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Ch. 48

Ch.48

檻外天光，驟雨初歇。

Ash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永恩那張白色的大床上，身上蓋着厚厚的天鵝絨被子，鵝毛枕頭輕而柔軟，整個人彷彿陷進了床里。

朝陽的窗戶上還殘留着昨夜的雨滴，陽光穿過那些雨滴在被子上投下斑駁的碎影，溫暖的熱量隔着被子傳過來，她感到舒適而慵懶。於是她蜷縮起來，抱着那隻柔軟的枕頭，想繼續睡一個回籠覺。淡黃色的絲綢睡衣從雪白的絨被裏露出來，好似白雲中露出一角新日。

等等？絲綢睡衣？

她掀開一點被子，看到了自己身上那套輕薄的淡黃色絲綢睡衣，愣住了。

如果沒記錯，自己昨天貌似因為太困裹着那件濕透了的衣服直接睡覺了，而現在自己穿着睡衣，那也就是說……

與此同時，卧室東面一牆之隔的道場里劍拔弩張。緋皇出鞘，修長的刀身如一彎冷月，永恩雙手持刀面色凝重，對面站着手握朗基努斯的奎爾，兩人均是側身馬步，兵器的尖端朝向對手的心臟。

兩方對峙，陽光從窗戶射進來，而窗戶外面，是雀鷹形態的艾維斯利，凌厲的鷹瞳中，一隻肥碩的主紅雀發出求偶的啼鳴。

道場，兩人的殺意都凝聚到了極致，奎爾輕輕轉動槍柄，下一個瞬間，長槍劃破空氣，發出刺耳的急鳴。

「不歸之槍·路盡黃泉！」

長槍發動的瞬間，緋皇自下而上斬出，刀弧如月！

「拂柳·滿月！」

窗外，艾維斯利俯衝而下，赤色的雙翼張開如同一面錦帆，感到危險的主紅雀笨拙的回過頭來，只見死亡天降！

卧室中，Ash的一腔怒火已經到達了極點，因為幾秒鐘之前，她面如死灰地伸手摸了摸睡衣裏面，發現是……真空

嗯，真空。

「永！恩！」

神明怒目·巨龍降臨·末世終焉·根源接續·死亡咆哮！

魔音震耳，字正腔圓。

道場中，兩人都被嚇得渾身一抖，殺氣蕩然無存，刀槍交錯，奎爾腳底一滑，長槍徑直扎進了牆壁，而永恩長刀脫手，旋轉着釘在了頭頂的天花板中。

而窗外，艾維斯利以一個標準的狗啃泥姿勢摔在了主紅雀旁邊的泥地里，蠢萌蠢萌的主紅雀慢慢地扭頭看向這隻雀鷹，然後若無其事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

三秒鐘之後。

卧室的門被一腳踢開！永恩跟奎爾沖了進來，永恩右手緊握緋皇，左手中燃燒着幽藍的火焰，奎爾雙手持槍，左手臂上套著圓盾「古伽蘭那II型」。

然後他們就看到穿着絲綢睡衣還沒起床的Ash。

尷尬，沉默，卧室中死一般的寂靜。

兩個人無言對視，然後默默轉身，頭也不向門外退去。

這時，再一次，死亡天降！

化為人形的艾維斯利一腳踹碎窗戶翻了進來，然後一個鷂子翻身，敏捷而利索落在了地板上，他雙手握著兩柄匕首，淬毒的刀刃上閃著幽綠的危險光芒。

然後他抬頭看到了面前的兩人，刀尖和槍尖都直愣愣地指着他。

三人對視，下意識扭頭，然後不約而同地看到了穿着絲綢睡衣還沒起床的Ash。

尷尬，沉默，卧室中死一般的寂靜。

哦，這次不再是寂靜了，艾維斯利踹碎了窗戶，窗外傳來主紅雀求偶的啼鳴。

與此同時，風口的另一側，圖書館，「亞歷山大（Alexandria）」

芝諾睡眼惺忪地打開自己起居室的門，門外是圖書館入口的櫃枱，他伸著懶腰走過去，靠着櫃枱，打了一個巨大的哈欠。

芝諾乾的大概是世界上最輕鬆的工作之一了，作為舊朝規模最大的國立圖書館，能有許可權進入這間圖書館的人寥寥無幾，而隨着冥皇遷都，這些顯赫權貴也都追隨着聖駕遷走，自此之後，整箇舊城裏除了城主奎爾，再無有資格隨意進出之人。

不過今天顯然是個特殊的日子，因為他看到門口旁邊的陰影里，站着一個苗條的倩影。換句話說，二十三年六個月零八天後，這座塵封已久的圖書館終於又迎來了自己的客人。

「以撒。」倩影晃了晃手中的信封。

「哦哦哦」芝諾趕忙過去接那枚信封，信封被紅色的火漆封著，看火漆的樣式，簽發的單位居然是帝政處。

芝諾摸了摸信封，薄薄的裏面只有一張紙，他用裁刀挑開火漆，拿出那張紙。

「帝政處，第一負責人，以撒？」芝諾緩緩地讀著最後的署名，二十多年沒有跟人交流，他感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陌生。

