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生離

第一百六十二章 生離

昭陵乃蕭桀登基那年便讓人建造的,竟是將整座山挖空,他素喜奢靡,最多之時竟征來三萬人來修建,如今裏面完成的也不過是一半而已,卻如今國庫空虛,竟無法再修了。

昭陵前面卻是數丈高的台階,然後又見幾十個栩栩如生的石像,皆是按照文武大臣的樣貌所雕刻的,而那陵寢的大門卻是十幾丈高的巨石,用幾十根手腕粗細的鐵鏈拴著,只等解開上面的鐵索,那巨石便會落下,那陵寢便會徹徹底底的封死了。

桓蘅坐在高台上,偶爾有冷風吹着他玉冕上的東珠,發出清脆的聲音。

很快那抬棺之人便進去了,亦有無數的人按照規矩,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如喪考妣的模樣。

而絳墨卻離著桓蘅很遠,而她的身邊卻是皇后鄭薔。

見絳墨的目光不斷的往四周瞧,好似十分的焦急,鄭薔似笑非笑的說,「怎麼,就這般的想知道阿怏在哪裏了?放心我一會子便告訴你。」

一陣陰森森的風順着那昭陵的入口吹來,絳墨只感覺渾身的汗毛都在戰慄著,只覺得背後發涼。

而就在這時,卻見無數個矇著頭的男人被五花大綁的扯了過來,然後活生生的被勒死,然後屍身被拖進了陵寢之中。

不成想桓蘅竟要這樣多的人殉葬,可見他狠心至極,對待百姓竟無半分的憐憫。

剎那間所有的都變了臉色,也不敢勸誡,一個個嚇得臉色蒼白,眼睜睜的看着這殘忍的事情。

絳墨亦是不敢看,只將頭低下去,直到過了良久那些人竟被殺戮的乾淨了,然後卻聽見石棺的聲音。

護國公的棺槨已經搬進去了,哪裏又來的棺槨。難道是要人陪葬不成,可陪葬之人定然是護國公至親之人,可又能是誰?

然而她的身邊卻傳來了一聲嗤笑,卻是鄭薔那帶着嘲諷的聲音,「敲鑼打鼓了半天,好戲終於來了。」

絳墨抬起頭來,卻見那侍衛們竟拖過來一個空棺材,然後很快便有一個人被拖拽了上來,那人矇著面,眾人皆不知是誰。

絳墨突如其來的感覺到心口一陣窒息,臉色頓時蒼白的如同那松樹的銀針上殘留着的銀霜,半點的血色也沒有。

風吹起了鄭薔身上鳳袍的衣袖,卻見她笑了一笑,「怎麼,連自己心尖上的人也不認識了?」

絳墨死死的抓着身邊的椅子,纖長的指甲幾乎要斷裂了一般,錐心刺骨的疼,而她竟恍若未覺。

「不可能,不是他。」絳墨聲音中夾着顫抖,身上的環佩亦叮噹作響。

一旁的鄭薔冷聲輕笑道,「都說青鳶姑娘聰慧至極,今日竟自欺欺人起來。皇上真是好計謀,還有什麼比眼睜睜看着自己心上人去死,還更讓人受折磨的?!」

而此時那侍衛們已經將那石棺推開,竟要直接將那人扔到石棺材之中,而那要殉葬之人竟那樣的順從,竟半點的反抗也沒有。

「桓怏……」她猛地喚出這個名字來,一旁眾人的目光皆落在她的身上。

即便所有人的目光都瞧着她,她竟什麼也不在乎了,因為她清楚的看見了在她喚出那個人的名字的時候,那殉葬之人猛地將頭轉了過來。

那侍衛見狀毫不客氣的推了他一把,示意他儘管如棺內,什麼有什麼差池。

而那人被他這樣的一推,腦袋撞到了棺槨的一角,旋即那黑色的罩布被撕裂開了一個角,只有一隻眼睛露了出來。

她認識那一雙眼睛,因為在這世上,再也沒有人能生出那樣的一雙眸子,哪怕是經理萬般的骯髒下作的事情,依舊澄澈的如同秋水,纖塵不染。

而露出來那隻眸子也落在了她的身上,卻是無盡的繾綣與不舍,但最後還是閉上了。

絳墨幾乎下意識的要衝過去,然而一隻冰冷的手卻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然後是桓蘅那冷冽的如同九天玄冰的聲音,「貴妃,你要去做什麼?」

他的聲音很低,除了絳墨沒有人聽得清楚,在外人瞧來,兩人竟說着情話私語一般。

此時卻見那殉葬之人已經被人按在了棺中,然後幾個人上來推那厚重的蓋子,伴隨着那刺耳的磨礪聲,絳墨渾身冷的透徹,只想要跑過去,而桓蘅卻死死的按着她的肩膀,不讓她移動分毫。

