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塵埃落定(一)

第295章 塵埃落定(一)

這裏,昏暗不已,若不是有神識窺探,哪能這麼清楚的看清四周呢?

透如蟬翼的紗帳無風自飄,隱隱可見個朦朧旖旎的紅色身影。她抱腿蜷坐在卧榻上,一聲不吭地舉著一支紅豆蘭墨簪發獃,指腹還在反覆摩擦。

在想什麼呢?

也許是在想石墨和冷輕露這兩人到底去了哪裏,有沒有受傷,是否原路返回尋他們了?

她也在想那條力大無窮的龍為何要帶走九龍,和九龍有什麼關係?

她更在想如今的處境,雖然魔尊微涼現在事沒辦法傷了他們,但焚天紫火必須要帶走。眼下只有越千池能出得去,當初帶他來是要煉製回心丹的,可能出去,她也希望是他了。萬一有什麼損失,得如何向邑暘交代呢?

凃堯的神識無限放大,能到哪裏就擴散到哪裏。只可惜這囚禁她的屋子卻布下結界,她也只能在這屋子裏活動了。

這時,門口漸漸有腳步聲靠近。

當下她立即變出破天戟緊握,將紅豆蘭墨簪束回髮髻上,然後貓著身子從卧榻上下來,躲在一處靜等時機。

一雙長指甲染了色的手如拈花般輕柔地推開門,站在門口媚眼凝望四周,然後掩嘴輕輕笑了笑:「神后,玩躲貓貓呢?」

這聲音非常妖嬈,口吻也很熟悉。凃堯細細回想,應該是那個怕被剪指甲名為媚娘的女人吧。她多強不知,但能在魔尊微涼麵前如此大膽,應該也是不容小覷的。

「城主命我帶你去見他。」媚娘環臂扣手指慢慢道:「神后要是慢了,我只能進去抓你了,到時候抓傷你我可不負責的。」

這時,那道紅影從黑暗走出來,她寒着眼瞥了眼媚娘,抿著嘴快步從她身邊經過。

媚娘不怒,反而笑得很是燦爛:「真是個有趣的人兒,還以為能活動活動脛骨呢。」

一路上行走,只見那些經過的僕人瞧見媚娘嚇得臉色發青,紛紛跪下等她走了才敢起來。

媚娘意味深長地看了眼一個粉衣少女,扭著屁股扣扣手指道:「胭脂水粉要用完了,是時候得抓一些漂亮的女子,用她的骨頭磨成粉……」

凃堯聽在耳里,對於她的行為不屑一顧。

「神后啊,我可好奇了,你在天上不好好獃著,跑來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做甚?」媚娘許是覺得自己自顧自話太過無聊,跟上凃堯的步子好奇問她。

凃堯還是不搭理她,媚娘更是窮追不捨:「我知道你是找城主要焚天紫火的,那焚天紫火可能將這世間的神魔化為灰燼,你要來做甚呀?」

「話真多。」凃堯忍不住抱怨。

媚娘卻笑得像個天真的姑娘:「終於肯搭理我了,你們天上的神都是這樣的臭脾氣嗎?」

「無荒之地的每個囚犯都像你這麼呱噪嗎?」凃堯不悅反問。

「呱噪?很少的吧。」媚娘回答得很認真,卻又十分執著方才的問題:「誒,你說嘛,為什麼來?」

凃堯沉思良久:「救人。」

「救人?」手指點點櫻桃小嘴,似懂非懂,因凃堯的一句『救人』,她聯想到自己,淡淡地說:「我以前啊,也是為了救人被關進來的。」

凃堯感到詫異,救人怎麼會被關進來呢?

「你們每個人聽了我被關進來的原因,都是這種眼神的。」媚娘見慣不怪,兩手放在身後說:「當初,他教我行俠仗義,然後我跟他一起闖江湖,不料有一日他重傷了,不救他就會死,可救的話他就會成為天下罪人。但是啊……」

媚娘扯唇自嘲:「我喜歡他,所以我甘願與天下為敵,最後他活了,我卻成了罪人。也是他親手將我送來這裏的,後來我也不知為什麼就變成這樣了,也不知道自己呆在這裏多久了,就連他的樣子,我都記不清了。」

聞媚娘經歷,凃堯沉默不語。

微涼曾跟她說過,進來無荒之地的,怎會都是壞人?之前她是不信的,現在卻信了。她看得出來媚娘說的是真的,她能這麼隨意跟別人說自己的經歷,怕是都不在意他人的眼光了。

「到了。」媚娘站在宮殿門口,轉身拍了拍凃堯的肩膀,卻被她極快避開。看着懸在半空的手,媚娘也就收起手來對她說:「你要是沒死,就跟我說說為什麼救人唄。」

凃堯還是不願搭理她,健步如飛,英氣十足地進了宮殿。

這宮殿不愧是東風城城主的住所,連不易見的蠟燭都佈滿了整個屋子,將這裏的每一處照得十分明亮。許是很久沒有看到這樣的光明了,遇到時她也會覺得非常刺眼。但微涼不是個瞎子嗎?還點蠟燭真是浪費錢財。