「是我，所以，」站在陰影中的以撒翻了個白眼，「可以放我進去了嗎？」

「文件沒問題，但是……」

「又怎麼？」

「你就是以撒哎……」芝諾撓撓頭，「你自己給自己開證明？」

「是！」以撒無奈，「還有我說這種事情不怪我好么？天知道為什麼你們這個破地方我沒有進入許可權，敢問貴館是只對入土半截的老傢伙跟老鼠開放么？」

「嚴格來說確實這些年老鼠進來的多一點……」芝諾撓撓他花白的眉角，重新把信封還給以撒。

「老鼠……兄台你知道每年風口的財務支出有多少是用來維護這個破地方么……」以撒無奈地扶額，雖說在風口呆過一段時間，但是作為帝政處的第一負責人，她屬實是沒時間也沒心情過來翻資料，要不是她來之前特地留心問了一句，她都不知道亡國居然還有自己不能去的地方。

不過神奇就神奇在，這個圖書館居然受帝政處的直接管轄，嚴格來講，是這個圖書館只收到帝政處跟風口領主府兩個機構的直接管轄，這也意味着，只要奎爾跟以撒沒有點頭，就算是冥想給某個人開出入許可，從流程上來說都是禁止的。

受領主府管轄可以理解，畢竟每年高額的維護費都是人家出，可是自己帝政處何德何能也能有這等待遇，因為每年年末的財務報告都需要自己簽字么？

這一通亂七八糟的捋下來，搞得以撒有點蒙，我可以給千里之外的一個破圖書館開進出許可，而以這個神奇圖書館的規格之高，只要我不拍板，哪怕是冥都沒權力讓人進去。

媽的這是有人想做掉我吧？

不過以撒畢竟是以撒，所以她也只是淡淡地接過那張信封，然後沖着芝諾微微點頭，向圖書館的深處走去。

走了沒幾步，以撒突然渾身一震，一道閃電劃過以撒的腦海，她突然意識到自己跟芝諾的對話太反常了，像她這樣的人，怎麼可能跟一個素未謀面的圖書管理員這樣隨意地揶揄吐槽？

她猛地回頭，看見芝諾正趴在櫃枱上打瞌睡，隔着厚厚的玻璃鏡片，以撒看不清他的眼。

她打了個寒噤，決定不再多想，轉頭繼續向圖書館深處走去。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行宮裏，Ash看着面前的青瓷碗，熱氣氤氳，Ash的怒氣被那香味衝去了大半。長長的餐桌旁，除了她和永恩還坐着奎爾，橘紅色的雀鷹站在不遠處的窗台上，三個人的面前都擺着一碗胡辣湯，至於艾維斯利——他已經吃掉了那隻之前一直瞎叫喚的主紅雀。

Ash喝了口湯，一股暖流順着流進胃裏，湯里加了胡椒，這讓她稍微有些發汗，四肢百骸里都透著暖意，放下湯碗，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雖說Ash在雷恩生活了這麼多年，但畢竟是在爐鄉長大，喜歡喝熱湯的習慣倒是一直留着。像這種冬日繾綣的清晨，驟雨初歇，陽光從窗外射進來，卻沒多少熱量，彷彿掛在天上的是一枚溫吞吞的水煮蛋，屋外寂靜，零星的路人踩過昨夜的積水，行走在初晨寒冷的空氣里。

但是不一樣的，一牆之隔，自己在溫暖的屋子裏安坐，面前的餐桌上，那碗加了胡椒的熱湯騰著裊裊的熱氣。

冬日初霽，大好天光，又有什麼能比面前這一碗熱騰騰的胡辣湯更重要的呢？彷彿天更藍了草更綠了昨天夜裏的生死一線那都不叫事兒了，只剩下勸君更飲一碗湯，完事了您繼續快馬平劍西出陽關，無故人那都是提都不稀得提的小事兒就算是過五關斬六將都沒帶怕的！

這時候如果還能再來兩根油條，那大概就是「天下誰人不識君」了。

Ash喝着胡辣湯瞎想的時候，餐廳里靜得有點詭異，永恩跟奎爾戰戰兢兢地看着Ash，後者眼神空洞，時而微笑，彷彿神人遨遊太虛，手裏還抱着那隻空碗。

兩人對視，奎爾眼神發問：「你不會在湯里給她下藥了吧？」

永恩眼神回應：「天地良心啊我只是加了雙倍胡椒而已啊！」

奎爾皺眉：「難道是胡椒不耐受？」

永恩眼神有隱約的淚光：「不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