲銜接的縫隙間垂下，不禁使人聯想起馬努斯身上宛如活物的毛髮；最顯赫的是他胄盔所佩戴的面具，刻有陰森的骷髏頭案。如此結合，乍看之下真有點索命死神的意味。

而他的武器就更加神奇了，右手的劍揮舞自如，混於黑暗，彷彿無形無影；左手虛握著，只有點點血光彌散，卻可以召出一面如水漣波動的鏡盾，堅不可破。

好在奎恩已今非昔比，實力大成，幾下交手，那黑暗戰士就拜服在他的刀下。

然而還遠遠不止於此，越來越多的黑暗戰士從黑暗中湧出，他們彷彿是一支軍隊，討伐進犯小隆德的來敵。

這便是封印者萬般警告的吸魂鬼，他們身手不凡且組織有序，豪取掠奪，是靈魂方面的凶匪，是世間一切的危難。

奎恩打打殺殺間，又進入了一個更大的廳堂里，這裏棲息著一隻屍骨融合的腐敗物，它如同膿泥一般伸展挪移，不斷發射出會爆炸的紅光詛咒；若是與它近戰，它也會由身體中延伸出戈矛，驅趕開想要消滅它的敵人。如此難以擊破的機制再配合幾個前來助陣的吸魂鬼，奎恩陷入了持續的苦戰。

正焦著時，角落裏的一絲亮光閃過奎恩的眼角，定眼望去，原來那裏存在着一道召喚符咒，機不可失，奎恩立即趁著空隙跑去啟用符咒，可還不待他確認符咒的主人是誰，就又被殘存的敵人拉回戰鬥，他也只好放任符咒自由運作。

片刻之後，突然從奎恩的背後射出幾道凌厲的魔法箭，將敵人們悉數消滅。

奎恩回身望去，出手的是一具嬌小的女性靈體。

「比阿特麗斯！」奎恩驚醒地叫出她的名字。

魔女友善地點頭致意，邁過噼啪作響的枯骨地，來與奎恩匯合。

於是二人結伴而行，繼續剿滅小隆德內的吸魂鬼。

「看來，你已經見過我的祖先了。」戰鬥途中，魔女說道。

「是啊，我都理解了，一切的經過。」奎恩劈開了一個吸魂鬼的胸膛。

「那麼，你肯定也知曉了我族的家訓，以及烏拉席露覆滅的緣由。」比阿特麗斯放出法術，將奎恩剛才砍傷的吸魂鬼徹底擊穿。

「因為深淵？」奎恩抬眼望去，他們已經很接近那個終極的殿堂了。

「是的，因為深淵，繁榮的烏拉席露被徹底抹去，奇妙的黃金魔法也未得傳承，為此，我族留下家訓，要世代與深淵抗爭，直到一方從世界中完全消失。」魔女不緊不慢地跟在奎恩身後。

「那麼現在進展如何了？」奎恩開始向最後的殿堂進發。

「不甚理想。在烏拉席露覆滅后，深淵又一次蠱惑了小隆德的領主們。小隆德本是一座輝煌的人類城市，但因為統領者渴望力量，而沾染上了深淵，越來越多的吸魂鬼在這裏誕生，惡化到連葛溫大王也無法坐視不管的地步。於是葛溫王下令放水淹城，將深淵封閉於此，並派遣封印者看管，在失去了無數的無辜生命后，事件也暫時平歇。可是，一直以來，我族都渴望徹底擊敗深淵之源，並不斷嘗試，直至吾輩。」

「.........」

「奎恩先生，實際上，連我也已經失敗了。這是我族的一個不情之請，請你一定要擊敗深淵。」魔女輕輕訴說着她的願望。

「什麼？」

「很抱歉，我並沒有等候您的到來，而是先一步去挑戰深淵。」兩個人終於走過狹長獨立的階梯，來到了最終的殿堂里，而其中也並無他物，只有一個筆直往下的深洞，不祥的氣息從其中傳出，「我失敗了，我的真身已經隕滅於深淵之中。」

奎恩注視着比阿特麗斯的靈體，她依然面帶微笑。

「此洞隧之下即是小隆德四王的所在，或許，這是我族與深淵的最後一役了，如此勞任，能與您同行，是我的榮幸。」說完，她便翻身跳入深洞之中。

等等！

奎恩挽留的話語還未喊出，比阿特麗斯靈體亮光的身影就消失在洞中的無量黑暗中，他連忙為自己戴上亞爾特留斯的契約，隨之跟着跳了下去。

黑暗，通過圓環的洞口后，黑暗籠罩一切。一切都變為黑暗，它的寬廣囊括無邊，除了自我在散發餘光以外，其他的一切都辨認不出，就連率先躍下的比阿特麗斯，也變成了懸空腳下依稀可見的一個亮點，它毫無動靜，只帶着光的延伸，讓人懷疑那是否只是終點的預現，而比阿特麗斯早已消失不見。

「等等！」奎恩終於還是喊了出來，他害怕比阿特麗斯將自己遺棄在這無邊的黑暗中。

喊聲，傳播開去，像是被海綿吸收了一樣，軟綿綿得不到迴響，就歸於寂寥，奎恩竟覺得剛才的喊叫只是他意會的錯覺，自己也許並未切實喊出那句話。

難道，這是一個騙局，只是深淵為了困住自己？

墜落，依然墜落，但因為無從參照，速度的概念便也模糊，因為概念模糊，也許方位都無法指認。奎恩現在在哪，在怎樣運動，是否在運動，是置身其中的他無法解開的問題。方向，速度，聲音，質量......一切都彷彿失了真，他在被深淵緩慢吞食，這裏只剩下虛無與永遠。