「桓蘅,你究竟要做什麼?他是你的親侄子,難道你就這般的狠心嗎?」絳墨如同萬箭穿心,五臟六腑皆是碎的了。

他用的力氣越來越大,而她的肩胛似乎要斷裂了一般,「今日便是你們的生離之日,既然你負了我,那我便要你們付出代價。」

絳墨只感覺自己跌入到萬丈深淵之中,眼前竟是漆黑的一片,再也尋不見半點的光澤。

「瘋子,你就是徹頭徹尾的瘋子。」絳墨像夢囈一樣。

「是你們先絕了我的活路的,既然你在深宮中還念着他,那便讓他徹徹底底的消失。」他眼底通紅,「那咱們便一起下陰司地獄罷。」

絳墨只看見桓蘅的嘴唇在翕動着,但耳中嗡嗡作響,竟根本聽不見他在說什麼。待轉頭茫然的看向周圍人的時候,卻見到了鄭薔那帶着嘲弄的笑,還有公卿大臣們探究的目光。

此時卻見那石棺已經被蓋好了,十幾個身材魁梧的侍衛抬着那石棺槨進了陵寢之中。絳墨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卻什麼也做不了。

「心很疼罷?但卻不及朕的萬分之一。」桓蘅的臉上終於露出了難以掩蓋的痛楚,「一切都結束了。」

而此時,卻見那些抬棺之人已經出來了,那陵寢的入口處,只有嗚嗚的風聲。

桓蘅看着絳墨慘白的臉,然後揮了揮手,「放。」

絳墨渾身都在顫抖,那雙眸子裏卻是無盡的惶恐和絕望,但她卻自始至終都沒有向桓蘅求情,因為她知道,桓蘅今日是不會放過阿怏的。

很快便有人過去解那銅鎖,旋即那如臂膀粗細的鐵鏈落下,發出凄厲的聲音。

一根,一根,又是一根。

很快就是最後的一根了,那人已經從木匣子裏將那銅鑰匙拿了出來。

絳墨剎那間屏住呼吸,然後飛快的從自己的髮鬢間拔下一根簪子來,沖着桓蘅的手腕便扎了過去。

她幾乎聽見了那鋒利的釵尖穿透他骨肉的聲音,剎那間他的臉疼的幾乎扭曲了,終於還是放開了她的肩膀。

旁邊的內侍瞧得清楚,厲聲喊道,「護駕,快護駕……」

剎那間幾十個侍衛跑了過來,而絳墨卻丟下手裏的釵子,只奔著那陵寢的石門而去。

眾人知曉她的身份,卻見她行刺聖上,卻也不敢拿刀殺她,竟讓她從人群中鑽了出去。

而此時那鐵鏈已經剩下了最後一條了,哪裏支撐得住數萬斤的石門,只「咔吱咔吱」的發出刺耳的聲音,好似隨時都會斷裂。

桓蘅用手捂著自己的傷口,那鮮紅的血淅淅瀝瀝的從他的指縫間滑落。

「抓住她,給朕抓住她。」桓蘅的怒喝聲極大,連山中的鳥獸也被驚起。

然而絳墨如同那一尾敏捷的魚,鑽進了那陵寢之中。而她頭頂上的石門搖搖欲墜,眾人嚇的渾身的冷汗。

桓蘅雙目欲裂,一把將自己身前的內侍推開,只奔著那石門而去。

眾人頓時變了臉色,那僅剩的一根鐵鏈哪裏支撐的住,若此時進去不被砸成肉泥,便被徹徹底底地的關在裏面,成為陪葬之人了。

眾人只得將桓蘅抱住,「皇上,您不能去啊,您得為這江山社稷想想啊。」

桓蘅見那石門就快要落下來了,剎那間已經變了臉色,伸腳狠狠的往周遭的人身上踹去,「滾,都給朕滾,還不進去將她給朕拉出來,她這輩子只能給朕陪葬。」

眾人皆知倘若現在進去,哪裏還有生路,只怕這輩子也要呆在裏面了,雖桓蘅發了話,誰也不敢進去。

那鄭薔就站在他的身邊,見他幾乎要衝出去了,從身後便將他抱住,她的手臂死死的環住她的腰,只哭道,「難道皇上為了她連命也不要了嗎?是她自己選了桓怏,皇上為何不成全他們,如今她的心裏已經沒有了您的半分餘地了。」

桓蘅勃然大怒,只猛地一掙,鄭薔整個人竟已經跌了出去,而他們的身後便是漢白玉的台階,卻見她幾百個順着台階滾落了下去。

剎那間那鳳冠落地,頭髮披散開來,堂堂的國母,竟這般的狼狽。

而就在這時,卻見一陣轟隆聲,那石門猛地落地,砸下來的時候,已經是驚天地了,連整座山也震了一震。

眾人見狀,這才重重的鬆了口氣,忙將桓蘅放開。

此時已經正午,刺目的陽光照在他的一身龍袍上,那八爪金龍吞雲吐霧,竟是那般的刺目,而他頭上的玉冕也簌簌的響着,一聲一聲的,清脆而呦蕭瑟。

原來今日竟是他與她的生離死別,原來她寧願死在那森森的皇陵之中,也不願成為他的貴妃,享盡榮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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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非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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