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如畫里 第三十六章:藏雪(上)

江城如畫里 第三十六章:藏雪(上)

白雪蓋下一層,接踵一層。

零零碎碎相互錯亂疊至空中朦朦朧朧,宛如在穿棉裹襖里扯下禦寒的白色棉花般,從渾濁的蒼穹上悠悠而落,將南境江城困在茫然之中。宛陵的山川河流,被一夜寒冷侵而冰封千里。雪下,北城上一片廢墟殘垣,和一河相望的南城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濃密的黑煙不斷盤旋上升,讓蒼穹跌入了深淵般看不見前景。

陵西之山,即為屋約古道。群山之中,遍地烏金,自宛陵落城府,江城百萬人家,皆以臨西山石炭為薪,北城依偎著南山,南山盛產南山木及石材,而臨西山坐落宛陵西部,除了遍地石炭,就是滿山的苦藥材。(先夜起禁令:尋常百姓不可私人種植關於修鍊靈藥,所以隱晦為苦藥材。)

最初臨西山滿山棘刺,灌木叢深。過於遠離江城中心,遠眺峰巒平平無奇,常年陰冷密佈,並無任何利用價值,又加上亂葬崗的緣故,故臨西山久而遠之隱沒於江城本有的四大山峰的末端,甚至已經在江城百姓心中信仰中漸漸消失。

不知為何,因某年某時,一股巨大的熱浪自臨西山席捲開來,引起頗為劇烈的震感,狂風凜冽,透著一股暴戾夾雜着些苦澀之味。隨後,從蒼穹生生裂起巨大的口子,霎時,一道耀眼的光芒綻放,將天空劃開呈現兩端晝夜。

因一些江城百姓在臨西山葬著先人遺體,怕是擾亂先祖的安息,心中鬼祟在作亂,領起一群人氣喘吁吁,滿身大汗,當踏上臨西山時,山石早已斷裂,中央凹陷一片幾百丈的大坑,映入眼帘的是滿地烏黑的石炭,十步一火光,煙霧滾滾。

而深入臨西山幾人卻當夜消失無蹤,江城的府主貼出告示,因深入深山幾人,遭遇山體崩塌被埋沒溝壑之下,久而遠之,江城百姓只知石炭廖如晨星,一座江城的墳山,卻因地動山搖成了一座碎銀山。

而屋約古道經過宛陵百姓日復一年鑿建而成,遠遠望去蜿蜒曲折,腐朽的木板清晰可見,屋約古道依山而附於山石之中,在江城四峰最不出眾的山峰,因劇烈的震動塌陷將臨西山面貌徹底變道,流淌而過的宛溪,穿石溝壑,奔流不息,四圍懸絕。

遠山近峰疊疊重重,舉目顧盼間,迷迷茫茫之下,宛如一隻蝴蝶欲要振翅展飛,當天地微白時,繚繞在這座臨西山陣陣陰冷便漸漸散去,一把蒼黑似鐵呈墨色粼粼的巨尺拔地而起憑空出現在臨西山中。

緊接着,雲霧泛起,輕紗般的薄霧把凌空上的各個山峰間隔起來,只剩下宛如巨尺似般山刺破蒼穹。

一行白色鎧甲鐵騎踏過,而遠遠處,幾百身軀緊跟在身後,一根一眼望不到邊的韁繩將這些人宛如畜生般拴連在一起,雙腳交叉與前後兩人的雙腳牢牢鎖在一起,沉重的鐵鏈深深的埋在白雪裏,而雙手被繩索困在一根粗重沉實的南山木上。

約為百步間距離左右各持皮鞭走在身邊作為監視,秦長街醒來之時,便迅速被黑布遮住,不知這般走了多久,同樣不知走向何處,再待到一束光芒刺眼時,便身處在這群囚役之中,而瘦弱地蘇糖便在他身後。

秦長街抬起頭望着灰濛的天空,漫天的雪花從樹枝的縫隙間落下,束縛的雙手細膩地伸出半空中捧著,見從蒼穹晃下來的片片雪晶落在手心處,從前世到今生,前世見下雪只當做是寒冷的來臨,因為在車水馬龍的世界裏總是忙碌生活的身影。可如今從小生長在桃花常年盛開的江城,當罕見一夜落下雪花,內心不再是安如靜水般。

走了幾步,意識逐漸清晰起來,寒冷的透過草鞋縫隙滲入到腳底極為地刺骨。

不知為何前面的隊伍停了下來,隨即只覺背後被人推了一把,捧在手中疊在一起的雪,陡然付之散落在身前,朦朦朧朧下,見到兩名身着銀色鎧甲的侍衛,從隊伍囚役脹中拉着一名身軀舉起朝着腳下扔去,消失匿跡。

「磨蹭什麼!一群畜生!」

背後一股火辣的刺骨疼痛乍起,將秦長街的視線斂回,側着臉龐朝着身後望去,長長的鞭子懸在空中晃動,幾滴血珠依附在皮鞭上流淌滴落在雪上,濺起幾滴鮮紅的桃花瓣的痕迹,而握著皮鞭的人卻透著一股玩味的嘴角。

秦長街目光泛著猩紅的怒意,束縛在巨大空山木的雙手緊握,隱隱間散發出清脆的響聲,而鞭笞秦長街的人,嗅到秦長街心中那股怒意卻難展開雙腳的束縛,尖耳猴曬似的瘦臉上浮現一股噁心的目光,漸漸收起懸在半空中的皮鞭,用皮革抹去黏在上面的血跡。