虛無......這就是可以填滿空洞的全部嗎？

並不是。

這是一場追逐，奎恩會害怕，只是因為現實還沒有追上躲藏起來的虛無而已。

嗒！

奎恩忽然踩在了實地上，他感覺自己安穩下來，停止了墜落。可奇怪，明明感覺墜落了那麼久，那麼高，降落的時候居然毫無衝擊感，但是奎恩確實感覺自己踩在了實地上。他環顧四周，還是黑暗，包括腳底也是，比阿特麗斯就站在他的身側。

「小心，這裏是深淵之底，它們馬上就要來了！」魔女警告道。

它們？是誰？

奎恩下意識地拔出武器，因為在下一秒，他就看見，黑暗中，有一叢巨大的暗影在靠近。

那是一叢疏密而瘦高的人形，銀灰色的皮膚與蓑毛囊括了大半個身軀，英俊偉岸的人類臉龐安置其身顯得有些驚悚，它翩翩而至，彷彿一株骯髒的蘆葦。

來了，小隆德曾經的君主們，小隆德四王。

奎恩揮舞著武器向它衝去，而魔女則在身後刻畫咒文，以魔法提供支援。

那遠看翩躚的蘆葦到近處時才發覺竟也有幾人大小。見奎恩已經擺開架勢，那君主也揮舞出自己的武器，一把如同枯萎蘆葉般破碎殘缺的巨刃，二人在黑暗中你來我往，互相試探彼此的底細。

魔女的魔法如同驟雨，密密麻麻地降落在與奎恩比試的君主身上，很快，這乾枯的銀灰身軀就有了開裂的勢頭。而經過一番切磋，奎恩也發現打刀對於這種體型的敵人來說還是太單薄了，於是改用咒火。

在火焰與魔法的輪番轟炸下，那君主只是笨拙地揮出幾道殘破的劍風，終於不敵，徹底崩裂，在黑暗中化為塵埃與碎屑。

奎恩得勝式地朝比阿特麗斯招呼。

「不要放鬆警惕，它們不止一個！」魔女向他發出警告。

倏忽間，下一個黑影就在她身後出現，還未等她發現，就舒展起肩部的蓑毛將魔女吸入懷中。

見勢不妙，奎恩立刻趕回比阿特麗斯的身邊，但是為時已晚。

魔女在君王攏聚的黑暗羽翼中奮力掙扎，但依然抵不過深淵的掠奪，紫媚光閃過，她的力量逐漸缺失......

「嘿！」奎恩終於趕到了受難的魔女身旁，他攢聚火焰，一下燒穿了君王的禁錮，魔女掉落在他的身邊。

可不等奎恩照顧一下魔女的情況，被惹怒的君王就揮舞起殘破的巨刃，要納奎恩的命。

幾次倉皇的招架后，奎恩的力量也到達了極限。

就在這時，君主揮舞劍氣，斬出一道紫色的弦月光幕，它緩緩而飛，帶着滿溢的殺氣，架著尾波向奎恩襲來。

不好！躲不開了！

奎恩看着愈來愈近的劍幕，眼中的絕望隨距離拉近而增長。

終於，就在兩者即將接觸的時候，心中絕望也成長為最大，奎恩不禁閉上了眼。

但是，什麼也沒有發生。

奎恩謹慎地睜開雙眼，驚喜地發現光幕並沒有攻擊自己，而是貼身繞行，去往了他的身後。

等等，身後？！

奎恩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心中短暫而生的喜悅再次化為烏有，可是魔女斃命的聲音已經傳來。

他不忍地轉過頭去，發現比阿特麗斯的靈體已經被那道光幕斬成了兩半。

這個與深淵抗爭了一生的鬥士，哪怕肉體散滅，也依然留下一道靈體引領後人。只是，她依然未能見證深淵的落敗，就再次黯然離場。

「不！！」奎恩的怒吼戛然而止，因為就在他轉身為魔女哀悼的時候，沒有防備的他也被深淵君主攬進了懷裏。

那株蘆葦般的身體為奎恩的重量而曲折，君主用深淵的力量牢牢吸附住奎恩，他的力量、靈魂、人性，也就隨之流失，只是仍有一樣東西愈演愈烈，就是奎恩心中的怒火。

深淵君主已經控制住了奎恩，它靜立於深淵，等待着這位闖入者的最後一絲養分為深淵所吸收。隨着時間的推移，越來越多的君主開始出現，一個，兩個......甚至超過了四個，它們圍繞着靜立的這隻旋轉起舞，吐訴著彼此的竊竊私語，像在舉辦某種儀式，又像是在進行久違的慶典。就是這些君主們的私慾，使得小隆德化為烏有，只是現在此地此刻，它們依然為王。

是這樣嗎？

被禁錮的奎恩握緊了拳頭。

人是會思考的蘆葦，這些人也是蘆葦，邪惡的蘆葦，貪婪的蘆葦，骯髒的蘆葦.......脆弱的蘆葦。

燒吧，這樣的僭越就應該燃燒殆盡！

火焰在掌心中竄涌，隨着情緒瞬間擴大，暴漲。

火焰風暴，席捲一切的咒術絕技，在深淵中曇花一現。

最終，一切化塵，連帶那幾株旋轉起舞的蘆葦也是。

只有一人，從灰塵中掙脫開來，他的手裏還握有一團金旺的靈魂。

當初葛溫王分封給小隆德的王魂，現已收回。

背叛者們，化為了灰燼。

比阿特麗斯，我們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