「茶已備好,過來坐吧。」

尋聲望去,只見富貴花開的屏風下,坐着個白衣勝雪,眉目裹着白綾的美男子。他姿態端正,雖是看不見但卻能獨自泡茶,覺得凃堯太過磨蹭,他的手指敲了敲茶几。

凃堯走了過來,一個屁股坐在席上,手肘搭載茶几上怒視他:「跟我一起的小葯童呢?」

「他很好,我對他不感興趣。」微涼呷了口茶,品了品覺得很是不錯,側耳傾聽她卻無喝茶的動靜,心下有些不悅:「茶若不喝,等下他就會有事。」

凃堯立馬乾掉一杯熱茶,大力地將它砸在茶几上說:「這下你可滿意了?」

微涼輕扯唇瓣,繼續煮茶道:「我想神后你應該非常熟悉神界雲海吧?」

「有話直說有屁快放,怎樣你才給我焚天紫火!」凃堯覺得只要和他呆上一會就很難受。

「欸,莫要急,你要是回答了我的問題,我自然會給你的。」微涼不緊不慢。

「當真?」凃堯才不信他。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再怎麼樣,他至少是個魔尊吧,騙人的話,應該不可能。於是,凃堯信了他,就說:「你快說,只要我知道的,我必定會告訴你。」

微涼想了一會,氣氛有點凝重,又有猶豫,怕她自己也不知道。

凃堯看得出他的緊張,顯然這個問題對他非常重要。那他一定不會騙自己的了。

「神界雲海有個非常好看的女人,你可知道她是誰?」

沒想到他居然問的是個超出她預想的問題,要怎麼回答他呢?

凃堯撓了撓臉,倒是微涼這邊急了:「說,有沒有?知不知道她是誰?」

「隱居雲海的強者多不勝數,我又哪知道你說的是哪個?說好看的,神界女子個個都好看。」凃堯非常誠實地答。

微涼這下急了,這是他呆在無荒之地以來第一次這麼沒有耐性。可細想了一下自己的問題,確實是不好回答的。於是,他又說:「我見她時,一襲素衣,站在一棵樹下,在樹的後面有個小宅院。我看她一個人住在那裏肯定非常孤獨,而她應該是個守護黃粱一夢的神。」

「你說黃粱一夢???」凃堯驚愕萬分。

聽她這語氣,一定是知道的。微涼高興極了,還笑了笑說:「對,她叫什麼名字?」

凃堯皺眉頭,臉色複雜。

根據神界記載,確實是有一位常年守着一棵樹的神,她叫花帝神,是東君的師父,也是前任雲海之主,她守護的一棵樹叫菩提神樹,這樹只會長黃粱一夢。自她永眠后,此樹凋零,這世間也就沒有黃粱一夢了。

沒想到,魔尊微涼竟然和已故的花帝神認識。

若是告訴他花帝神已死的消息,他會如何?

「怎麼啞巴了??」微涼急了,難得有人知道她的存在,為何這人遲遲不肯告訴自己。

「若我說了,你就要把焚天紫火給我!」凃堯以此要挾。

「好。」微涼想都不想立馬答應。

凃堯還是難以啟齒,可為了能得到焚天紫火,她只能說了:「她的名字叫覓花,封號花帝神,是前任雲海之主,也是元帝神的師父。」

「覓花,她居然叫覓花……」微涼完全不在意她的身份,也不在意她是東君的師父。解開了這困擾他萬年的疑問,他笑得像個天真爛漫的孩子,好像沒有什麼事比這個還要開心了。

只是,她怕他在問,怕他承受不了那樣的果。可這問題還終究是避免不了的,微涼還是問了。

「那她還在神界?過得好不好?還是一個人嗎?這樣,只要你讓我出去見她,我肯定既往不咎,立馬把焚天紫火給你怎麼樣?」微涼非常急迫,眼下他可以什麼都不顧了,就連當年承受的苦果都可以煙消雲散。

他這樣,是愛上花帝神了嗎?

凃堯不想騙他,萬一帶他出去得知自己騙他,那時又是六界大亂,生靈塗炭的。捏緊拳頭,深吸一口氣說:「你再也見不到她了。」

「什麼意思?不放我出去?怕我會報復?」微涼質問。

「花帝神她不在了,早在萬年前永眠了,東君封元帝神之時,也是花帝神永眠七日後。」凃堯一口氣講完,看到白綾遮目下的唇微微張開,他像是石化了一動不動的,靜的讓人害怕。

直到握在他手裏的茶杯被捏爆,碎片扎破了他的掌心,指縫間慢慢流出血來,滴滴落在他白如雪的袍上。他低頭,細碎的劉海無力垂落,任憑飄呀飄。他沉沉呼氣,終於是發話了:「你在騙我?」

「我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見過花帝神,但你應該知道,但凡神殞,山海鍾就會鳴鐘。而且只有封號的神才有,這個是絕對騙不了人的。」

直到這時,微涼暮然驚醒,他記得自己得到黃粱一夢后,離開之時是聽到鐘鳴了。那時完全不放在心上,原來,初見竟是永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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芸始生渡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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