隨後一聲破空響聲而起。

帶着一股勁風氣息撲向秦長街,見銀色鎧甲的鐵騎手中的皮鞭劃過秦長街的臉龐,帶起一層薄薄的血肉,粗重的喘著氣,冷哼一下,任他沒想到的是,並未見到秦長街如低賤的狗般求饒的哀嚎,而是依舊目光中透著一股攝人心魄的眼神。

「怎麼,為何如此這般眼神,難道是本爺下手輕了些,若是輕了些,你可以求我!」望着秦長街噬人的雙眼,鞭笞秦長街的領侍暗暗吞了一口氣,背後升起一股冷汗,不過見眼前的秦長街卻如待宰的羔羊般任他玩弄鼓掌之間,不禁又添了幾絲若有若無的硬氣說道。

「請記住我這雙眼睛,我想看着你在我眼前如何死去!」

秦長街輕輕而語,從口中吐出幾句,便似鬼魅般望着眼前的領侍。

「哼,小子,不錯!日子還在後面,路途遙遠,本爺可沒有什麼閑工夫跟你這個下賤的役奴生氣!若不是珠崖需要修通往之間的棧道,爾流兒早已成為一具冰冷冷的屍體。」鞭笞秦長街的人將手中的皮鞭收起,瞥眼望去,隱隱下可見到上面密密麻麻佈滿著肉眼不容易見到的帶刺兒。

將皮鞭收起后又朝着秦長街小聲低語道:「本爺多年押解的囚徒多半是死在路上,而這死在路上的,要不是失足跌落在深淵溝壑下摔成肉醬,或者是被這寒冷的天氣活活凍死,而你這濺士族的血脈便就是餓死,看你的嘴還會如此這般說出一言一語來。」

抹去落在銀色甲胄上的雪,輕聲一掠,便就坐在身後的馬背上,嘴角邊上泛著笑容,對眼前兩名監視的侍衛大聲吩咐道:「這賤命自此時起,投食減上一半,而他的乾糧水物皆歸於你倆。」便在雪中仰天狂笑離去。

「是,大人!」

「走!快點!麻利點!沒什麼好看的!都是一群賤命,若是你們幾個鬧出一些小心思,手中的鞭子可饒不了你們。」見他們這群囚役的領侍離去后,漸漸斂去臉龐上獻媚的嘴臉,提起身軀,目光掠過狠意,拿起手中的皮鞭在眼前的幾人當中晃動着。

秦長街望着策馬而去的領侍,漸漸消失在雪中,茫茫遠方,一望無際,看上去有着盡頭,卻眼前是一行接踵著一行如他般獃著沉重腳鏈的人拖着身軀朝着雪中的一端而去,只知道現在的他只看見離他隔着幾人的隊伍中弱小身軀的蘇糖。

心中想到楊陵幾人卻不知道身在何方,是不是同樣與他一般,行走在雪天之中。

黑漆漆的隊伍猶如長龍一般,盤旋在大地上而走,彎彎曲曲。

「快!快點!是不是非要老子抽打你們才會走得快點!」

身後的監視侍衛不斷地呵斥,手中的長鞭不斷地鞭笞著,耳中的哀嚎聲不斷的回蕩著峽谷中。

「長街哥,長街哥!」

雪愈下的微末,溫度逐漸上升,古道上陡峭不平,兩邊更是險境連連,背後一層層汗水流淌在被鞭笞過的血肉下引起陣陣疼痛,拖着疲憊的身軀泛著微弱的氣息,稍有不慎就會是失去足掉落深淵溝壑。

隱隱下,秦長街漸漸感覺雙腿如灌鉛,揮汗如雨,上接不接下氣般難以邁步,當走過之前所見的位置,這才發覺他此時身處的地方,乃是一座好似沒有盡頭般的懸崖,多年生活在江城的他,竟不知江城有如此讓人從心底不由產生絕望的地兒。

隨着時間流逝,秦長街面色蒼白,一雙草鞋早已磨損殆盡,當開始時鑽心的刺痛時刻從裂開的血肉里傳來,還有些痛苦,可當最後漸漸便沒有了知覺,全身鮮血淋淋,衣衫已經被血液浸透,破碎的邊緣與血肉黏在一起,腳趾血肉模糊不清。

當耳邊如鬼魅般幽靈聲音飄蕩而來,意念之下,氣息已至彌留之際,身軀不斷被微微搖著,一抹光芒刺入臉龐,披在頭髮上的黑布被扯開,只見如拇指般大小似的半塊乾糧放在手掌心處,隨後投食的侍衛便離去。

「長街哥!長街哥!」

秦長街隨着聲音而微微側過身軀,便見到熟悉的臉龐,正望着他。

記憶中身後弱小的身軀本是離他隔着幾人,而再次左右相顧時,便已經皆是陌生的面孔,貪婪地目光望着他手中微末的餅塊,喉嚨間不斷地上下鼓動着,抿著嘴咽著口水不捨棄讓其流入胃裏。

微微泛起眼皮,周圍的視線逐漸清晰起來,望着身邊被枯葉遮蓋住的血肉已然停止了氣息,昔日的安寧從此破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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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寸一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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